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火
眼看徐建勇越说越离谱,开始骂娘,卫景扬不耐地皱起眉头,沉声开口,“你把那人的长相描述一下,还有你哥们李业家的住址。”
徐建勇对着王丰说得激动,却有些害怕旁边刚刚开口的男人。
他讪讪住了嘴,老实回答。
该问的问的差不多了,卫景扬:“如果王鹤是本地人,钱还能追回来,他要是流窜作案,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看老大起身出去,王丰批评道:“你一个庄户人家好好种地,要有思想觉悟,在哪不是搞建设?你连骗子窝点都没见过,就掏钱,下次长点脑子吧!这次算是教训,下次不要傻乎乎的上当受骗了。”
说罢两人收工回县城。
崔霞听着警察这样说,不由得火有心起。本来她还满心担心自己男人的伤势,不忍心说钱的事。
好啊,原来天天出去就是胡混啊,根本不是去找门路,想让他们娘仨过上好日子!
“你不是说你那些朋友都是工人吗?!我在家天天撅着屁股刨地,你倒好,是跟混子在外面玩!”
崔霞还盘算着秋收过后,送儿子在县城上学,原来就是一场空。
家里的钱也追不回,只怕饭也吃不上。那她的小算盘也是空打,崔霞气急败坏,“这日子没法过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回娘家了!要是没钱,你别来接我们娘仨了!”
她才不留在这里呢,过两天邻居知道了肯定上门要钱,她可不想舔着脸给人陪不是!
说着,崔霞拉着两个儿子一阵风刮回家收拾东西,又一阵风刮走,回娘家去了。
阮翠莲今天一天围着儿子打转,心力交瘁,眼泪都哭不出来了。没能拉住儿媳妇,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两个大孙子带走了。
想起和大儿媳妇赌气,多拿出去的二十块钱,阮翠莲心口疼。
她再疼儿子,这时候忍不住抱怨起来,“建勇,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干呢?我舍不得说你一句,你天天不干活我也有由着你,想着让你找个好出路。结果呢,你说,这事弄的,你这回可真是伤着娘了啊……”
徐建勇看着婆娘带着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心下终于着急了。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早知道不该冲动信了那个狗娘养的!本来身上疼,偏他娘抱怨着没完没了,徐建勇侧过身子,闭眼求个清净。
屋后边的徐瑾桃挠挠蚊子咬出来的包,有点窝火,合着半天来帮徐建勇追钱的。
她不高兴地往回走,凉风吹拂,将她的烦闷吹走,脑中逐渐清明。
她爷爷让全家人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让家里人出去找点零活,先尽快把钱还上。想起徐振宏当时狠厉的模样徐瑾桃觉得有些好笑,这时候了,还想顾着面子呢。
那要是借钱的人知道了这事呢……
都得上门来要钱吧。
即使不要想必徐家在他们嘴里也不会多么无辜。
这样一来,分家的时候村里人话风应该变变了吧。
徐瑾桃心情瞬间愉悦,她哼着妹妹唱的歌谣,脚步欢快地往回走。
第二天早晨刚上完工,徐家人回家吃饭。
徐瑾桃刚咽下一口能照得见人影的稀饭,就听见门口“砰砰砰”的敲门。
“开门!”声音乱糟糟的,不少人呢。
她低头翘翘嘴角,装作没听见。
徐振宏觉得手中的碗有千斤重,他这一辈子虽然没什么出息,好歹在大队里说句话有人听,到头来却被小儿子毁了。
他放下碗起身走出去打开了门。
院子里马上挤满了人,个个都没好脸色。
为首的正是徐振宏的侄子徐建强,他一进来就嚷道:“大伯,我听说建勇被人骗了,钱也没了。”
徐振宏点点头,没说话。
徐建强急了,“大伯,勇子说好一个月就还。我可是借了他三十。”
身后的人也窃窃私语。
徐振宏这两天气急火大,嗓音粗哑,“强子你放心,你大伯这辈子没干过欠钱不还的事,你的钱一定还给你。”
他又看向众人,保证道:“大家伙放心,我家就算砸锅卖铁,也把钱还给你们。”
话谁不会说,徐建勇那个混子,又不是没见过他耍赖。
有人憋不住了“叔,大队啥情况咱们心里门清,你们家还要吃饭,这钱啥时候能还上?”
要不是徐建勇说他能当上工人,谁会借钱给他?哪家的钱不是在地里一锄一锄刨来的。
徐振宏沉默半晌,“我给你们写欠条,一年内还上。”
身后的徐家人表情不一,但都对徐振宏这话给震着了。
一年?
