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
各个厂子来打探的人刚进大门就看见钢铁厂的工人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龙，翘首看着最前面的屋子。
徐瑾桃可是特意选了这么个地方，只要是经过钢铁厂的人都可以看到。
他们好奇走到前面，就见一个屋里正在杀猪，另一个屋里正在给工人分配猪肉，还能领一块凝固的猪血！
这下他们也待不住了，纷纷跑回去跟领导汇报。
留了个心眼的问了工人这批猪肉的来源才回去汇报。
“老王，你不厚道啊，有这么好的渠道你不告诉我！厂里的工人都跑到我办公室里闹腾，吵得我头疼。”机械厂的谢厂长头一个赶到，嗓门大的隔壁办公室都能听见。
王厂长哈哈大笑，“这也是巧合。我女儿不是在他们那里插队吗，他们养猪场搞了个考试选拔人才，思渝还算努力，考进了他们养猪场，这不通信的时候聊了两句，知道他们那还有剩下的生猪，我不得赶紧的。”
王厂长在家是个女儿奴，在外边可是个人精。
女儿进养猪场和他订购这批生猪的时间前后很重要，他这么说，就没人会说他以权谋私。
等回来就算有人说，也有证人帮他解释，你看，他女儿先进的养猪场，还帮他们厂解决了发福利的问题。
对面的人同样也不傻，知道王厂长这样说的目的。
这种闲事他不在意，他现在关注的问题是，“他们还有生猪吗？明天才是五一，要是有，能不能再弄过来一批，我们也要。”
一个乡村大队上的养猪场，撑死了养几百头猪，不知道还有没有。
他的担心是对的。
王厂长把徐瑾桃叫来，说明情况后，徐瑾桃报以歉疚的微笑，“不好意思，谢厂长，我们县城厂子已经订了剩下的，没有了。”
她就是来宣传宣传，以后好开头，哪想到他们省城的需求这么多，明天就是五一了，就是运来她也不能立刻把生猪变成猪肉啊。
而且今早上李胜打电话到招待所，已经有三家厂子找去养猪场，又订了五十头猪。
她确实没有存货了。
谢厂长很失望，准备起身要走。
不料徐瑾桃接着道：“谢厂长，不知道你们中秋需要生猪吗？要是现在订下的话，贵厂可是头一份，绝对要多少有多少。”
这么大的客户，要是拿下他这一单，以后还愁销路吗！
徐瑾桃不舍得让大肥羊溜走，瞬间脱口而出。
谢厂长一愣，还能提前预订？
王厂长赞赏地看了徐瑾桃一眼，开腔道：“小徐啊，我们厂可是头一个要你们生猪的，怎么中秋的没先告诉我？”
徐瑾桃笑：“我想着忙完再告诉您的，这不谢厂长来了，您这不是也听着了吗？”
和王厂长吃过几顿饭，徐瑾桃和他对话多了几分亲切，说话也带着几分玩笑，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谢厂长看着他们俩一人一句的，心下意动，省城养猪场的猪年年都有任务，能日常供给正常就不错了。
节假日肯定供应不上。
要是有了徐瑾桃这边的供应，他们节假日就不用派人去省城养猪场那边去争取掰扯，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到这儿，谢厂长指着徐瑾桃状似严肃道：“小徐同志你可是保证了啊，到时候要是供应不上，我可是要追到你们大队要的。”
又做成了一单，徐瑾桃现在心脏里好像装了一头小鹿，不停地在撞，撞得她红光满面，高兴地想蹦高。
因为她知道，这谢厂长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果然，一天又来了五六个，听到徐瑾桃的预订方案，也都同意了下来。
徐瑾桃和他们敲定了预购数量，商谈好价格几人才离去。
养猪场的员工跟着刘大柱学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实战上场，很快熟练下来，杀猪速度越来越快。
但是徐瑾桃这个不干活的，干等在旁边坐不住了。
她接单子的时候那叫一个高兴痛快，可是把单子接到手，她算算数量，手里的铅笔摁断了芯。
养猪场里中秋的猪，她提前卖到了县城和这里，手里的那些小猪崽才是手里订单的一半。
剩下的猪从哪里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徐瑾桃愁的半夜没睡着觉，在招待所的小床上翻过来倒过去，想炸了脑袋。
“不行不行，我得冷静……没有做不去的坎。再从头捋一遍。”
徐瑾桃不停地念叨自己冷静，也不睡了，翻身坐起来，把灯打开，开始在本子上划。
明黄的灯光下，本子上潦草的几个名字又重新写上一遍。
省城养猪场划掉，本来就是他们供应不足，这些厂子才会找上她们。而且越级太高，她没法弄到条子，不行。
