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这几年收成好了，不缺粮食，剩下的麦麸麦糠就留下来喂猪。每家都留了不少，一家只能养两头猪，一年年攒下来的，舍不得扔，就堆在这了。”
徐瑾桃兴奋问道：“每家都这样？！”
“是呀。”大舅妈有些奇怪，难道外甥女那边不这样？
徐瑾桃看着这些麦糠，觉得她这一趟真是值了。
她可以花极低的价格收购各个大队的麦糠，那她不用去公社养猪场买饲料了，能够省下一大笔钱。
而且根本没有人和她争。
徐瑾桃已经开始想什么时候什么价格收购好了。
晚上，徐瑾桃正和几个堂弟堂妹玩猜谜游戏，谁赢了奖励谁一颗糖。
这种奖励无疑有巨大的诱惑力，到了深夜，几个小孩还不肯走。
这时两个舅妈走进来，递给徐瑾桃一双玫红色的半指手套。
徐瑾桃抬头，眼神询问。
二舅妈口快，笑道：“瑾桃，你送我们这么东西，我们俩实在没有能给你的东西。”
“下午听娘说她给了你一副手套，我想着那个骑车的时候带正好，但是写字做事不方便，我们俩给你做了一副这样的。时间太赶了，你将就着用。”
徐瑾桃没客气，直接戴在手上试了试。
别说，这两个舅妈性格虽然不一样，但是这手工活真不错。
一个晚上赶出来的手套，针脚细密，中间也缝了线，应该是怕棉花跑了。
其中一只还巧妙地绣了一个胖嘟嘟的小桃子在上面，徐瑾桃很喜欢。
“这小桃子好漂亮，谢谢舅妈，我很喜欢。”
大舅妈刚才还有些忐忑，现在听见徐瑾桃说喜欢那只小桃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温温柔柔道：
“我想你的名字有个桃字，这块料子颜色艳，没有东西在上面，有点单调，绣上去这个就好看了。”
两个小表妹看了，羡慕坏了，“娘，我也要。”
说完被她们戳了两指头，“你姐姐干的那是大事，得保护好手，你俩回回考那个几分，还好意思要手套。”
“好了，你姐姐明天还得早回去，快回屋，让你姐姐睡觉吧。”
第二天早上徐瑾桃起来，才发现外面白雾茫茫，好似整个村子都被雾气笼罩着，缥缈如烟。
柳外婆不放心徐瑾桃一个人拿着这么多东西回家，要柳外公请假送外孙女回去。
柳外公乐意得很，自从闺女盖了新房，都是老婆子去，他还没去看闺女呢。
于是乐颠颠地去请了一天的假，跟着外孙女一起去了女婿家。
站在门口外面看了好久，柳外公才走了进去。
他感慨道：“瑾桃啊，你娘啊沾了你的福气啊，你看看这院子多气派啊，真好看。就是在娘家，她也没有这么好的房子住啊。”
徐瑾桃好笑，“外公，没有我娘哪来的我啊。这房子是我爹娘他们自己盖的，我就是出出主意而已。”
柳外公摇摇头不说话。
柳叶知道她爹来了，中午早早地赶回来，就见徐瑾桃已经做了饭。
柳叶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爹了，瞅着她爹鬓角又多了几撮白头发，忍不住落了泪。
柳外公也想闺女，看见她比以前胖了一些，也精神了不少，彻底放下心来。
想起老婆子嘱咐的话，柳外公交待闺女，“叶啊，你看着点瑾桃，她太能花花了，给咱家每个人都布和棉花做新衣呢。”
柳叶懵了，每个人？！
那得多少钱和布票啊！
这个死丫头，一时没看住就嚯嚯钱，给爹娘买就罢了，怎么都买了。
柳叶也有些埋怨她爹，“爹，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和娘怎么没拦着点啊？”
柳外公无辜道：“你娘倒是想拦来着，这丫头当着你两个嫂子的面拿出来的，还分好了，你说怎么弄？”
外头端菜进来的徐瑾桃听了她娘和外公的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怨恨的小眼神嗖嗖地往外公身上射。
柳外公看见了，尴尬一笑。
柳叶若有所觉，回头看见闺女一脸心虚地瞪着她爹，顿时心里拱起一股火。
“你过来！”
徐瑾桃只好一步一步挪过去。
“娘，这是咋了？”
还好意思问咋了？！
柳叶这次是真生气了，“怪不得你抢着去，原来你是打着这个谱啊……”
