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静宁回头，看向秦玥，正无可奈何，想着该怎么招待这位北崇太子。不料却见慧雅公主先她一步，上前给秦太子施礼。
又有几个，围向秦玥和云穆辰那边。
静宁瞪了一眼，脸上露出些许不快，心底却高兴起来。这下，自由了。
转眼又看向那边男席，有个人拿着扇子，遮了大半张脸，眼睛滴溜溜的，朝她看。
忽地，那人见她看过来，慌忙用扇子遮住头脸，又躲开了。
静宁纳闷了。为何？看就看，干嘛鬼鬼祟祟。那些个男子，那个不是一脸殷勤地看着自己，他干嘛躲？还举着扇子挡住脸，是怕自己瞧见他是哪家世家子弟，认出来？还是得罪过自己，心虚？
静宁想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下越发狐疑，想搞清楚。
莫小月心虚地低着脑袋，合计着怎么躲开，千万别让这尊大神发现自己。忽地，手中那把折扇，被人一把夺了下来。
莫小月下意识抬头，只见静宁瞪着大眼睛，吃惊地望着自己。
“莫公子！”静宁又惊又喜，脱口而出叫道。
莫小月一个激灵，慌忙起身，尴尬地笑了两声。
“真的是你！”
静宁欣喜若狂，激动得眼泪差点掉出来。
她太高兴了，这么久没见过莫公子，又无从找起，她早就焦头烂额，相思成灾。如今碰上，简直是喜从天降。
莫小月想逃，可她往哪里逃。
尴尬，还是尴尬！
赵子槿早就注意到这边了，他想上前解围，可他被曹丹莹缠着，脱不开身。
他不能甩开曹丹莹，她还有用，而且极其重要。
太子妃曹丹蓉早就看到这一幕，她这个妹妹，就是个花痴。自己说了多少次，瑞王和太子是两路人，是对家，她怎么就不听。
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好拦着。太子还在应付那些朝臣子弟，自己这也围了五六个勋贵家的女儿。再过一会，他们就该起身回太子府了。
曹丹蓉恨铁不成钢，无奈地朝自家妹妹那里看了几眼，只得先应付眼前几个。心里盘算着，等回了府，一定要将此事告知爹爹，好好教训她不迟。
静宁一脸兴奋，忍不住拉起莫小月的衣袖，喜道：“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是哪家的公子？”
这回，她可要问仔细了，省得以后又找不见人。
莫小月怕静宁报仇雪恨，皱着眉头道：“我是那家公子，为何要告诉你？”
静宁一愣，她倒不是因为瑞王，而是莫小月的话语里透着不敬。刚才不行礼已经不妥，如今这话，自己无所谓，可要是被旁人听了去，岂不糟糕。
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忌。尤其是在这种场合。静宁不由得看了看四周，果然，有好多双眼睛盯着看呢。
这些人一脸的不可思议，确切地说，还有嫉妒、鄙夷。
堂堂一国公主，竟亲昵地拉着一个没见过的世家公子，成何体统。
“公主，您的手……”旁边的侍女想拦，也晚了，想提醒，公主回应的就是一记白眼。
静宁将声音压低了，悄声道：“你刚才可是犯了大忌，赶紧跟我走吧。”
莫小月内心又是慌的一批。她犯了大忌，什么时候犯的？怎么犯的？莫不是要杀头？
这么一想，更慌了，茫然地点点头。任由静宁公主拉着，跑了。
本来还没怎么样，这下，在场的人全都看见了，个个瞠目结舌。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可是北崇国太子妃候选人之一，这下，北崇太子的脸，可往哪搁？
不用想，慧雅公主稳操胜算了。
静宁拉着莫小月，跑得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了，两人这才停下。相视着哈哈大笑，笑得静宁差点背过气去。那几个侍女早就被她们甩开老远，没影了。
看见湖边有座亭子，便过去坐了下来。
“莫公子，你是哪家公子？哪里人氏啊？”
这是她最想问的，皇城的世家大族子弟，她大多见过。可听莫公子的口音，似乎不是封都皇城人氏。
“我啊，江湖人士！身在江湖。”莫小月怎么肯告诉她实情。这可是一国公主，万一惹恼了她，岂不是连累师父。
“江湖？在哪？”静宁从没听说过这个地名，问道。
“江湖，就是人多的地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莫小月略加思索，解释道。这话，她是从说书的那里听来的。
静宁听不懂了，歪头想了一下，又似乎懂了。莫公子说的江湖，不是指地方，是指的人吧？
