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不择言
“什么事啊？“
“你这几次送到养猪场的蜗牛蚯蚓是几个人逮的？”
徐瑾木瞪大了眼睛，嘴里的糖也不嚼了，他姐怎么知道这些蜗牛不是他一个人逮的！
徐瑾桃剥开糖纸，往嘴里也丢了一颗糖，
“你不用在那瞪眼睛，我不是找你事，我问了有用处，你说实话就行。”
不是找他的事就好。
“哦哦，五个人，都是我的兄弟！他们抓蜗牛可厉害了！”
五个人的话，每天捉的量只够十头猪两天。
本来徐瑾桃只是想让瑾木多找两个人，现在看来不行。
她第二天直接去了学校，找到老师开大会。
徐康民瞅着她道：“你怎么又出来了？不是让你歇两天养好精神，明天咱们去县城吗？昨天听你婶子说你晚上就回去嚷嚷难受。”
“不要紧，我说完就回去躺着嘿嘿。”
“好吧，你赶快说。”
徐康民转头敲桌子，“快快快，安静安静！瑾桃同志要讲两句话。”
下面很快停下手里的事，看着台上的徐瑾桃。
徐瑾桃道：
“我想请老师们下午放学之后带着学生去帮我们养猪场捉蜗牛、蚯蚓。”
底下的老师想要低声议论一下，他们除了要教小孩，晚上周末轮流教成人班，哪里有时间啊。
徐瑾桃不给他们议论的缝隙，接着扬声道：
“老师们教课有半年了，你们教的尽心用力，我和大队长是看在眼里的。”
“以后每月加一块钱工资，年底和社员一起分肉！”
徐瑾桃这招屡试不爽，底下老师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纷纷点头。
“还有下一年学生的学费也免了，老师们记得上课的时间和学生们说一声。等回来大队部和学校也会贴告示的……”
等老师出去后，徐康民道：“就这事，你找个人给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徐瑾桃摇头嬉笑，“叔，你可别惯坏我，您是长辈，我找个人来说怎么能行。再说这是养猪场用的，我总得来一趟。”
徐康民无奈，摆手打发她走，“你都有理，行了快回去吧，明天要出去一天呢。”
“嗯。”
太阳初升，春天还没有过去一半，山上的云雾盘桓不散，夜里结出的霜毛绒绒地裹在树叶上，将化未化的。
路上的自行车行过，一滴露珠正巧落在睡在后面的徐瑾桃后脖领里，她瞬间一个机灵，醒了过来。
身后很有规律点在他背上的脑袋没再落下来，徐康民笑：“醒了？”
徐瑾桃睁开惺忪的睡眼，声音迷糊，“到了吗叔？”
“还没出公社呢，你继续睡吧。”
“哦……”然后徐瑾桃安心又睡了过去。
来到县政|府已经九点，大门口已经有好多人进去了，徐康民拿出证明，急忙拉着徐瑾桃进去。
大礼堂前拉着大大的横幅，门口有人接待。
看到徐瑾桃和徐康民，还没等他们自报姓名，接待员盯着徐瑾桃笑道：
“你就是徐瑾桃吧？”
徐瑾桃报以微笑，“是的同志。”
接待员眼里更是惊奇，这个小同志在他们县政|府已经传开了，没想到年纪小，长得也很漂亮啊。
“在这签到，我带你们进去。”
徐瑾桃跟着接待员走进大礼堂，空旷的大礼堂里，入目最中央就是□□，下面的一排桌子上铺着红布，看着很是喜庆。
底下就是乌泱泱好多人坐在木质长排椅上，接待员把她引到最前面。
“你们一会儿要上台领奖，你坐这里。”
“谢谢同志！”
嗯，嘴也甜的很呢，怪不得能干。
徐瑾桃的位置是最边上，徐瑾桃看了一下顺序，知道她应该是最后一个。
前头的红旗手年龄看着都大约在三四十岁，见她看过来，几个正在好奇看她的红旗手立刻收回视线。
徐瑾桃坐下之后，主动和她旁边的红旗手搭话。
“大姐你好，我是红旗公社的徐瑾桃，请问大姐是哪个大队的呀？”
“我是团结大队的。”
开了个口子之后，徐瑾桃很快就和前面九个全都打成一片。
也是年纪优势。
大家都好奇一个和她们孩子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能当上县的三八红旗手，借着她们问自己经历，徐瑾桃已经把她们在哪个地方，做什么工作全部问出来。
有七个都是底下公社的，只有两个是县城纺织厂和食品加工厂的。
而且都是一线车间的生产小组长。
那手里的群众力量大大的呐！
