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场分场:在建中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愁云惨淡。
外甥女这么有本事,机会都放到自己家门口了,他们都抓不住。
徐瑾桃好笑,“舅舅,你们还是不想去。你们看到常跟着我的李胜叔了没?他从小没上过学,扫盲班也没去过几次。可是他想进养猪场,考了第二次就考进去了。”
“进养猪场的机会很多,就看谁认真学。”
养猪场员工的一个月的工资能顶上小半年的了。
诱惑力太大,有了例子,几人重新鼓起劲来,当晚就薅住儿子闺女教他们认字学习。
一向说一不二的父母突然让他们教学习。
小孩子们无比兴奋,小表弟模仿老师上课训学生的模样,训道:“我都讲几遍了还不会,爹你的脑袋到底咋长的!”
一遍两遍,大舅终于忍无可忍,上去就是一个脑瓜子,大吼道:“老子才学了不到一夜,能会什么?你要是再不好好教,老子拿藤条抽你信不信!”
表弟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大哭:“……我不教了!”
徐瑾桃住在外婆屋里,听着两边屋里的动静,笑得乐不可支。
本来徐瑾桃以为柳自明至少得墨迹个一天,没想到中午他就跑到柳家来找徐瑾桃。
“瑾桃,我昨天没问,咱们两家大队合伙,那管理权怎么分?”
徐瑾桃微微一笑,“柳叔你们大队可以出一个人监督着。”
柳自明瞪大眼睛,“这意思就是我们大队不管事呗?!”凭啥啊!
徐瑾桃挑眉,这是还想既拿钱还管事喽。
她耗费了这么久的人力心力,绝不可能和他们大队分一杯羹的。
她已经提出这么多好处,还想要?
“柳叔,我觉得我提的条件已经够好的了。我们只是借用场地和调配权,你们还要管事,是不是有点过了?”
柳自明讪讪,他们大队干部开会讨论到这个点上时合计了一下。
徐瑾桃现在有求于人,要是有人能进去管事,才算真正把养猪场吃到嘴里。
这个他们私底下讨论地兴奋,摆在明面上吃相不怎么好看。
现在对面徐瑾桃讥讽的眼神,柳自明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咱们大队对我开的条件不满意,那就当我没说。我去别的大队问问。”
闻言柳自明忙拉住人,“瑾桃,咱们有事好商量嘛,我就是问一句,你看你这气性也太大了。”
不就说一句,这死丫头太会拿捏人了。
有什么好商量的,厚脸皮,这么贪也不怕撑死!
徐瑾桃速战速决,“咱们都是爽快人,柳叔你给句话吧,我也早做准备。”
柳自明只得道:“那你跟我去大队一趟吧,咱把这事定下来,看看怎么做。”
徐瑾桃心里高兴,面上还端着一副生气的样子,跟着柳自明去了他们的大队部。
河庄大队确实比群山大队有钱,人家还有个专门的会议室。
徐瑾桃到了会议室简单寒暄两句之后,开始切入正题。
“咱们合伙之后,河庄大队要赶快先盖养猪场。这个钱养猪场来出。”柳庄大队的干部互相对视一眼,泛起精光。
那他们是不是可以捞一笔……
“招工定在一个月之后,知青和社员各一半,需要到群山大队去考试。”
说到这个,大队干部们不乐意了。
这和柳自明说的不一样啊,那他们怎么把自家孩子安排进去?
“我说徐同志,你这个不行啊!凭啥分给知青,还有大队里几个孩子识字的,这不是难为人吗?”一个满脸横肉的干部开腔。
徐瑾桃撑在桌子上,和他对视,“凭我们养猪场每个员工每天都要将自己的工作进行记录。不认识字的,不会算术的,没法在里面上班。叔,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对面的大队干部顿时面红耳赤,他还不会写字呢。
大队干部讷讷半天,决定还是私底下找柳自明说,省得被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呛回来。
见他不说话了,徐瑾桃接着道:“每家散养的猪要先运到群山大队养,等这边建好了再挪回来。”
这又是为什么?来回运不嫌麻烦吗?
