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隔天是周六，天空湛蓝阳光和煦。
吃过午饭，李铃兰骑自行车载着兰兰从兔安村出发，来到二十多公里开外的村子，这里是方慧茹的娘家，也就是李铃兰外婆和舅舅舅妈生活的地方。
上一世，李铃兰就很不喜欢外婆舅舅一家，在她心里是记恨外婆的。
外婆当年为三百块彩礼钱把方慧茹嫁人，知道方慧茹有离婚的想法后，怕丢人一哭二闹三威胁，坚决不让她离，方慧茹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心更没了勇气。
舅舅在零件厂干得好好的，鬼迷心窍辞职去做生意，做生意失败后，常常找方慧茹“借钱”，方慧茹其实有顾忌有推辞，但耐不住外婆哭诉，偷偷借给他，因此，和李友良吵架吵得更严重。
李铃兰曾不止一次劝妈妈和外婆家保持距离，别太心软、多拒绝几次，他们就不会来了，但妈妈内心太拧巴，加上外婆以死相逼，就怎么都逃脱不掉娘家的束缚，自己的日子也越过越糟。
重活一世，李铃兰本不准备再搭理外婆家，但为让兰兰安心，今天她必须跑这一趟。
到的时候，外婆正在门前的枣树下纳鞋底，低着头没有看见李铃兰，外婆七岁的孙子在旁边玩树枝也没注意到来人。舅妈正好拿着笤帚出来，之前没见过李铃兰几次，只觉得女孩有些眼熟，以为是从自家门前经过的路人，直到看到李铃兰身后的兰兰，才反应过来可能是谁，顿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妈，你看那是不是慧茹婆家小姑子？”
外婆眯眼一瞧，看到李铃兰身后的小孩确实是自己外孙女，但她也没怎么见过李铃兰，不是很确信，边把麻线往鞋底上缠边站起来，神情抵触，没有问话，只单单盯着李铃兰。
“阿姨、嫂子，你们好，我是知月，兰兰的姑姑。”
李铃兰干脆主动自我介绍。
“呦，真是你。”
外婆夸张地拍了下大腿，语气满是嫌弃，“我都没认出来，你来有啥事？”
“来问问我四嫂的事。”
李铃兰说着把兰兰从车座上抱下来。
没想到李铃兰这句话一出，那两人脸色立马变了，互看彼此眼神里写满慌张。
“慧茹？慧茹都和李友良离婚了，你还来干什么？走走走，我们家不欢迎你们李家人。”
？
李铃兰十分莫名，她这还带着兰兰呢，兰兰不是她外孙女吗？外婆着急的样子，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既视感？
李铃兰神情一滞，忽然想到到方慧茹没有寄到的抚养费。
是啊，在她印象中，方慧茹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不太可能会赖女儿的抚养费，这年头他们这里没有转账一说，多在邮局汇款，所以，极有可能方慧茹把抚养费和其他钱给到娘家，却被娘家私吞了。
还真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李铃兰内心的怨恨被成功勾起，她放眼四周，看到不远处的几户村民家门外都蹲着晒太阳聊天的人，人不少，刚好适合她用发疯解决问题。
李铃兰蹲下身，轻声问兰兰：“还记得夏天的时候，在晒谷场姑姑怎么吓唬峰峰一家人不？”
兰兰大眼睛转了转，她记得，那时候峰峰冤枉她偷钱，姑姑故意吓唬他们，帮她教训峰峰和峰峰妈妈，她那时候觉得姑姑可厉害了。
“记得。”
“外婆和舅妈不想让我们见妈妈，姑姑吓唬吓唬她们，兰兰不用害怕哦。”
“嗯，我不怕。”
姑侄两达成一致后，李铃兰站起来，下意识把兰兰拉到身后，随即开始自己的表演。
只见她上前拉住外婆的胳膊，哇得大喊一声，哭嚎：“姨呀啊啊，兰兰好歹是你外孙女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孩子就是想见她妈，咋就这么难啊？！啊啊啊——”
“你你你，你喊啥喊？”
外婆慌张地看向不远处，村民都被声音吸引纷纷看过来，竟还有人站起身像是要走近的样子，外婆赶忙推李铃兰的手。
李铃兰怎么可能让她得逞，手上抓得更紧，哭叫声也更显夸张：“姨呀，就让你外孙女见见他妈妈吧。”
“翠云，你家这是咋了？那小姑娘不是你家兰兰嘛，孩子咋了？”