“那皇宫里人多，算不算江湖？”静宁好奇道。
莫小月点点头：“嗯，差不多，也算……”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又没见过皇宫，便敷衍道：“可能是另一种江湖。”
“是吗？那我是不是也算江湖人？”
“嗯……这个……”
莫小月头大了，这个谎说的，自己圆不回去了。
“算不算嘛，我怎么觉不出来，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啊？”
静宁简直是刨根问底，满脑子的问题。
“江湖是要靠感觉和体会的。”莫小月被静宁抓着胳膊，快摇晕了，急忙敷衍道。
“怎么体会？”
“慢慢体会，将来你会体会到的。”
……
亭子外，站了四位华服男子，分别是云穆辰，秦玥，二皇子赵子炎，还有萧璃。
他们是碰上的，秦玥和云穆辰是为了找莫小月，那可是大雍国公主，怕她惹祸。
赵子炎和萧璃，是聊着聊着走过来的，远远看到静宁，想一探究竟。
“说得有理。”赵子炎道。
“不错！”萧璃摇着折扇附和道。
秦玥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云穆辰无语。
这么胡扯，都能扯出道理，真是没谁了。
莫小月被问得口干舌燥，快支撑不下去了。这公主的问题也太他妈多了。
她柔柔前额，站起身，想甩开这位无比尊贵的公主。
刚转身，便傻眼了，楞在当场。静宁也跟着起身，回头，更傻。
面前的四位大人物，慢悠悠走进亭子。
“四哥。”静宁公主连忙站起身，叫道。又对其他三位福了福，算是行礼。
莫小月也回过神，挨个鞠躬行礼。尽管不愿，也没办法，赵子槿交代过，要注意礼节，切莫被人抓住把柄。
“这位是？”赵子炎不认识莫小月，问道。
静宁公主忙道：“他是莫公子，四哥带来的。”
赵子炎明白了，瑞王带来的人，这般和静宁亲近，难道是为了秦太子？
不对吧，刚才在百花宴上，他可是触了秦太子的霉头。
莫小月感觉浑身不自在起来，她后悔了，这种场合，真不如待在悦庭菊园里舒服自在。
到底走不走？怎么走？莫小月犯了愁。
尽管其中三个她都见过，并且和那个云穆辰熟得不能再熟了。可是，瞧着云穆辰，压根没有帮她的意思。
“真是无情无义！”莫小月嘀咕道。
静宁公主一怔，不知莫小月说的什么，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莫小月自知失言，忙行了一礼，将寻思了半天的话说出来：“小的刚想起来，瑞王爷交代了事，还没来得及去办。小的不敢再耽搁，还请公主殿下、太子、王爷行个方便，允许小的先行离开。”
这话，可是她从话本子里学的，借瑞王用用，应该没啥问题，最起码不出大错。
“不行！”静宁公主脱口而出，急道。
云穆辰观察了半天，大悟，看情形，莫小月和静宁公主应该早就认识。
今日之举，连她自己惹了麻烦都不知道。搅了人家的好事，怕是这公主府的大门，都不好出了。
的确，最先知道的是大长公主，紧接着，宫里的娴妃也知道了，都加派人手，盯仔细了，随时汇报。毕竟，出了事，辱没的是皇家颜面，更别提静宁公主的婚事。
“莫公子，那边游戏才刚刚开始，要不，一同前去，观摩观摩，再走不迟。”云穆辰终于开口道。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等宴会结束，再带她离开。
莫小月犹豫了，不知道云穆辰是什么意思。眼前的全是大人物，哪个也得罪不起。也不知道云穆辰会不会护着她，万一出个错，不掉脑袋也得被扒层皮。
赵子炎听罢，笑道：“好啊，那边在玩‘对花令’，咱们一起过去瞧瞧。”
静宁公主这会倒是安分了，毕竟眼前的三位，可是别国的太子皇子呢，不能失了公主应有的矜持。
偷偷看了一眼莫小月，静宁柔柔地道：“听二哥哥的。”
莫小月哪里还敢推辞，不去也得去了。
既然已经这样，那就顺其自然吧。这个“对花令”，她听都没听过，不去看一下，也确实遗憾。
一行人走了没多远，便瞧见前面一大群人，熙熙攘攘。
前面有一些矮茶几，被围成一个圈，上面已经坐了十来个人，留了七八个主位，还空着。
后面还站着不少，看样子是不参赛的围观者。
静宁无视众人目光，在莫小月旁边坐下，云穆辰依旧和秦玥坐在一起。
令官见参与的人该来的都来了，便抱过来一只盒子，大声道：“对花令，就是参与的各位，按顺序要求三响内做出七言诗，并且首尾字相同，三响后未答出者，受罚。在场参与对花令的人，每人从盒子里抽取一个令牌，牌子上刻着一朵花，只要牌子上的花朵与受罚者相同，一并受罚——这次输了的代价，是被送上泉湖中间的湖心岛两个时辰。现在开始——”