徐瑾桃不管她是那个厂的，只要是县城工厂都要打好交道。
她一面不能冷落其他公社的，一面还要那两个人多说两句，说的她口干舌燥。
上面来了人，大礼堂的人才都自觉静下来，红旗手意犹未尽地坐好，徐瑾桃才赶紧喝了两口水润润喉咙。
上面一排领导坐好后，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上面领导讲的唾沫横飞慷慨激昂，徐瑾桃在下面却听得发困。
她的任务刚才已经完成了，领奖是其次。
但是她算是今天的主角之一，要是被发现了，可是给全公社丢人，她只能强打起精神撑着眼睛听。
书记讲完，县长讲。
县长快讲完的时候，接待员到她们身边提醒，先站到一旁，等着上台领奖。
终于到了颁奖环节，徐瑾桃以为快了，结果县长又开始挨个说起每一个红旗手的事迹来。
徐瑾桃跟着前面的人站在一旁心不在焉，眼神开始到处瞄，找大队长坐在哪里。
一会儿走的时候好快点集|合。
她正在人群里搜寻，结果和一双含笑的狭长黑眸对上，徐瑾桃迅速收回视线，站直身体盯着县长讲话，好像县长说的事情很重要，不能错过一个字。
卫景扬看见徐瑾桃发现他之后立马扭头往台上看，眼中的笑意更大了。
旁边的卫母本来正在看书，忽然旁边的儿子直起背，她书上的光让他挡的严严实实。
她想把儿子往旁边推推，抬头才发现他不知道在看什么。
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发现他正在看红旗手，仔细一看，眼里也露出惊喜，“那不是瑾桃吗？”
卫景扬点头。
孙秀美很是高兴，“瑾桃确实优秀，能拿这个红旗手真是实至名归。”
“嗯。”
孙秀美侧身看儿子，发现他不错眼地望着瑾桃，倒了儿子一胳膊肘，嫌弃道：
“看看看，光看有什么用？你要是有心思，倒是有实际行动啊。”
“嗯。”
孙秀美白了儿子一眼，之前还说没意思呢，现在倒是上心了。
可就他这个样子，能指望他自己娶上媳妇嘛。
孙秀美决定帮帮儿子。
徐瑾桃带着大红花下来，去找大队长回家，不想却让赶到前面一直看着她的孙秀美拦住，“瑾桃，恭喜呀！”
徐瑾桃看到收留她过夜的卫母倒不抵触，停下脚步惊喜道：“呀，伯母也在这里呀？”
孙秀美拉着她的手，往前面看了一眼下来的小姑子，她抬抬下巴，“景扬他姑姑也是红旗手呢，我们过来观礼的。”
徐瑾桃根本不看她身后边异常显眼的卫景扬，回头去望，“伯母，哪一个是呀？”
“喏，就那一个。”孙秀美指向一个穿着军绿色高领外套的中年妇女。
哦，是胜利公社的卫国英啊。
刚才听见她说自己姓卫，徐瑾桃还觉得她的名字有点耳熟，没想到竟然是卫景扬的姑姑。
孙秀美拉着徐瑾桃不放手，高兴道：
“瑾桃咱们真有缘分，今天国英也不走，正好一起去我们家吃饭去吧。”
不行！
她才不要和卫景扬坐在一个屋里！
她娘前两天还说要去给卫景扬送谢礼，她好说歹说才跟她娘说通，让鸣子哥带他们，自己不去。
结果现在又撞见了。
徐瑾桃连忙摇头，找借口道：
“谢谢伯母，但是我们大队长还等我一起回家呢，我们回去晚了天就黑了，这……”
卫母不放手，“不要紧的，景扬今天休假，让他们把你们送回去就是。景扬他爸这两天还念叨徐队长呢，正好。我再去把鸣子也叫过来。”
徐瑾桃：“……”
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卫国英已经下来，看着嫂子拉着徐瑾桃，惊讶道：“嫂子，你们认识啊？”
这时候徐康民也找过来。
孙秀美说了之后，他也同意下来。
徐瑾桃只能跟着去了卫景扬家。
路上，孙秀美耳提面命，教儿子怎么讨瑾桃的好，最后道：
“我可是把人给你带回来了，你一会儿好好表现。”
“知道了。”
卫景扬就是听徐瑾桃会来，他才过来，想要和徐瑾桃认真谈一谈他们之间的事情。
这还差不多，孙秀美听见儿子答话，这才放下心。
到了卫家，徐瑾桃下车就被孙秀美拉着走在前面。
卫国英走在另一侧，看着嫂子亲热拉着徐瑾桃说个不停，心里有了谱，她嫂子这是想徐瑾桃做她儿媳妇。
孙秀美拿钥匙开了门，先叫徐瑾桃进去，徐瑾桃刚跨进门去，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扑到她腿边叫妈妈。
