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娘
此话一出,引得在场知青惶恐不安。
和李兰芳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知青,觉得回城无望,年前终于受不了了,嫁给了群山大队一个经常帮她忙的庄稼汉。
李兰芳默然,再也无力安慰。她来的时候十八岁,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如果真留在这里一辈子,那她……
李兰芳的沉默,更让知青少了主心骨,她们越发的萎靡不振。
徐瑾桃弯腰干活,和她们隔了两垄麦子,知青们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没有发现她。
徐瑾桃叹气,徐建红真是个搅屎棍子,弄得知青们干活都干不好。就这个样子,一天干不了多少。
事实证明,徐瑾桃猜的不错,晌午吃过饭,下午徐瑾桃再来打捆,发现知青们身旁倒下的麦子明显不如上午的,半天出不了几个活。
徐瑾桃发现的问题,徐康民数着记分册上的公分时,也发现了。
晚上开大会,徐建红边哭边道歉,知青们反应平平,道歉有什么用呢,群山大队不止她一个人排挤知青,她的道歉更不能让他们回家。
徐康民看在眼里,就知道要坏事了。
第二天徐康民去地里巡视,知青人倒是都在地里,心不在啊。这不,让镰刀割伤了好几个,都请假回知青所,剩下的人精神气更低了。
四五十个人,蔫蔫巴巴的,不光在地里影响其他人干活,就这样下去,知青们没有公分,到时候怎么分粮食!没有粮食知青吃什么,到时候队里人要是有异议,他是给还是不给?
愁的他白头发冒上来好几根,偏生阮翠莲带着徐建红过来可怜巴巴的央求他能不能不挑大粪。
她今天挑了一天,真的受不了,又臭又脏,还有苍蝇到处飞,熏得她干呕,连以前的小姐妹捂着鼻子和她说话时,一脸嫌弃,没几句就急匆匆的离开。
“不想挑是吧,我让你挑个够,以后只要回家,你就负责挑粪,一天没挑,就再加一天!什么时候你知道错哪了,找我回话!”徐康民嗓子冒火,极力克制才忍住动手的冲动。
阮翠莲想闹,一屁股坐在地上,刚要嚎,徐康民一个眼神射过来,到嗓子眼的声音哑了……
家里的母鸡悠闲地散步,偶尔低头啄食,被阮翠莲一脚踹飞,扬起一阵尘土。
“徐建红,你不长脑子吗?不想要你不答应就行了,你惹那群知青干什么,一群眼长到脑袋顶上的东西!你有本事你就作吧,反正我是没办法了!”
自己真是把闺女惯坏了,不知轻重,这么多年的学算是白上了!反正挑粪十个公分呢,正好给家里多分点粮食。
崔霞正在洗衣服,她最近特别注重形象,以后她属于工人家庭了,可得收拾干净,不能给她男人丢脸。
她把泛着泥的水泼在院子上,起身又打了一盆,说起了风凉话,“建红啊,不是嫂子说,咱不能当门角落的卷席筒啊,两头空~家里哪是学校啊,什么都好说的。这上学啊,不能学木了你说是不是?”
徐建红双眼充血,这个贱人,“还轮不到你说我,我撕了你!”
崔霞侧对着徐建红坐着,一时起不来,让扑过来抓她头发的小姑子逮个正着。
徐建红没了理智,手劲毫不收敛,“啊,你松手!”崔霞头皮生疼,头发好像随时都要扯下来一样,痛的她大叫。
“你再说啊,我让你说!”
崔霞急了,反手也去抓徐建红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团,不一会儿倒在地上,把盆子掀翻了,溅了两人一身水,滚成了泥人。
她们浑不在意,打得正欢。
“你一个闺女,迟早嫁出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家里耀武扬威,夜叉一样,那家好的要你?!等着受罪吧!”
“这是我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总比你好,打字不识一个,天天跟个狗似的问我娘要点吃的,不就是生了两个儿子吗,有什么傲的!”
……
两人先是骂对方不顺眼的地方,后又揭短,最后直接骂娘祖宗十八代。
徐瑾桃躲屋后边不动,捂住嘴笑得前仰后合,徐瑾杏几个抢着揪野桑葚吃。
徐瑾杏高兴地哼起了捡麦穗时候在知青姐姐那里听到的歌!
“哟,我妹妹会唱歌啦。”
徐瑾杏害羞的抿嘴笑,瑾桔不甘示弱,也要来几句,瑾苹跟着哼哼,逗得徐瑾桃乐得难受。
今天她们几个在地里捡了一整天的麦穗,累得够呛。晚饭更没吃饱,于是吃起了徐瑾木在地里找到的野桑葚。徐瑾桃又拿了姐夫买的点心给他们掂肚子。
徐瑾桃重点表扬了徐瑾木。这小子有进步,竟然知道跟她们分享了!