她已经十八了，手里有钱才有底气，这才挣了几个月的工资，全都买东西了，靠他们夫妻俩给闺女攒不下什么钱，她自己怎么心里没有个数啊！
给她说了多少次，不要乱花钱，不要乱花钱，就是不听话！
徐瑾桃她娘这个样，旁边的外公有些不好意思，忙挡住她娘的话茬，
“娘，我见几个堂弟堂妹那个衣服都快薄成一片布了，你要是看了也不忍心。两个舅妈也不容易，你回家也少，家里指望两个舅妈照顾外婆外公，你就当孝敬外公外婆了。”
徐瑾桃给她使眼色，柳叶这才发觉老爹的窘迫，忙道：“爹，我……”
徐瑾桃见她说不出来，解围道：“哎呀我知道娘你是生气我不给你商量，下次我绝对先给你说了在做好不好？”
柳叶剜了闺女一眼，回头再找你算账！
“你知道就好。”
这才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个饭。
下午柳外公要回去，柳叶把老爹送到村口，犹豫半晌，想说什么。
柳外公摆摆手道：“闺女我知道你不是嫌瑾桃给我们东西，要是你有钱了肯定愿意给娘家花。”
“我和你娘也是这样想的，瑾桃这次给的太多了，只是过了明面，你两个嫂子看着呢，我和你娘没法说。”
“她也是好心，才这样的。你放心，到她出嫁的时候，我和你娘，还有她两个舅舅绝对给她出一份厚厚的嫁妆，她对咱们家好，你娘和我心里清楚呢。”
“你下次看好外孙女就是。”
柳叶喉咙像堵了一个硬块，说不出话来，看着她爹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田埂远处。
回到家，看见闺女老老实实地坐在炉边，扑扇着长长的睫毛无辜地看着她，心里的火气一下子被扑灭了，化作了深深的无奈。
说到底这是瑾桃自己挣的钱，她就是说，也得顾着闺女的意愿。
她坐在床边，语重心长：“闺女，你还年纪小，不知道钱的重要性。”
\"你的钱留着总有大用处，你现在全用光了，到了要紧处怎么办？\"
徐瑾桃见她娘的态度有所和缓，忙见杆往上爬，
“娘，我不是乱花钱，上次榨油队，我们好几个人住在外公家里，还住了那么长时间，舅舅舅妈没说已经一句话。“
“他们还不是疼我，要是换了奶奶那样的，不要说让我们在那里住了，就是沾沾她家的院子，都要把我们赶出来。”
柳叶恼了：“……怎么都是你有理，你说，你想着这个想着那个，你自己怎么办？”
徐瑾桃笑：“我不是有爹娘吗？”
柳叶听到这句话，眼眶瞬间红了，她和孩子爹什么也没帮到这孩子，还有孩子反过来帮他们。
结果这孩子竟然说这样的傻话。
“你这个傻孩子，我们能帮你什么？这些都是你自己挣下的。”
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把她娘惹哭了，徐瑾桃索性摊开了说：“娘，爹要是能跟三叔一样得奶奶疼，你们的日子早就过得红红火火的了。”
“爹娘没有的，却给了我。我做什么你们都支持我，这就够了。”
省得她娘老是把她的那些钱看的紧紧的，都给她当那还没影的嫁妆。
还有她最头疼的，“娘，你放心，你闺女脑子这么好使，就是嫁了人，也能过得好。”
闺女的话熨帖暖心，柳叶感动得一塌糊涂，越哭越凶，徐瑾桃起身给她擦眼泪，
"我的工资以后每个月都有，即使我嫁了人，也不会丢了这份工作，等咱们日子好了，我就不这样大手大脚了。"
这话一出，柳叶止了泪水，看向闺女，“真的？”
“……”看来她说什么还不如她说一句不花钱来的实际，徐瑾桃无奈地吐吐舌头，灯下的女孩眉眼如画，“真的。”
不过她可以趁着她娘感动的时候多给她洗洗脑，
“还有娘，别再催我对象的事了，这个急不来，我看不上眼的你找来了也没用，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啊。”
这个柳叶不赞同，“你天天往养猪场跑，见的不是知青，就是跟你爹年纪差不多大的，这么下去怎么找对象。我给你说，等你成了老姑娘……”
徐瑾桃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她就不该妄想在这件事上掰得过她娘的想法。
她忙转移话题，“娘，你看，舅妈给我绣了一副手套，上面还有一个小桃子呢……”
