第 48 章
这几天，赵子槿的伤已经痊愈，日日进宫向父皇请安，乖巧懂事，体贴入微。
这无疑打消了永平帝的疑虑，将《天纵》一书抛之脑后。可能是自己的五十寿辰将至，永平帝的心胸显得格外开阔，脾气也好了不少。
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历来是九州各国重要节日，所谓天官赐福，谁人不想在这一天，能够纳福，延寿，消灾，发财。
除此之外，舞狮、踏歌、赏花灯、猜灯谜，样样精彩，更是不能落下。
长街花灯早已满挂，游人如织，交相辉映。那满城的灯火烟气，勾起多少少男少女的心思，更是孩童们的天堂。
正如诗中那般，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身闲不睹中兴盛，羞逐乡人赛紫姑。
卯时三刻，永平帝带领一众皇子、大臣，登上端门城楼。
杂耍的艺人见正主来了，嘴里高呼“万岁，万岁！”表演得更加起劲卖力，引得城楼上臣子们，和围观者频频鼓掌，声声叫“好”。
永平帝很久没有如此高兴过，大喊一声“赏”。
立刻，有几个宫女端上盛满铜钱的盘子，站到皇帝和皇子们身后。
几个皇子见了，纷纷从盘中抓起铜钱，抛掷下去。
铜钱如雨点般从城楼上撒下，引得城楼下的民众一窝蜂朝前涌去，抢夺落下的铜钱。
永平帝似乎也来了兴致，像个孩子似的满满抓起一把，洒了出去。
黑暗中，一支弩箭悄然朝着城楼飞射过来，速度无比惊人。
这一幕，被赵子槿看个正着。不，应该说他一直有留意周围的环境，不管这支箭从哪里射来，他眼神都会捕捉到。
赵子槿大喊一声“躲开！”
但弩箭实在是太快了，目标是谁，一目了然。
那声“躲开”刚刚出口，任谁也反应不过来，弩箭瞬间已经近在眼前。
赵子槿来不及拉开永平帝，急忙将身边的一个宫女狠狠推了过去，挡在永平帝身前。
永平帝下意识地，抓住那宫女的双臂，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只听“嗖”得一声，“嘭”！
弩箭箭头没入宫女前胸，带着她的身体，向后砸去。那箭头竟穿透身体，刺向永平帝。
永平帝哪会想到这样，一阵刺痛传来，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宫女，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经被鲜血染红一片。
也不知道是宫女的血染得多，还是他自己的血流得多，总之，永平帝眼前发黑，步伐踉跄，险些晕倒。
忽然，又一支弩箭呼啸着飞来。赵子槿已经有了防备，拔出佩剑，一剑将那支弩箭击落。
赵子槿被那支弩箭震得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手臂被震得隐隐发抖，握着剑柄的虎口处生生作痛，差点将剑脱手掉落在地上。
这弩箭的威力太过惊人，赵子槿心中暗暗吃惊。
二皇子赵子炎眼疾手快，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永平帝。急道：“护驾、护驾。”
呼啦一下，护卫们一拥而上，护在永平帝前面。
站在他身旁的太子，根本没经过这种场面，抖抖索索躲在一个宫女身后，呆呆看向自己的母后。
皇后袁氏见永平帝受伤，早已慌了，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急忙上前察看永平帝的伤势。
见永平帝心口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急出眼泪来，用手中的帕子捂住那伤口。
似乎是想起儿子，这才转头看向赵子钰。见他还躲在宫女身后，忙使了个眼色。
赵子钰接过母后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来到永平帝身旁，带着哭腔叫道：“父皇；父皇，您没事吧，太医，快宣太医……”
永平帝忍着疼痛，看向站在城垛子上的赵子槿。只见他神色紧张警惕，立在寒风之中，手握银剑，眼观八方，察看着周围的一切。
见赵子槿回头，永平帝忙收回眼神。他清楚，自己的伤势还好，伤口只在表面，并不严重。要不是老四这个儿子，自己的命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二弟，父皇怎么样？”