闲来无事的村民大概听明白是什么八卦，一个个都站起来，有人高声朝这边问了句，说罢就挪着小碎步往跟前靠近。
这下外婆和舅妈又气又急，在村民没走过来之前，赶紧发话结束这场可能沦为村里谈资的闹剧。
舅妈：“行了行了别丢人现眼了，进去说。”
“好的。”
李铃兰声音秒收，在背后伸出两根手指，给兰兰比了个V的手势，顺手牵上小朋友的手，跟在舅妈后面走进大门。
外婆则冲着村民大声应道：“没啥，小孩子打打闹闹一会儿就好，晒你们的太阳，别瞎操心。”走进院子，外婆立马关上大门，隔绝外面看热闹的人。
但也仅仅是让李铃兰和兰兰进到院子里，并没有让他们进屋的打算。
外婆站定，没好气地冲李铃兰：“慧茹去南方打工了，你就算闹破天今天也见不到她。”
李铃兰：“我知道，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
外婆：“你到底想干啥？兰兰可是判给你家的，李友良自己去外地浪，把孩子扔给你，你不能说给我们送来就送来，我们凭啥？”
原来如此。
李铃兰浅浅一笑，云淡风轻地扔出一句：“别多想，我就是来要我四嫂的联系方式。”
“就这样？”外婆和舅妈面面相觑，不是很相信。
“嗯，就这样。”
“那你先等着，我去找找。”
外婆说罢拉起舅妈，两人一起朝后屋走去。
李铃兰状似悠闲地牵着兰兰的手在院子里转悠，一会儿看看笼子里的鸡，一会儿踢踢墙角的石子，等好半天，外婆和舅妈愣是没出来。
李铃兰视线瞟向后屋的窗户，心想就找个联系方式需要这么久？
“姑姑，跟我来。”
身旁的小不点拽拽李铃兰的衣服，朝她勾勾手掌。
哎呀，真可爱！
李铃兰应了声好，乖乖跟在兰兰旁边，刚走到窗户附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外婆和舅妈的声音，两人似有争吵。
舅妈：“不能给，就说慧茹没联系过我们，我看她那样子就是来还孩子的，慧茹都不想要这个累赘我们凭什么——”
李铃兰听见话音不对，立刻用双手捂住兰兰的耳朵，却没想到兰兰比她想象中更聪明、更坚强，小姑娘抓住李铃兰的手，悄悄说：“我知道，我妈妈不是那样的，姑姑也不是的。”
李铃兰眼底潮热，疼惜地揉了揉兰兰的脑袋，姑侄两人坦然地听起墙角。
外婆：“不给她行吗？你想全村都来看咱家笑话？”
舅妈叹气：“妈，那咱得说死了，兰兰这孩子，咱家坚决不能要，慧茹给的抚养费她也一份都别想拿，孩子是他们李家的，凭什么让慧茹出抚养费，慧茹傻我们可不能傻。”
外婆：“我有数，出去先探探她的虚实，再看要不要给她联系方式。”
舅妈：“好，收起来先别给。”
两人装好写着方慧茹联系方式的纸张，一出房间门看到李铃兰和兰兰就站在窗户旁边，尴尬地咳嗽两声，正想说话被李铃兰打断。
“放心，我不是来送孩子的，也不是来要抚养费的。”
李铃兰不想再跟她们浪费时间，也就没有避讳偷听，直直朝外婆伸出一只手，“左边上衣口袋，联系方式给我。”
被人拆穿、还被人打脸，多少有些不爽，但听到李铃兰这么直白地说出诉求，两人心里又松了口气，不是给他们送孩子就好，不是来要抚养费的更好。
外婆从兜里拿出折成小块的纸，递给李铃兰。
皱皱巴巴的纸张上潦草地写着方慧茹在南方城市的地址和座机号码。
外婆：“慧茹在那边工作忙，只打回来过一次电话，打到村委会，我去接的，她说这是她工作的地方那条街上一家商店里的电话，有些远，让我们如果不是有啥急事，尽量不要给她打，她不一定有空去接。”
舅妈：“所以，你最好还是别打，要不你留个电话号码，她打过来的时候，我们跟她说，让她回给你，听说你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吧。”
话里话外的意思，反正就是软硬兼施，不想让李铃兰和方慧茹联系上。
李铃兰不恼也不搭理，直接从包里拿出手机，照着纸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外婆和舅妈没料到李铃兰竟然会有手机，第一次见，不确定再看看，还真是！当即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悔意，忐忑地盯着李铃兰，内心祈祷千万不要打通。