公社养猪场划掉，他们也有任务，能给多少？
食品站划掉，他们收上来的猪要供应县城，还要上交，也不可能匀给她。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弄到猪，快想想……”徐瑾桃不停地抠手中的铅笔，忽然灵光一闪，“除了我们大队，不是家家户户都在养猪吗？！”
徐瑾桃太过激动，嗓音很大，在寂静的半夜显得尤为刺耳，立刻遭到其他旅客的怒骂，“大半夜不睡觉鬼嚎什么！”
“……”徐瑾桃赶忙关灯躲进被窝里，生怕人找来。
第二天一大早，徐瑾桃丢下她的员工，急着让徐民先把她送回去，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她得抓紧的！
下午，徐瑾桃赶回群山大队，连家到没回，直奔大队部。
李洼平坐在徐瑾桃对面，跟她开玩笑，“瑾桃，你不是把养猪场划出去了吗？怎么还来找我们开会？这是遇着什么大事了要我们帮你拿主意？”
确实是大事。
徐瑾桃淡淡一笑，扔下一个炸弹。
“什么？！你想把别的大队的猪收购过来，这不可能！”
李洼平哪想到徐瑾桃一回来就来了这么个大问题，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和缓了语气，“家家户户都指着拿那个指标换东西。你是给人家钱了，可是大队任务完不成，他们也抵不了公分，他们哪会同意啊？”
她这个想法太不现实了。
“不行就推掉嘛，你年纪小，到中秋的时间还长，给他们说一声赔个不是就是了。不行我们跟着去说。”
徐康民这回没有像以前那样支持徐瑾桃，温和劝道：“瑾桃，我们可以再想办法，这个社员们肯定不愿意，咱别白忙活一场。”
路上徐瑾桃想过了，这只是其中一个办法，她笑道：“那如果咱们拉其他大队入伙，一起搞个养猪场呢？”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在座的大队干部震惊在座位上，一时之间屋内寂静无声。
徐瑾桃环视了一圈脸色各异的大队干部，把她的想法展露出来。
“咱们大队后边就是山，想要做大做强，就得走出去。本来想着一步步来，谁知道赶上了。我知道有点匆忙，但是咱们只有和别的大队合作，才能接更多的订单，腾出手来干更多的事。”
其实就是她太贪心冒进了，可是已经到这个份上，她必须说动大队干部去帮她说话！
这和瑾桃对他之前说的不一样啊，徐康民问道：“咱们不是把养猪场做大做强就行吗？还要做什么其他的事？”
额……她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拉其他大队入伙，没来得及给他们提前沟通嘛。
徐瑾桃顶着一嘴的燎泡，又可以跟他们讲明拉别的大队入伙的好处，以及以后他们还需要做的事。
几个大队干部一上午，听着徐瑾桃平淡的声音说出将以后的图景娓娓道来，一句话没说。
以前每次开这么长的会，有的大队干部会忍不住抽烟，这次甚至忘了把烟袋拿出来。
“我要说的差不多就这些。我知道几位叔叔伯伯不是贪图安逸的人，咱们大队一直属于吊车尾的，现在有养猪场也赶不上其他大队。”现在养猪场家底不厚，确实还赶不上其他大队。
“这么大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决定不了，但是我订单已经拿到手了，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想发展起来不容易，还请叔叔伯伯们尽快给个话。要是行，我们就赶紧的，要是不行，我把单子退回去。”
说完，徐瑾桃喝了口茶，茶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她淡然往椅子一靠，平静地等着众人的回话，实则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不停搓着食指关节，手心的汗擦了好几遍也不见干。
能说的她已经说尽了，只能看他们的抉择。这些人不支持她，她没法儿自个儿往下走。
她害怕这些人不敢闯。
五月的中午已经热起来，树上已经有蝉微弱地在叫，屋内安静一片，气氛沉闷，令人窒息。
徐瑾桃以前来开会的时候向来轻松自如，现在却难得紧张，想要他们赶快给个结果。
她看着一个个面色凝重，正在纠结的大队干部，只能坐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回答。
