悻悻而归
河庄大队的大队长柳自明年纪比徐康民大一点，要是两人站在一起，好像倒了个，柳自明看起来更年轻。
柳自明皮肤白一点，身板看起来也弱，一看就是常年坐办公室不下地的。
徐瑾桃一进门说明了来意。
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悠闲喝茶的柳自明根本不睬徐瑾桃递过来的公社和大队介绍信，他吹吹搪瓷杯里的茶沫，嘘溜一口茶，才慢悠悠地开口，
“这可不行，我们大队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借给你们用了，大队干部上哪办公？”
榨油？干他什么事，社员们又不是没长腿，去公社打去就是。
白用地方，想得美。
柳顺福路上听外甥女说了一通，觉得好极了，省得他来回跑公社，又累又耽误挣工分。
见大队长这样说，柳顺福替外甥女力争，“大队长，前面槐树底下不就行吗，瑾桃这是想着咱们大队了才来呢，要不我们还得跑到别的大队去呢……”
柳顺福还没说完，让柳自明瞪了回去。
徐瑾桃眉头皱起，诚恳道：“柳队长，真不行吗？我们不会耽误多长时间的。”
柳自明装作为难，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小同志啊，不是我为难你，我们大队不比你们大队，劳碌命。这干部天天扎在大队里也干不完活，这不，过两天要去公社汇报，正好要赶工哩。”
这女娃娃没个眼力见，他什么意思没看出来吗。
徐瑾桃觉得看徐康民多了，遇见这样的大队长心里一阵厌恶。要是换成她们大队长，肯定乐的像捡了个大便宜。
柳顺福有些脸红，来的路上他还夸口和大队长关系好，大队长肯定一口同意，哪想到这个柳自明这个样子。
大队干部哪有什么活？！柳家离大队部不远，他又不是没见过大队干部天天闲的屁股痒痒！
他还想再帮外甥女争取争取，大不了给大队长送点礼。
他正要说，被外甥女扯住袖口，听见她说，“那耽误大队长时间了，我们再去别的大队看看。”
柳自明摆摆手，拿起报纸翘着二郎腿看了起来。
柳顺福不动，外甥女头一次来办事，他怎么也得帮忙。大队长就这德行，不见兔子不撒鹰。
徐瑾桃没拽动大舅，心里知道大舅替她着急，捉弄柳自明的心思淡了。
她眨眨眼，一脸愁苦地仰头问大舅，
“唉，本来想着让大舅便利便利，本来还想着占了大队的地方，河庄社员榨油的钱给大队三成。没成想不行，大舅，你还有熟的大队吗？”
柳顺福不傻，听明白外甥女的意思，咧嘴笑了，“旁边大队大舅有认识的兄弟，让他带你去问问。”
舅甥俩的声音都不低，本来就是在装样子的柳自明听到这话，立马放下手里的报纸，脑子飞速盘算了一下，急忙追上去。
在大门口拦住两人，柳自明笑得有些油腻，“小同志，大福兄弟跟我关系好，我想了想，还是把大队空出来，帮你们这个忙吧。”
徐瑾桃笑，“这哪好意思啊，大队长，要是耽误你们去公社汇报可不行。还是去别的大队看看吧。”她抬腿要走。
柳自明挡住路，暗恨自己刚才没问清楚就摆脸色，
“欸欸欸，你看看小同志，不要这么客气嘛，没有条件咱们创造条件，都是同志要互相帮助。”
徐瑾桃没再揶揄，毕竟在别人地盘上呢。
“谢谢大队长，那我现在就让他们过来，那麻烦大队长帮我们吆喝吆喝。”
柳自明这时候笑得乐呵呵的，很乐意帮忙。
最好全大队的社员都来，这样他能捞着的钱就越多。
徐瑾桃借用场地，本来就想着给费用，至于这钱的去处，她不关心。
徐瑾桃回去叫个人的功夫，柳自明的声音从村口的大喇叭传了出来，响遍大队。