徐瑾木自从听到徐瑾宝他们说他之后,他那颗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巨大伤害,渐渐的不跟在他们身后玩了。
近来阮翠莲他也不太爱搭理了,阮翠莲忙着三儿子钱的事,没空注意徐瑾木。
徐瑾桃看在眼里,趁虚而入,让大伯娘多关心关心他,一来二去的,徐瑾木不像之前那样刺猬似的扎柳红英了。
柳红英高兴坏了,拉着徐瑾桃说了好久的话,又哭又笑的,翻来覆去地夸徐瑾桃。
她这么多年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和儿子亲近,这事让她如鲠在喉,心里一直有块疙瘩,结果让徐瑾桃三言两语化解了。
这个侄女,简直是她的福星!这个丫头这么有本事,以后肯定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为了这个,她特地让大女婿去公社买了不少东西,偷偷送给徐瑾桃。
外面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阮翠莲在屋里躺着想歇口气,又被屋外的动静招了起来。
她看的是胸口喘不上气来,但心疼闺女,拉开了儿媳妇,徐建红就上手地更得劲了,连踢带踹还回来。
好啊,母女两个打她一个!崔霞被激怒了,冲上去一顿挠。
这么大的动静动静引来了看热闹的邻居。
徐振宏背着手阴着脸回来,就看到一群端着饭的邻居堵在家门口,进门一看,院子里像土匪打劫似的,东西七零八落,他火气蹭的上来,暴怒道:“都给我住手!”
可谁也听不进去,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吃亏!
徐振宏最要面子,刚才当着村干部的面子,徐康民把他叫过去数落了一顿。
这么大年纪了,被一个小辈训孙子一样训了一顿,徐振宏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臊得脸通红。
在村干部面前,他不占理,他只有闷着气听着。
这回儿他所有的羞恼都化成了怒火,拿起门口的柴火条,不论是谁,狠狠抽了上去。
男人劲大,一条子下去,铁烙一般,崔霞后背木木的,而后火辣辣的疼,倏地跳开。
转头看到凶神恶煞的公公,心里委屈痛的眼泪哗哗的掉,一家子合起伙来欺负她!
徐振宏猛地把门关上,隔绝外人的目光,拉着徐建红吼道:“你给我进去!”
他提着浑身狼狈的徐建红,进了屋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徐建红手心撑地,被尖锐的小石子划破了手掌。
还没来得及回头,“咻咻”树枝挥动划破空气,抽在了她身上,只看得见树枝的残影。顿时院子里徐建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本来想回屋的徐瑾桃停住了脚步,晦暗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覆上一层阴影。
几个女孩吓得瑟缩躲到了徐瑾桃怀里。
徐建红这回真的害怕了,她从来没见过她爹这样盛怒,脸上的肌肉抽动,眼神狠戾,恨不得把她抽死。
阮翠莲急忙上前抱住徐振宏的手,哭求道:“她爹,这是咱亲闺女啊,你快住手吧,建红快被你打死了!”
徐振宏累的喘粗气,把阮翠莲搡到一边去接着抽,直到把手指粗的树枝子抽断了,才停手。
血印渗透了徐建红身上的粗布衣服,她痛的没力气哭,嗓子喑哑,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阮翠莲痛哭流涕地抱着女儿,“建红,建红,疼不疼,娘带你去卫生所。”
崔霞心惊胆战,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公公下了狠手打建红,会不会让建勇休了她啊。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将崔霞钉在院子里不敢动弹。
徐振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歇气,把断了半截的树枝扔到半死不活的徐建红身上。
“你是真行啊,你天天在学校就干这个呢!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天都让你戳出来一个窟窿了,你还有闲心在家打架!”
徐振宏头一次心里发慌,他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虽然平时端的沉稳,突然祸事临头,就如热锅上的蚂蚁,惴惴不安。
“抢收就靠心里提的那口气,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啊?那么多人没心思收麦,老天爷要是不赏脸再来场雨,麦子烂在地里,这一村的人等着饿死吧!”
他是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害怕,“到时候你就是群山大队的罪人,要拉去游街的!咱家就光宗耀祖了,这辈子在队里抬不起头来,你就高兴了?!我徐振宏这辈子没做过啥亏心事,咋就养了你这么个扫把星啊?!”
阮翠莲听着徐振宏的话,急急为女儿辩解道:“老头子,建红都跟那个知青道歉了,她还想怎么样,她肯定是故意使坏,报复咱闺女!”
徐振宏气的一口气喘不上来,“你知道个屁,队里哪个人不拿知青开玩笑,人家早就受委屈了。你闺女呢,偏偏往枪口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