李洼平看着泰然自若的徐瑾桃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咱们要是和别的大队合在一块，要是赶上猪瘟什么的，谁负责兜底。”
徐瑾桃抬眼直视李洼平，“我们。”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收益最大的也是咱们大队？”
“对。”徐瑾桃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一大半，他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他松动了。
一个人松动，那其他人也会松动。
“那我支持你。”李洼平这是做了第一个支持徐瑾桃的人。
群山大队是一直挂车尾，他没干队长的时候觉不着，上年年底去跟大队长开了个会，就是个倒数靶子，说到不好的地方就有他们，臊地他一直低着头。
眼见着有好机会放在嘴边了，哪有不吃的道理。
李洼平决定跟着徐瑾桃闯一回。
这丫头干过这么多次事，都是顺顺利利过来了，她这么自信，说得头头是道的，应该能成！
他把目光转向徐康民，“大队长，上次开会我也去了，人家不是粮食产量高，就是副业搞得好，咱们大队什么也没有。”
“瑾桃丫头已经把机会递到咱们手里来了，咱们也得拼一拼，咱们没她脑袋瓜好使，但是身份还是有点用的，咱们帮她把路铺平点，让她撸起袖子加油干，咱们大队才能越过越红火啊！”
其他人看一向反对徐瑾桃的李洼平第一个开口支持她，虽然不太懂，但是有人带头，他们也跟着开口赞同。
徐康民不是不相信徐瑾桃，只是这面越铺越大，万一有个闪失，他怕小姑娘承受不住。
现在李洼平和其他大队干部开口支持了徐瑾桃，这就好办了。
有什么事，整个大队部一起承担。
“好，那咱们就大干一场吧！”
看到大队干部眼露兴奋，徐瑾桃稍微能喘口气。
第一关顺利通过。
几个人也不回家吃饭了，继续讨论接下来的事情。
事是定下了，但是拉哪个大队入伙好呢？
这个徐瑾桃来时已经想过了，“我觉得河庄大队最合适。”
李洼平第一个支持徐瑾桃，现在心理压力也不小，急性子道：“为啥？瑾桃你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每回还得要人问！”显得他们跟傻子似的。
徐瑾桃“……好好好。我一口气说完。”
“河庄大队算个小中心，比我们要离县城更近，运输更方便，还没有副业。我去榨油的时候，和他们大队长相处过，是个比较爱财的。有分红，还能给他赚名声，应该很容易突破。”
“再一个就是，咱们拉他们入伙，我还准备用他们大队的人，这么多好处加在一起，两个大队中间的大队也会心动，以后要是想合并其他大队，也更容易。”
“哦，”李洼平恍然大悟，指着徐瑾桃道：“看来你是一早就想过这个事情了，这拉人入伙跟分析打仗似的。”
“……”这回她真没有，谁叫她一时被大单冲昏了头。
选柳自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人虽然贪钱谈名声，但是管人还是有一套。
要是他发话，河庄大队的社员们至少明面上不敢反对，进展绝对快。
“那就河庄大队吧！”徐康民拍板。
事情全部商量好后，他们兵分两路，徐康民和李洼平去公社找书记，徐瑾桃出发去河庄大队。
柳自明家里，徐瑾桃坐在堂屋里等着柳自明回来。
到了中午，柳自明才姗姗来迟。
上次没给好处费，柳自明再次见到徐瑾桃，开始阴阳怪气，“哟，这是什么风把徐场长吹来了？”
徐瑾桃就当没听着，把原本放在地上的礼品往桌子上堆，堆了三次，把桌子占满才停手。
反正是空间里的东西，她不心疼。
柳自明的尿性她是一清二楚，就算这是好事，因为上次没给他好处费，他也得为难为难她，不如带东西能省不少口水仗。
她指着桌子上的东西道：“哎呀，柳叔，这段时间忙，没来得及看你。上次是公事，咱不好……对咱得名声不好。这不，这是我自己买的，给你和婶子补补身体。”
超市里的东西琳琅满目的，徐瑾桃不耐烦挑，就吃的喝的每个都拿了一样。
这些东西她司空见惯，但是对于柳自明来说，这简直是给他送宝贝一样。
他家是河庄大队里最富的，但是，徐瑾桃拿来的这些东西，算是豪礼，他可不舍得买。
见到东西，柳自明笑的牙不见眼，“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
说话的语气瞬间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带这么多好东西来，还给他攀亲戚，肯定是有求于他，柳自明的语气是好了，但是姿态摆的高高的，坐在八仙桌旁边的交椅上，睨着徐瑾桃问：“是有事来的吧？说吧，我看看能不能办。”