第二条没争过徐瑾桃,于是干部们揪着这条不放。
几个人锱铢必较,徐瑾桃也愿意提前和他们说清楚,省得到时候搞幺蛾子。
“养猪场的饲料是我们兽医专门配的,猪吃了长得要比散养的快。时间不等人,咱们是要送到省城的厂子里,所以必须和我们五一送过去的这一批差不多,不然人家给的钱少,大家也不愿意不是?”
涉及到钱,几人又闭上了嘴。
还有一些小的事情,徐瑾桃一一说清,还留了张纸,上面详细记录着自己说过的东西,这才放心回到群山大队。
柳自明经不住吓唬,徐瑾桃说的又夸张,河庄大队之行比她她想象的顺利很多。
徐瑾桃兴高采烈地回到群山大队,准备迎接大队长公社那边的好消息。
哪承想徐康民却只带回来一个消息:“县长在咱们公社开会,正好听到了这个消息,就想叫你过去问问情况。”
“……两个大队的事公社还决定不了,怎么县长还要过问?”徐瑾桃无语,经过层级越多,事就越多。
“那县长都发话了,书记肯定听县长的。”
徐瑾桃一脸不情愿,怎么这么巧呢。
行吧,已经这样了,那她得问问情况,“叔,那县长是什么个意思?赞同还是反对的呀?”徐瑾桃开始打探。
徐康民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道:“我也没看出来,他就说了一句。书记就让我回来叫你。”
“……那好吧。”真是领导一张嘴,下边跑断腿!
徐瑾桃马不停蹄地又赶到公社。
在公社书记办公室里,徐瑾桃见到了上次在三八红旗手颁奖典礼出现过的县长。
徐瑾桃对他印象还挺深刻。
因为他一直说个没完,演讲稿翻了好几页。
此时吴县长翘着个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仰头看向徐瑾桃,笑着打招呼,“我认识你,你就是上次那个红旗手,是我给你颁的奖。”
……当时徐瑾桃光想着怎么避开卫景扬了,这个她真没在意。
但是,现在领导说了,徐瑾桃当然要装出一副荣幸之至的样子,“我记得!当时可激动了!我没有想到这么幸运竟然是县长亲自给我颁的奖。”
这个马屁拍得响,县长笑着道:“坐,咱们来聊聊你说的这个合伙养猪场的事。”
按理来说,两个大队之间的事情确实不必他这个县长亲自过问。
但是公社书记刘德方在他面前夸得神乎,这个小同志本事大,竟然接到了省城好几个厂子的订单。
那他就有必要过问了。
要知道,他们县城厂里的货物最多交到市里。
省城他都还没接触过呢。
徐瑾桃从容地坐在吴县长对面,等着他的下文。
“听说你们是因为接到省城厂子的单,才要合伙养猪场的?你是这个,”吴县长竖起大拇指,抛出自己过问的目的,“就是不知道小同志能不能说说你是怎么接到省城的单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
徐瑾桃放松下来,把这件事归功于巧合,一下跳的太高太扎眼。
“是这样的,我们养猪场的员工是知青和社员各一半。恰巧有一个省城来的知青,她父亲是省城钢铁厂的厂长,家书通信的时候,提到了这么一嘴。您说巧不巧,这省城厂子缺猪肉,这才让我们捡着个大便宜。”
徐瑾桃的话真假参半,吴县长也只信了一半。
一个山沟沟里的女孩,能想到把所有人都不重视的知青作为资源,就说明她做到省城不是只有运气。
“嗯。你们养猪场算是大队集体财产,所以才没有像其他养猪场有每年上交的指标任务。我看你的想法应该不只是合伙一个大队,你这越做越大,却跳出了计划,这可不好。”
各个厂子都是跟着计划和任务走的,不用自己跑单子。
大队的养猪场也都是有多少人户,养多少猪,按时上交即可。
她们这个养猪场倒好,自己去跑单子。跟三条腿的□□似的,稀奇的很。有本事是好事,但是不能惹事。吴县长可不想在自己下边出现这么一个刺头。
怕什么来什么。