这是什么惩罚？在场的人开始唏嘘起来。一般来说，惩罚就是喝喝酒，或者学个狗叫鸡叫的，这惩罚着实有些令人费解。
令官捧着盒子，从赵子炎开始抽取。
云穆辰先秦玥一步，抽取了令牌。接下来是秦玥，那令官捧着盒子的手微微一动，道：“秦太子有请。”
秦玥笑笑，将手伸进盒子，随便取出一个，也不看，将其握在手里。等着令官走开了，忽地将自己的令牌塞进云穆辰手中，朝他眨眨眼。
云穆辰摇摇头，将自己的令牌悄悄递给他。翻过秦玥的那块来看，上面刻着一朵并蒂莲。
静宁公主瞧着自己手中的牌子，是并蒂莲，又抢过莫小月的，是朵桃花，心中不快起来。
自己的是并蒂莲，一会万一失败了受罚，岂不是要和另一个有并蒂莲的人一起做。如果是个女的还好，要是个男子，自己堂堂一国公主，怎能让人笑话。
想了想，将自己的并蒂莲递给莫小月，道：“本公主不喜那朵，你的这个，我要了。”
莫小月接过看了一眼，无所谓道：“公主喜欢，拿着便是。”
对她来说，哪个都一样，惹恼了公主，那才是得不偿失。
游戏开始，到了云穆辰，他站起来，不紧不慢道：“远山峰峦山峰远。”
秦玥马上接道：“叶落知秋遍地叶。”
轮到静宁，锣声过了三响，才喊道：“花开花落满园花。”
还不错，静宁拍拍胸口，坐下。
莫小月毫不含糊，接道：“哈哈我笑笑哈哈。”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真的哈哈笑起来。
莫小月无所谓，答上来就行了，管他呢。
就这样过了两轮，等再轮到莫小月的时候，她卡壳了，不因为别的，只因刚才，不知道是谁，用东西打了她的头。
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寻找，看那个不长眼的，偷袭她。
三声锣响过后，令官扯着嗓子道：“输——”
静宁公主见莫小月还在东想西想，推了她一下，道：“你输了！”
莫小月“啊”了一声，忽地站起来。
令官瞪了她一眼，不客气道：“你的牌子，拿出来看看——”
莫小月伸出手，将令牌递过去。
“并蒂莲！”竟然是并蒂莲！令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刚才他明明没弄错，这牌子分明是给了静宁公主啊？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并蒂莲，还有谁手中是并蒂莲——”令官扯着嗓子喊道。
其实他心里清楚，另一块在秦太子手中，好在是两个大男人，不然更没法交差了。
云穆辰缓缓站起来，举起手中的令牌。
令官一看，皱皱眉头，更加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弄错了顺序。
周围的人，本来等着看好戏的，结果，见是两位男子，瞬间没了兴致。
尽管莫小月很惊奇，不过，也淡然了，霸陵那种地方，他们都能遇到一起，天下还有什么地方不能遇见的，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缘分！
不过，她发誓，自己绝不能给他好脸色，也绝不能主动搭理他，自己可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货色，干嘛让人小瞧了去。
云穆辰和莫小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小船送到了湖心岛。
湖心岛虽不大，但有个八角亭。亭子里的桌子上摆满糕点水果。这个季节是很难见到新鲜水果的，莫小月看了两眼，竟没拿起来吃。
见她一声不吭坐下，云穆辰有些想笑。莫小月生气的样子蛮有意思，倒生出几分姑娘家的安静来。
云穆辰走过去，轻轻拉起莫小月的胳膊，放在桌子上，搭上她的脉搏。
她居然一改常态，丝毫都没有反抗，任由他摆弄。看来真的是生气了，气自己这些天没去看她吧。
“身体恢复得不错，看样子不会有后遗症，下个月，你便可以和人切磋武艺了。”云穆辰低语道。
“真的？”莫小月跳将起来，哪还管刚才发的誓，脸上顿时笑的开花：“我真的可以了吗？”
见云穆辰点头，又哈哈大笑起来：“终于自由了，自由了！哈哈哈……”
也许是憋的太久，得到这样的好消息，谁不发疯。
莫小月围着八角亭，兴奋得又蹦又跳，跑了两圈，像只快乐的松鼠。
转到云穆辰的一侧，忽地回头，收住笑容，一本正经问道：“我可以和你打一架吗？”