徐瑾桃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的小身子，“我不是你妈妈。”
这应该是卫国英的孩子吧。
身后边的卫国英笑着挤进来，开玩笑道：
“王红军，你这个小白眼狼，自己亲妈也能认错。”
卫国民看见人回来了，扶着老腰哼道：
“你这个亲妈可算是回来了，这小子太这么皮，上蹿下跳的，没一会儿老实，累死我了。”
众人都笑。
徐瑾桃喜欢小孩子，往小孩手里送了一个她垫饿的玉米糖。
“喏，给你一颗糖，叫姐姐好不好？”
小孩很乖，看见他妈妈点头才接过糖，糯声叫，“姐姐。”
徐瑾桃绽开笑颜，进门之后就抱着王红军不松手。
和卫国民打过招呼之后，她一直和王红军玩，避着卫景扬。
卫国民父子和徐康民一起说话，卫景扬岔开腿闲适的坐在一旁，时不时说上两句，眼神却多落在徐瑾桃和王红军身上。
自己以前一直觉得她性子一点就炸，没想到对待小孩这么温柔。
卫景扬的心里蓦地柔软下来，要是他们以后结婚有了孩子，她又是什么模样呢。
家里的菜卫国民早上就买好了，孙秀美和小姑子进去做饭。
本来徐瑾桃也想跟着进去搭把手，但是想起上次自己在人家厨房献丑，进去说不定还是帮倒忙，索性没进去，看着王红军玩。
小孩子心思最敏感，他知道眼前的姐姐喜欢她，和徐瑾桃一会儿就熟了起来。
他人小，吃了徐瑾桃的几颗糖就想喝水，徐瑾桃看见暖壶正好在卫景扬的脚边，她不想问他要，就对王红军道：
“小军，我去给你倒水，你在这儿自己玩一下啊。”
王红军手里玩着糖纸，乖乖点头。
卫家的厨房是小两间，里面那间孙秀美特地让丈夫隔开，省得弄得油烟到处都是。
两个人边做菜边说话。
卫国英先打听道：
“嫂子，景扬在公安局上班，而且长得这么好，给他介绍对象的那么多，你对这个女孩这么热切做什么？”
孙秀美道：“那些女孩景扬看都不看一眼，难得有个合他心意的，我也很喜欢，怎么能不热络一点。”
徐瑾桃端着他的小水杯进了厨房，很快找到另一把暖壶。
刚提起暖壶要倒水，突然听见里面正在小声说话，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她顿了一下。
卫国英的表情和面对徐瑾桃时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提到她满脸鄙夷和恶心。
“嫂子你才见过她几面啊。不是我在背后说人坏话，我怀疑啊，这个徐瑾桃是故意勾引景扬，好嫁到县城里来享福。”
孙秀美不信，“哪能啊？人家瑾桃好着呢，你别胡说。”
卫国英手里的刀剁地砰砰响，撇撇嘴道：
“你是不知道，小姑娘心思多着呢。今天我们坐在那里，每一个人说话的，她一来，就挨个打听情况。而且我听她的那些事，就是嘴皮子的功夫，选上这个红旗手说不定就是耍嘴皮得来的。”
“她家是群山大队，我之前听过，可穷了~就是有个养猪场有什么用，可比不上县城。”
“还有，景扬这孩子老实，以前的都不理，怎么就被这个勾搭上了。嫂子你别看乡下出来的，狐媚手段可不少。就像我们那个大队的……”
卫国英自己婆婆刻薄，看见嫂子这么维护徐瑾桃，心里的不甘嫉妒全化成恶毒言语，把所有能想到的全部按到徐瑾桃身上。
徐瑾桃在外面听着，手里都快把杯子捏碎，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升。
这个卫国英要是刚才就是这个样子，徐瑾桃兴许还不放在心上。
瞧不上她就瞧不上她，她也没那个心思攀上她家。
非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才见了她第一面，就说的那么难听，真当她是好欺负的是吧！
眼看她越说越难听，徐瑾桃实在忍不住了。
她气得胸膛起伏，拳头握紧，想要进去争辩，却被一只小手拉住，王红军纯净的眼睛望着她，“姐姐，水，水。”
徐瑾桃醒过神来，就算她和卫景扬再闹腾，那只是小打小闹，她也不能否认他救过自己这么多次。
卫父卫母对她也好，自己闹过去，不仅伤人家脸面，大队长和鸣子哥以后还和人家怎么相处？