赵子槿沉声问道。
赵子炎连忙回道：“四弟放心……”
话未说完，只听袁皇后厉声接道：“子钰，保护好皇上，其他人还愣着干什么，去追刺客！回銮；回銮，宣太医，快！快！”
众人得了皇后命令，立刻小心翼翼抬起永平帝，朝城楼下走去。
赵子槿暗自冷笑，围着皇帝的人，还真是太多。
看来这里已经没有他什么事了，该做的都做了，何必凑那个热闹，有用吗？
赵子槿一张脸冰冷得吓人，见那些护着永平帝的人走远，这才几步从城门楼台阶上跃到地面，对等在端门门口处的周峰喊道：“走，去抓刺客。”
此时，端门外人群早已乱成一团，叫喊声彼此起伏，杂乱不堪。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四周已经被禁军围住，没有一个人能跑得掉。
顷刻间，封都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禁军和府衙的人举着火把四处搜索。
赵子槿顺着弩箭射来的方向，带着周峰追了过去。
弩箭射出的方向就在南大街东侧百丈左右的地方，别人不知道，但他可是清清楚楚看到。
如今刺客恐怕已经放弃那个地方，不过，他们能跑多远，计算也计算得出来，何况四周已经被禁军围了，哪能那么容易撤离。
赵子槿和周峰跃上一片屋顶。果然，前面不远处，有一处房屋的阁楼显得分外突兀。
因为天色太暗，刚才在城楼之上，他并没有看清这处阁楼。如今看来，这阁楼前方和端城门楼之间几乎没有遮挡物。将埋伏地点设在这里，还真是位置甚佳。
赵子槿提气轻轻掠过一处处屋顶，眼看就要到达那处阁楼，却见下方灰暗的小巷子口，有两个黑影鬼鬼祟祟，躲在暗处。而前面，禁军正在挨家挨户搜查。
赵子槿飞身跃下，周峰紧随其后。
那两个蒙面黑衣人，见屋顶有人下来，吃了一惊，朝巷子深处跑去。
赵子槿和周峰急忙追上去。
跑在前面的蒙面黑衣人轻功极好，见后面的同伴没有跟上，返身回去拉他。
赵子槿将手中的长剑抛出，刺向跑在后面的黑衣人背心。
前面的黑衣人见状，慌忙拉开自己的同伴，躲过刺来的长剑。
机会稍纵即逝，周峰纵身一跃，落在两个黑衣人前方，挡住两名黑衣人的退路，和赵子槿形成夹击之势。
那轻功好的黑衣人见势不妙，果断提剑直刺周峰面门，逼迫周峰接招。对同伴叫道：“你先走！”
同伴听罢，不但没走，反而起身迎战赵子槿，说道：“要走一起走！”
这声音原来是个女人。
赵子槿已长剑在手，岂能放过就要到手的刺客。一柄剑连连刺向女黑衣人，招招紧逼，出手如风。
两人相斗，不过几招，那女黑衣人明显落了下风。
男黑衣人有些着急，脚下步伐也有些凌乱起来。
勿怪他着急，如果不速战速决，这刀剑的碰撞声，打斗声，很快就会引来在外面搜索的禁军。
等大批人马一到，那么他们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逃。
男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从攻到守，时而应付周峰的刀，时而还要注意女黑衣人这边的战况，一心两用。
而周峰的刀，刀刀致命，迫得他一招接着一招，有些自顾不暇。
这个女黑衣人，明显是黑衣男人的软肋。
周峰闪开男黑衣人刺来的一剑，忽然反手将刀劈向女黑衣人。
这招任谁也没料到，女黑衣人见刀劈过来，慌忙用剑去挡。
刀是挡开了，可就在此时，赵子槿手中的剑已经指向她的脖子。
女黑衣人苦笑一声，停下反击。剑架在脖子上，任谁也不敢乱动。
见男黑衣人仍不收手，赵子槿笑道：“怎么，要我现在就手刃了她？”
果然，男黑衣人剑下一顿。周峰借机夺了他的剑，一把扯下他的面罩。
一瞬间，周峰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脱口而出：“李先生！”
这黑衣人正是李承易，而另外一个则是環娘。
赵子槿没想到能在这种情况之下，见到莫小月的师父。
惊奇之下，更多的则是疑惑。他为什么要刺杀永平帝？他们有仇？还是别的……难道是因为莫小月死了，他要为她报仇？可是，报仇不是应该来找我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里闪过。
巷口外隐隐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看来，他们已经成功地将禁军引过来了。