太阳升至半空，徐瑾桃一边抹着汗一边记账本，手心的汗把字都晕花了，她匆匆在裤子上摸一把，继续记。
柳自明能捞钱，那积极性自然高。在广播里一遍遍地说，那编的词徐瑾桃都想不出来，忽悠得社员们几乎全到了。
徐瑾桃她们不要票，剩下的票有门路的可以卖到县城公社里去。
社员们就像蜜蜂见了蜜，不用柳自明说，他们也急哄哄地赶来。
太多人了，太阳越升越高，徐瑾桃热的眼前发晕。她干脆让刘芳芳和李兰芳停下手里的活，先记人数和收钱。
她去找了柳自明，“大队长，人太多了，您说说让他们先交钱，下午来榨油吧。”
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缸子水，又赶了出去。
剩下柳自明不悦地瞪眼，还支使上他了！
不过人多好啊，柳自明故意隔了一会才去大喇叭喊。
这下交上钱的社员都走了，人少了很多，徐瑾桃撕下几页纸，让马梅也来记。
这下终于够使了，赶在晌午结束，徐瑾桃清点好钱数，让徐瑾满把榨油机推到大队里，五人赶回柳家吃饭。
柳外婆高兴，难得蒸了馍馍。亏得夏天果蔬多，她摘了老些菜做饭，不然多了五个人不够吃哩！
五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扒起饭来那叫一个飞快。几个小表弟表妹都看呆了。
大舅家的表弟悄声问娘，“他们这么能吃，会不会把咱家吃空啊？”
一个饭桌上，距离再远也隔不了多少，说是小声，其实一个桌子都能听见。徐瑾满刚好坐在表弟旁边，听见这话伸出去的筷子又缩了回来，晒成小麦色的脸涨得通红。
大妗娘（舅妈）看见了，呼了儿子后心一巴掌，有些尴尬，“吃你的饭，说什么呢！”
菜多的是，她就是怕婆婆还蒸馍馍，家里没有多少面了。
挨了亲娘一巴掌，又被爷爷瞪了一眼，小表弟不敢吱歪了。
柳外公看外孙女面色正常，这才放下心。
这孩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吃点怎么了？他一会儿得让老婆子嘱咐几个小的，别胡说八道。
再说了，瑾桃在他们村里榨油，一上午好几个老伙计都来赞他有个好孙女，瑾桃愿意来是想着他们哩，可不能让小丫头不自在。
“瑾桃啊，你使劲吃，别听这小兔崽子瞎说，家里饭多着呢，吃就是了。”柳外公又招呼其他人吃。
“知道了，姥爷。”徐瑾桃看向其他人，“吃吧，下午活重着呢，吃不饱没力气干活。”
听到这话的四人又伸筷子吃饭，不是他们厚脸皮，实在是怕下午撑不住。
柳家人厚道，对瑾桃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有二妗娘脸色不太好看，徐瑾桃没现在没力气管，继续吃饭。
吃完饭后，柳外婆带着李兰芳她们去了收拾好的屋子歇晌，把瑾桃拉到了老两口屋里。
进了屋，柳外婆关严实了门，踩着椅子小心翼翼伸手去拿吊在房梁上的白糖，徐瑾桃看着小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吓了一跳，刚躺下急忙起来虚扶着。
“不要紧，不要紧，姥娘有数呢。”柳外婆笑眯眯的，用勺子挖了一大勺白糖倒进碗里，又用筷子搅拌了几下，端给徐瑾桃。
“喏，乖孙快喝，我刚让你大舅打的井里的水，凉快的很呢。”
徐瑾桃知道这是小老太太疼她呢，也没推让，喝了一大口，又凉又甜，真是舒爽到心窝了。
柳外婆絮絮叨叨，“乖孙啊，姥娘好东西不多，就不给别人了啊。”