云穆辰一怔，打架？莫小月竟然要和他打架？这是为何？是因为没人和她打，想活动活动筋骨？
没有得到回答，莫小月又问：“可以吗？”
云穆辰顿时哭笑不得，点头道：“可以，当然可以，不过，要到下个月才行。”
“那就约架吧，反正我不在乎这十来天。”莫小月说得风轻云淡，仿佛打架和她没关系一般。
看着莫小月郑重其事的样子，云穆辰一点也不觉得她发神经。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到了莫小月这里都说的通。
“好。”他的声音里透着温柔。莫小月想打架就打架吧，不问理由，随她就好。
“既然你答应了，说话算数，下个月初，你来悦庭菊园找我。”莫小月说着，坐回原来的位置，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 嗯。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云穆辰正色道。
还有交换条件？自己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让他来悦庭菊园，居然还有交换条件！
莫小月没由来的一阵落寞。
“以后，那个静宁公主，你还是离远些，她毕竟是皇室中人，会惹麻烦的。”云穆辰正色道。
莫小月顽皮归顽皮，可她不傻，他能和秦太子坐在主位，身份不言而喻。刚才这番话，是在告诫她吗，还是让她主动撇清关系。
皇室中人？莫小月轻轻一笑，反问道：“那么你呢？今日为何会在这里，秦玥是北崇太子，那么你呢？是否也是皇室中人？”
云穆辰被莫小月那质问的眼神盯得发颤，“莫小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秦玥他不是一类人。”
不是一类人？那么什么才是一类人，像她这种平民，才和他不是一类人吧。
莫小月有自知之明，刚才的兴奋过后便是清醒。此时此刻，她清醒冷静的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好，我知道了。”尽管心里发酸，她还是神态自若地回道。
云穆辰本就不善言辞，这下，想说的话，到了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
“总之今天你不要乱跑，跟在我身边。”
云穆辰不解释了，也没法解释。他本就是皇子，虽然已经离开月氏的国度贵霜国，但也改变不了他是皇子的事实。更何况，他还是北崇皇后的侄子。如果说贵霜皇子的身份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抹掉，可是，北崇国的身份，他没法不承认。
眼下，云穆辰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莫小月在不知不觉中惹了祸。
湖心岛安静下来，两人怀着心事，各自沉默，连周围的空气，都冷下来几分。
本来，这个环节是大长公主为静宁设计的，如果不出意外，此刻，待在岛上的应该是秦太子和静宁公主，那么她的婚事，基本就可以确定了。
如今，变成了另外两个人，这让大长公主这个脾气好的人，也大为恼火。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还没到一个时辰，一只小船划了过来。
船上的一位宦人，是大长公主身边的近侍，五十多岁，油头粉面。见莫小月上来，尖着嗓子拉着长声说道：“莫公子是吧，大长公主有请——”
莫小月当然不知道为何，但大长公主有请，她还是心里发毛了，不自觉地看向云穆辰。
云穆辰上前，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似乎只要有云穆辰，莫小月便什么事情都不必担心。
由内侍领着，来到悦华殿。这是大长公主府的正殿，门口立着几个侍卫，凶神恶煞似地盯着她看。
莫小月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第一次感觉到莫名的心慌害怕。
甩甩头，莫小月抬手拍了拍胸脯。怕什么，刀山火海她都不怕，还怕这个，大不了就是个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也许是那股劲上来，居然真的不那么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