柳叶不看，把徐瑾桃晃在她眼前的手套移开，继续道：
“你别打岔我给你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现在一心扑在养猪场上，一看就没把心思放在找对象上。你不想费时间也行，上次那个小伙子……”
徐瑾桃真的麻了，她娘怎么一到这件事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门口这时响起几个女孩的笑声，徐瑾桃仿佛看到了救星，撒丫子跑出去，“瑾杏你们回来了！”
柳叶看着没心没肺傻乐的闺女，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丫头怎么和别人不一样呢，人家小姑娘一听找对象都害羞，这个倒好，好像要把推到狼窝似的，恨不得不沾边。
她气得瞪了一眼闺女的后背，进屋去看闺女拿来的棉花。
徐瑾桃见她娘进了屋，松了一口气，惹得瑾杏好奇，“姐姐，你怎么了？”
徐瑾桃笑道：“没事。你们去把大伯娘叫来，你们两个今天去找瑾桔写作业吧。”
两个人乖乖去了隔壁。
徐瑾桃看着她娘在看棉花，“娘，这些棉花分大伯娘一半。”
柳叶没看闺女，没好气道：“我知道，你大伯娘本来就要了。”
徐瑾桃再次无语，要是依着两人，买那么点棉花，够给谁用的。
她把筐里的布拿出来，看着她娘的脸色，飞快道：“这个布也分一半给大伯娘她们吧，我买的正好的。”
没等她娘发火，徐瑾桃秃噜了一整句，“我有熟人，不要票，价格也便宜，没花多少钱！”
柳叶不信，但是这丫头嘴紧，要是她不想说，谁也问不出来。
可是，这么多布，柳叶真的不舍得白给嫂子。
正要收起来，柳红英过来了。
柳叶就知道是这丫头在搞鬼，坐在一旁说不出话来，这回装也装不出来了，板着脸不说话。
“大伯娘，你来了，看，我还买了布，分你们一半。”
柳红英一进来看见娘俩这样，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摸摸布，这料子是真好，“瑾桃你不买便宜货啊，这布摸着真好。我要了。”
她又道：“不过你得说多少钱，不然这布我不要。”
怎么一家人都这个样，不要她东西。
徐瑾桃知道她们是对她好，也知道大伯娘也是个犟脾气，于是随便说了个数，想让她收下。
不料柳红英又给她加了五块钱，她不要，柳红英就硬塞到她手里，
“这些还是少的，你这也不收以后我不敢让你买了，哪能两家子都让你一个小姑娘养着，说出去让人家笑话。”
这些值多少钱她心里有数，加上多给的这些也不够。
人不能没良心，瑾桃帮了她们家这么多，她们家没能给瑾桃的东西，那更不能再占便宜了。
她拍拍侄女的小手，道：
“你放心，你大伯和我还能挣，你瑾梅姐还给我点，等年底分红，就又有钱了。你收下吧。”
徐瑾桃只得收下，还没放进兜里，被她娘一把拽走了。
然后她娘就开始给柳红英说徐瑾桃这两天干的事，结果被两人一起数落。
徐瑾桃：“……”
柳叶和柳红英的手巧，也麻利。
她们先给徐瑾桃做了新衣服，照徐瑾桃的话做，又在外面缝上了旧布。
十来天的功夫，两家子人都穿上了暖和的新衣。
冬天的日子平淡而忙碌，徐瑾桃天天养猪场和大队部两边跑。
养猪场的小猪一天一个样，很快一个猪舍的猪已经住不开了，于是每间猪舍赶出来两头去了新的猪舍。
大队部每天抽出来两个人打扫猪舍。
她们不知道自己家的猪是哪一个，只好每一间都打扫地干干净净，生怕后边的人打扫不干净，免得自己家的猪住的不干净。
大队部这边的仓库里面已经堆满了编织品，每十天运到公社去卖，雷会计每次都会跟着去收钱，那叫一个高兴，回来的时候大张旗鼓的，几次之后，大队里见他回来已经见怪不怪。
大队干部也不说“全权交给他们干”这种话了，隔个几天，就要徐瑾桃过去看一次。
年关将至，大队部最忙的时候到了，开始算分红。
由于编织品也有不少收入，大队预留出来年的开支，商量着把剩下的钱全分给社员，让大家过个开心年。
徐瑾桃也给大家准备了一份大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