又仔细问瑾桃哪里得来这么好的活，问柳叶过得怎么样。
徐瑾桃一点都不觉得烦，柳外婆问一句，她答一句。
她盘腿坐在床上捞过来自己的大包袱，开始往外掏。
柳外婆一开始以为她在找东西，还帮着往外扯，等东西拿出来，她不由得惊住，乖孙哪来这么多东西。
徐瑾桃来的时候已经挑好了送给柳家人的东西。
反正柳家离群山大队好远呢，给他们说好，他们肯定不会往外说的。
现在徐瑾桃是越来越不顾忌，编理由多了随口就来。
她也不会算多大能做一身衣服，就从空间随便抱了一捆布，
“姥娘，这棉布料舒服，你先紧着你和姥爷做衣裳，等我下月发工资了再给他们买。”
小老太太吃惊过后，忙推回去，“不行，乖孙，你拿回家去，姥娘一把骨头了，用不上这些。”
看着徐瑾桃不在意的样，柳外婆开始数落，“你这丫头，这才干了多大点事，就这么能花钱，攒钱当嫁妆多好……”
徐瑾桃无奈，“不是姥娘，我都买了退不回去了。我也拿不回去，我家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拿回去到不了我的手。”
“那也不能这么花呀，你这丫头一点不长心眼。”
徐瑾桃不理柳外婆的话，继续往外拿。
罐头，白砂糖，鸡蛋糕……别的徐瑾桃不敢拿了，怕小老太太拎她回家去问情况。
最终，徐瑾桃完胜，柳外婆没讲过外孙女，只得把东西宝贝地放进她的小吊篮里。
中午歇够了，徐瑾桃被外婆叫起来。
她睡眼朦胧的，柳外婆出去打水让她醒醒神。
她正揉着眼睛，看见外面探出几个小脑袋，正瞅着她。
几个小的没见过徐瑾桃几面，刚又被奶奶训过，好奇这个表姐怎么这么得奶奶喜欢。
徐瑾桃瞅瞅外面正在打水的外婆，冲他们招招手，瞬间屋子里挤满了小孩。
她做贼似的开始往小孩兜里各种糖，塞过一个再塞下一个。
“哇，糖！”上午说她能吃的小表弟再次发挥了他的大嗓门。
徐瑾桃立即瞪了他一眼，手指竖在唇上，“嘘！”小表弟立马捂住了嘴，眼里却冒着兴奋的光。
徐瑾桃压低声音，威胁道：“都不准说，只准自己吃，不许让别人发现，不然下次没有了！”
几个小脑袋齐刷刷地点头。
“你们围在屋里干啥呢，不准皮，你们表姐下午忙着呢！”柳外婆递给外孙女凉毛巾，开始往外赶人……
下午，徐瑾桃无数次感叹体力劳动的辛苦了，没有最累，只有更累！
她累得都脱力了，柳外婆一连三趟送吃的喝的也不管用。这个天还特别热。
那边正在搅拌的刘芳芳都快哭了，她爹不是说让她当会计吗，怎么还要干这个，早知道这么累，她绝对不来！
“不用急，慢慢来。我们要在这好几天呢。”有了徐瑾桃的话，几人看着乌泱泱的人也不着急了，她们都听瑾桃的！
徐瑾桃没想到柳自明的话这么管用，下午又来了很多人，得有群山大队的两三倍。
她站在桌子上扯嗓子喊，“乡亲们，咱们排好队，前五十人留下，剩下的明天再来吧！”
这话一出，瞬间引来了抱怨，他们等半天了，后面的人开始往前挤，徐瑾桃迅速数出人数从中间分开，后面的人只得悻悻而归。
徐瑾桃晚上回去连饭都没力气吃了，睡了一觉才起来吃饭。
二妗娘没了上午的不高兴，热情地劝他们多吃菜，徐瑾桃猜到了原因。
这么一大家子人，突然来了五个吃白食的，放在谁身上都难受，徐瑾桃理解。
柳顺福摘了两个大西瓜，放在水里拔凉后切开，好吃极了。
一大伙人一人拿一块很快吃完了。
几个表弟表妹现在可稀罕这个表姐了，围在她身边玩。
徐瑾桃一边吃着西瓜一边朝李兰芳几人问：“明天我去青川大队，你们谁愿意跟着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