这是要他们拿命去还啊。
徐瑾桃冷笑,果然,这家人就是吸血的蚂蟥,只为自己,不管别人的死活。
徐建勇闯祸,他自己没事,让整个徐家给他兜着,真是好福气啊。
众人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别怪他们不讲仁义,自家也犯难啊。
等徐振宏再回来坐在桌子上张口要说话,才发现众人看他的目光不对劲。
他还想再维持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咱们是一家人,虽然建勇……”
徐建国一听这话,饭也不吃了,嚯的站起身走了。其他人也纷纷起身。
最后桌上只剩下老两口。
徐建勇早就疼醒了,饥肠辘辘也不敢出去吃。
外边敲门的时候他听见了,偷偷躲在门边听着,万一苗头不对,他就跑……
看着老头子把人安抚住,他顿时松一口气,缓缓坐在凳上平息紧张的心跳。
惊惧过后内心生出一丝窃喜,嘴上不由得哼笑一声,感叹自己命好,有老头子给他顶着,估计没人找他麻烦了,钱也有人还了,比如他的两个哥哥……
还没等他悠闲地挪回床边,门“哐当”一声打开,由于惯性复而滑了回来。
门碰到了凳子,接连带倒了徐建勇。昨天打架的时候伤了腿,重新一碰顿时剧痛无比。“他妈的谁……”
他还没来及发火,就看到他爹眼神恨不得生剐了他,顿时讪讪闭上嘴。
“爹,我不知道是你。我的腿太疼了没忍住。”徐建勇解释道,他还指望老头子帮他还钱呢,得供着点。
徐振宏扶正凳子,坐在上面,静静着看着小儿子狼狈地爬起来坐回床上。
“建勇,你爹我就是个庄户人家。你大哥二哥随了我,没啥本事,这辈子一眼望到头,在地里打转悠。你爷爷年轻的时候那可是走南闯北,了不得的人物,可惜后来断了腿,不得不回来。”说起自己的爹,徐振宏眼里带了光。
“他在这儿娶了你奶奶。你奶奶生下我之后你爷爷很高兴。可是等我大了之后,他打心眼里瞧不上我,觉得我窝囊没本事,就是个干苦力的命。”
徐振宏声音沉沉,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哼哼,幸好我们兄弟几个都这样,还算过得去。”徐振宏语气嘲讽。
徐建勇心里沾沾自喜,他当然知道。
要是这事摊到大哥二哥头上,老头子绝对不会开口揽下的,他最讲究面子了。
可徐振宏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窖。
“我原以为你会不一样,将来有一天能走出这个山沟沟。所以我拉着你大哥二哥不分家,让你不用天天在地里卖命,你娘惯着你,我也没说什么。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得离谱。我们老徐家就是泥腿子,怎么指望能飞出个金凤凰?”
徐振宏盯着眼前的小儿子,目露失望,“你甚至不如建红。”
“这次的事是最后一次,没有下一次。打明儿起,你去地里上工,一天也不能少。”
徐建勇想张口,被徐振宏截下,“如果你不去,这个帐你自己还,我这就分家。你兄弟已经帮你干了不少了,你该还还情了。”
他说罢没等小儿子再开口,转身出门,徒留徐建勇呆呆地坐在床上,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等他想要说些什么,徐振宏的身影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门晃晃悠悠地回应他。
徐瑾桃去大队的路上百思不得其解,徐振宏到底是多喜欢这个小儿子?
宁愿得罪两个儿子也想保他。
也许他知道两个儿子孝顺,不论怎么样,两个儿子不会不管他。
人就是这样,吃亏的永远是心软的那一个。
徐瑾桃想起她爹失落难过的神情心里有些后悔,她把这件事说出去做得是否有些欠妥,这下大伯和爹肯定很伤心。
这样想着,徐瑾桃已经进了大队办公室。
她低着头想事情,不想被一个人揽入怀中,吓了一跳。
李娟心疼地看着皱着眉头的徐瑾桃,“丫头,我今早听说了,没想到你小叔这么不靠谱,竟然被人骗去这么多钱。”早知道她就借钱了,瑾桃家能少点负担。
徐瑾桃哭笑不得,估计婶子以为她在为这事发愁,“我没事婶子,公安昨天来过了,这钱有可能追回来呢。”
傻丫头,鸣子回来给她说了,这钱八成要不回来,那个人不光骗了徐建勇一个人。
但是李娟于心不忍说,小丫头还盼着钱找回来呢。
她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塞到徐瑾桃手里,“丫头,你家别人我不管。出了这事你家肯定吃不好,你拿着偷偷买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