赵子槿有一瞬间的迟疑，一瞬间的心痛，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岂能犹豫。
他忽地收回搭在環娘脖颈上的剑道：“快走。”
李承易与環娘疑惑地看向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周峰将手里李承易的剑抛给他，急道：“还不快走，禁军来了！”
李承易接过剑，向赵子槿点头示意，表示感谢，拉了環娘朝另一个巷子跑去。
周峰问道：“王爷，怎么办？”
赵子槿使了个眼色，周峰会意，提刀不慌不忙朝相反的方向追过去。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赵子槿抬起剑，在自己手臂上划下去，顿时，血流如注。
他捂住伤口，转身。
来人是神武军护军中尉李威，见是瑞王，忙抱拳行礼道：“在下神武军中尉李威，见过瑞王。”
赵子槿捂着胳膊上的伤口，点头道：“不必多礼。”
李威抬头，见瑞王受伤，想上前查看。
赵子槿摆手道：“无妨，小伤，刺客朝那个方向去了，我的侍卫周峰在追，你们前去协助。”
李威抱拳领命，想了想，挥一下手，上来几个士兵。
“王爷，就让这几个小兵，护送王爷回府。”
赵子槿点头道：“多谢李中尉。”
“王爷客气，王爷慢走。”
李威行过礼，一挥手，带着手下的禁军朝周峰跑的方向追去。
赵子槿松了口气，任由几个士兵护着自己回宫。
他得让永平帝瞧见，自己为了他也受了伤。
李承易和環娘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绕回悦庭菊园，只有那里最安全。
皇城附近的小巷子里，到处都是搜索的禁军，本来设定好接应的人，根本不敢冒头。只得躲起来，或者被当成嫌疑人抓起来询问，排除嫌疑后被赶了回去。
接应的路线，全被禁军打乱了。
李承易和環娘在小巷子里穿梭，碰上禁军的人就躲起来，或走另一条路。
两人拐过一个巷口，忽听后面有人大叫：“什么人？站住！”
是禁军，李承易和環娘哪里敢回头，他们二人身穿黑色劲装，不用想，已经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就是刺客。
两人拔腿就跑，那士兵高举着火把，大叫大喊道：“来人，刺客在这里——”
附近搜索的禁军听到有人叫喊，都朝着这个方向包抄过来。
前面的路口处，突然出现一队禁军，拦住二人去路。为首的队长发现他们，叫道：“在这！在这！”
这下，禁军们都围了上来。
李承易和環娘已经退无可退，两人背靠着背站在一起，准备应战。
“嘭、嘭、嘭”突然，四周烟雾炸起。
瞬间，白色烟雾夹杂着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谁也看不清对方在哪，不敢上前一步。
这烟雾难道是接应的人放的？可是这里，根本没设接应点。
李承易疑惑。突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跟我来。”
果真是接应的人，同样身穿黑色劲装，蒙着面。李承易欣喜，忙拉了環娘的手，跟着这个黑衣人，跃上屋檐。
烟雾里的禁军个个神情戒备，既怕刺客偷袭，不敢上前，又怕刺客跑了，没了立功的机会，否挥舞着手臂，开始驱散烟雾。谁也没注意到此时他们已经跃上房顶，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黑衣人带着李承易和環娘在弯弯绕绕的巷子里穿梭，居然没有碰上禁军。不多时，便跃墙进入一个不大的院子。
这是个后院，前面一排有三间房。
那黑衣人打开其中一间的窗户，三人从窗户翻入，一股暖意袭来。
黑衣人反手关上窗户，点燃屋内的油灯。屋子里亮起来。
这里是间卧室，家具简简单单，不过很干净，也很雅致。
地上生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的木炭似乎烧了很久，已经泛白。
環娘拉下面罩，冷声问道：“阁下是谁？”
李承易愣了，他不是接应的人吗？環娘怎会如此问。
那人笑道：“接应你的人。”
環娘不屑道：“那个地方根本没有设接应点，接应我们的人，大都穿着便服。就算有弟兄冒死穿了夜行衣前来救援，可也没有你这等身材气度的，说吧，你是谁？”
那人哈哈大笑：“大当家好厉害！蒙着面都瞒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