但是她要是再呆在这个屋子里就要憋炸了。
徐瑾桃强压住火气，给王红军倒好水，走到客厅勉强撑起一个笑脸，“叔，伯伯，我去看看鸣子哥来没？”
卫国民道：“家里有电话，我再问一声就行。”
徐瑾桃不听，继续往门口走，“伯伯，我还想跟鸣子哥说两句，我去了啊，马上回来。”
说完人已经出了门。
卫景扬抬起脊背，眼神跟着她出了门。
徐康民手指已经走了的徐瑾桃笑道：
“这丫头风风火火的，想什么非得马上就干。”
卫国民却夸道：
“这丫头确实不错，办事雷厉风行，还机灵肯吃苦。我也很喜欢，我上次还说推荐她到县城来上班，她怎么也不肯。”
徐康民愣住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年来我们家躲雨那一回。”
瑾桃怎么从来没有说过？
徐康民心下一阵感动，县城里的工作她都不要，要留在大队里。
这丫头，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卫景扬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本来还在想怎么找理由追上徐瑾桃。
这下也不找了理由，直接抱着红军追出了门。
厨房这边孙秀美见小姑子越说越不像样，怎么堵也堵不住她的嘴，生气了。
她是老师，周围都是文化人，很有教养。
就是实在看不过眼的外人，也就文绉绉的骂两句算完。
小姑子以前也不这样，这次不知道失心疯还是怎么了，背着人一小姑娘说坏话，还说得这么难听。
人家姑娘还是自己请回来做客的，要是听见，人家该多伤心生气。
她绷着脸撂下铲子，头一次对小姑子说了重话，
“国英，瑾桃我比你见得多，她是什么样子至少比你了解的，你才见了人家一面，怎么能把人想成这样不堪。”
“就算你不赞成，景扬也不是你家儿子，用不着你这样说话。不想吃饭就带着红军回家吧！”
卫国英听嫂子这样一说，手里的菜刀一顿。
她要是走了，她哥肯定问原因。
要是知道她背后说人坏话，发火不和她家来往，自家男人这个大队长可就当不安稳，家里钱也就少了一项。
她哥可不是面团嫂子，脾气火爆又死板，她从来不敢和他叫板，卫国英瞬间不敢说话了。
徐瑾桃正一边往前走，一边把路边的石头当成卫国英，狠狠地踹出去，嘴里恨恨道：
“什么玩意！呸！你也是乡下的，乡下有什么不好。不知道高傲个什么劲儿，嘴里跟大粪坑一样。自己心里脏，看别人也脏，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差距这么大！”
徐瑾桃心里好像硬塞下一块发了霉的干馒头，又堵又恶心，偏偏没处发泄，她要难受死了。
“哎哟！瑾桃你干什么呢！”
对面正往卫家来吃饭的徐鸣被差点被徐瑾桃踢出去的小石子砸到头。
“没事吧鸣子哥？我不是故意的。”
徐瑾桃光去低头踹石子了，没想到会打到徐鸣，她急着去看徐鸣的头。
“没事没事。”徐鸣拍拍头，围着她瞅了一圈笑道：
“我说队长今天怎么舍得休假，原来是你来家里了。是不是？我就说队长是相中你了吧，你还不信。”
“你也喜欢队长吧，赶紧的，嫁过来，我给你俩包大红包。”
徐瑾桃正在因为卫景扬姑姑的话生气，现在连卫景扬也迁怒，当即反驳道：
“就是他相中我我也不稀罕！我嫁给宋渭也比嫁给他强，他那个样子爱谁喜欢谁喜欢，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嫁给他！”
有这样的姑姑天天搬弄是非，谁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亲戚。
徐瑾桃现在要膈应死了，说话口不择言，把徐鸣震惊到了。
“瑾、瑾桃，队长欺负你了吗？你怎么这么大情绪？”
“啊啊，姐姐！”
徐瑾桃和徐鸣齐刷刷侧头，却看到卫景扬站在不远处抱着王红军沉着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静静望着她，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