不过，她们说的话确实不假，方慧茹接电话很不方便。
李铃兰打通后，商店老板在忙，态度极不耐烦，等待十多分钟，才说让人去叫方慧茹，方慧茹那边暂时走不开，又等了十多分钟，大概半个多小时后，电话那边终于传来方慧茹的声音。
“喂，哪位？”
李铃兰将外放打开，蹲下把手机放到自己和兰兰中间：“四嫂，我是知月。”
“妈妈。”兰兰兴奋地伸出双手抱住手机，好像是要抱住妈妈一样。
“兰兰？”
“妈妈，是我，我是兰兰。”
方慧茹似乎一时不敢相信，继而语气变得暴躁：“你怎么？你是不是不听话，惹你姑生气了？还是又闯啥祸了？”
“没有，兰兰很乖，她就是想你了，所以，让我联系你。”李铃兰没好气地抢白道。
“这样啊，兰兰？”方慧茹语气平和下来。
“我在，妈妈，你都好着没？”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传来略带沙哑的声音：“都好着，啥都好着。”
“那你什么回来接我呀？”
又是一阵沉默，方慧茹清了两下嗓子，让自己强打精神：“我，等——等——”方慧茹断断续续，始终说不全一句话。
“妈妈，你是不是还没安顿好？没事的，那等你安顿好再回来接我，我这段时间可乖了。”
“好。”
“可是，我总是想你，你能不能常常给我打电话？我们现在用的这个是姑姑买的电话，可以装到兜里，在哪里都能打。”
兰兰眼睛里噙满泪水，但说话时吐字清晰又有条理，愣是让人听不出半天哭意。
这一刻，李铃兰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才四岁啊，却坚强懂事得不像个小孩子。
“来，把手机给姑姑。”
李铃兰心痛难忍，努力调整好情绪接过手机，“四嫂，你找下纸笔，我跟你说号码。”
“好。”
“四嫂，你在那边工作、生活怎么样？”
李铃兰知道兰兰担心妈妈，想让方慧茹说的尽量具体点。
“师傅师娘帮我安排的工作，在工作的地方帮我租了间房子，都挺好的，就是目前工资比较低，刚去业务还不太熟，经常加班，以后应该就能好点。”
李铃兰莫名松了口气，又莫名安慰道：“刚开始工作都是这样，正常。”
听到李铃兰如此说，兰兰一直哭丧的脸逐渐明媚，小大人似的学着李铃兰的样子说：“姑姑说的对，妈妈你会越来越棒的，加油！”
电话那头传来噗地一声轻笑。
李铃兰和兰兰相视一眼，俨然这很不符合方慧茹的人设，她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
正是这声轻笑，使通话的氛围变得亲和，兰兰弯弯唇角露出甜甜的笑。兰兰高兴，李铃兰就跟着高兴，扫了眼外婆和舅妈，两人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说完没？我着急去后院喂羊。”外婆压低声音催促。
自家内部事情解决，李铃兰心情大好，终于可以腾出时间收拾这两人，顺带帮方慧茹解决后顾之忧。
李铃兰站起身，正准备摁断掉电话，假装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方慧茹说：“对了四嫂，之前法院判决，让你必须每个月支付兰兰抚养费。这两个月你也没给过，我一忙就老忘记这事。我想说啊，我现在家具生意做得还不错，收入挺高的，而且，马上就要去市里开店，你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就行，抚养费就不用给了。”
“啊？我明明——”
方慧茹话说的一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我以后直接汇给你。”
“不用，我比你有钱，你要是有富余，就先帮兰兰攒着，我需要的时候找你要。”
方慧茹本就不宽裕，之前寄回来的抚养费还跟师傅借了些，没想到被娘家人坑，气得恨不得马上找娘家人算账，她说不过李铃兰，只好暂时先听她的。
李铃兰满意地挂断电话，再看旁边的两人，脸都绿了。
外婆和舅妈实在没想到，这小姑子不仅不是来送孩子的，人家连抚养费都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