徐瑾桃坐回去，说明来意，“是这样的柳叔，我们养猪场呢，五一去了一趟省城，接了七八个厂子的单。我们群山大队地方不够了，准备拉个大队入伙。这不开会商量着，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咱河庄大队。”
省城？！七八个厂子？！
柳自明不相信。
“瑾桃，你开玩笑的吧，咱们这种穷乡僻壤的，你怎么接到省城的单子呢？”还说的这么随意，好像在大街上随便捡块石头一样简单。
徐瑾桃有备而来，直接把预订的单子拿出来，拍在桌子上，“这是凭据，八月十五的。”
柳自明坐不住了，站起来去拿单子仔细看，看得心惊。
这丫头到底哪来的本事，怎么悄么声的都发展到省城去了！
“你来我们只是借养猪的地方吗？”他一时震惊，问了这么个蠢问题。
她这么大阵仗，一定不是借场地这么简单。
徐瑾桃唇边勾起一抹笑，“柳叔，我是来拉你们大队入伙的。咱们两个大队一起开这个养猪场，一起分红怎么样？我们养猪场现在有……”
徐瑾桃详细和他说了现在养猪场的规模和人员。
“你们大队入伙之后，每户要上交的养猪指标由养猪场统一送到食品站。而且保证达标，我们养的猪每头都在二百斤以上，钱也会在年底发给社员。剩下的按照你们养猪的数量进行分红。还有员工，入伙之后，养猪场的员工河庄大队可以占到七成。”
柳自明的脑子都不够使了，“等等，你说慢一点，我听不明白了。”
徐瑾桃：“……哪里不明白？”
最后徐瑾桃说的快要不耐烦了，柳自明也不好意思再问，这才暂时终止了这个话题。
“那什么？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需要开会，你得等等，我才能给你回复。”
光是员工这一项柳自明就心动了，他可以把儿子女儿都安排进去！
“嗯，我这两天住在外婆家。柳叔你们有结果了找个人叫我就成。”
不过，柳自明不老实，徐瑾桃添了一句，“就是柳叔你得快点。我们大队长已经去和公社书记说这事呢，如果咱们大队不考虑的话，尽快告诉我，我好再去别的大队。”
这句话一出口，柳自明想要拿捏一下徐瑾桃的心思瞬间变成了急迫。
这个徐康民，怎么行动这么快！
那他得抓紧去商量，这可是个坐着收钱的好机会，他们大队绝对不能错过。
又客气了一句，徐瑾桃这才来到外婆家。
大舅妈正坐在院子里洗碗，看到徐瑾桃走进门，立刻叫人，“娘，瑾桃来了！”
她擦擦手，笑得像迎财神，“瑾桃，你吃饭了吗？妗子去给你做。”
“还没吃呢，谢谢妗子。”
大舅妈平时寡言，徐瑾桃是第一个这么受她欢迎的，“这有什么的，妗子去给你做。”谁叫她现在身上穿的就是徐瑾桃送来的布做的。
柳外婆颠着小碎步，从屋里走出来，喜笑颜开，“瑾桃，这段时间不忙啦？怎么有空来外婆这里？”
徐瑾桃揽住她的手，笑道：“找柳队长有事，正好在外婆家住两天。”
两人闲话家常，大舅妈手脚快，十来分钟徐瑾桃就吃上了饭。
这时舅舅们和外公也从自留地回来，看见徐瑾桃都很高兴。
“瑾桃，你今天咋有空来啊？你外婆天天念叨你呢。”二舅坐在徐瑾桃身边。
徐瑾桃咽下嘴里的鸡蛋，挨个叫人，“我来找柳队长商量合伙开养猪场的，在咱家住两天。”
这句话一出来，本来要去洗手的干活的也不去了，纷纷围在徐瑾桃身边打听是怎么回事。
徐瑾桃捡着给他们说了几句。
柳外公突然开口问，“瑾桃，这个员工也是你那个考试选吗？”
徐瑾桃咧嘴笑，还是外公精明，“是呢。还是知青社员对半分。咱家这么多人都可以试试。”
包括录用员工的决定权都在徐瑾桃手里，既然都是养猪场的员工，那必须全部一视同仁，河庄大队的人按照一样的方式进养猪场。
她要牢牢把着养猪场的话语权。
舅舅舅妈全愣住了，他们也能当工人！
“那考什么呀瑾桃！”二舅妈非常想去！
徐瑾桃用筷子指指小表弟扔在饭桌上的课本，“小学课本，考语文和数学。”
二舅妈连忙拿起儿子脏的不成样子的课本翻了两页，失望地又把书扔了回去，她一个字也不认识……
见弟媳妇不高兴的样子，大舅妈抿嘴没说话，把心里的激动压下去。
她爹以前是个算命先生，还教过她，她认识一些字，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
徐瑾桃笑道：“没事，得招好几批呢，舅妈你好好学，能考上的。”
大舅二舅没说话，他们也不识字，都是睁眼瞎。
说着简单，他们从来没识过字，哪那么容易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