吴县长直击要害,还是这种语气,看样子不赞同。
徐瑾桃顿了一下,没了刚才糊弄过去的想法,她要改变策略。
“县长,我们大队地少靠山,前些年响应国家号召,把树砍掉,全种成了粮食。但是山上土质贫瘠,并不适合种粮食。粮食产量一直公社倒数第一,甚至连每年每户养猪的指标都不能达到。”
“我们这个养猪场如果按照其他大队的做法,只是养够指标猪上交,那根本没法儿维持。只有扩大生产,才能把养猪场一直运作下去。”
吴县长听到这句话,动作一顿,公社书记只告诉了他这个养猪场创造了多少好处,却没有说群山大队是入不敷出的情况啊。
徐瑾桃看见他正了神色,便接着开口,“有了这个养猪场,不仅可以解决孩子们的上学问题,还可以让知青们发挥所长。更重要的是,养猪场所有的资产都是要投入到群山大队的建设中的。”
“嗯,这个我听说了,是个好办法。”
县长态度松动,那就有希望。
徐瑾桃又道:“领导说,要想富先修路。我们大队还没有公路,山前山后来往都不方便。我们大队干部想用养猪场的钱开出一条公路出来,公社的领导也非常支持,说要补贴一部分。”
徐瑾桃现在谎话是张口就来,在领导面前也不怵。
她们先前的计划只是把群山大队到县城的道路联通,但那时候只是到公社这一层。
既然吴县长问了,那她加大砝码,趁机博取好感再要点补贴。
反正都要修,不如前期努努力,不行就往后拖嘛,先把眼前这一关给过了!
吴县长看向刘德方确认,刘德方瞅着小丫头看,他怎么想着上次说的是修前面的路,怎么又成了修山路?
徐瑾桃知道他疑惑,眼睛全盯在县长身上,就是不看他!
县长还在那边等他的答复,看着徐瑾桃坚定地表情,刘德方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这边徐瑾桃又装出一副懊悔的样子,叹息道:“我被我们大队干部为社会主义建设奋斗的热情感染,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多接点,为我们大队多挣点钱。哪想到一时没考虑清楚,接多了,这没法收场,我才瞎琢磨出这个点子。”
修公路?小黑山山体不高,但是绵延几十里,走货的都要绕道才行。
要是能把小黑山打通,那么他们县就可以成为一个交通枢纽!
这个养猪场想干的事情还挺大。
吴县长放下二郎腿,坐直了身体,正色问道:“你确定?你们养猪场一年能有多少收入?”
这个徐瑾桃已经过了无数遍,张口就来,“今年开春,我们交了两批到食品站,一共到手七万,这个不算,年底要发放给社员。这个五一差不多一百头,还有两万。中秋省城那边已经接到八个五十头的,县城还没说,预计能在十万左右。”
这个数字让吴县长吃惊,一个大队的养猪场,能自己创造出这个数目,简直是不可思议。
按照这个钱数,公社养猪场每头猪也就能卖到她们的八成。
怪不得公社书记一直夸呢。
县政|府现在没钱,要是靠她们把小黑山的路开通了,那可是能摆的上台面的硬成绩啊。
吴县长想要否定徐瑾桃合伙养猪场的想法变了,“你合伙别的大队之后,养猪场还要承担另一个大队上交的指标,这个钱不就少了吗?”
徐瑾桃笑了,“两个大队合伙之后,养猪场生猪的数量就会再扩大,八月十五之后还有春节,只会越来越多,不会少的。”
吴县长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我这个脑子确实不如年轻人灵活了,这么小的弯竟然没有转过来。”
徐瑾桃恭维道:“哪能啊,您管着一县,没接触过这个,不知道罢了。”
“你要合伙可以。”吴县长点头,同意徐瑾桃的提议,“但是都得按照规矩来,事事得向公社汇报。”
徐瑾桃内心狂叫,她就知道会这样!
但是转念一想,这个有事没事她自己说了算,她怕啥,“是,县长。我们保证事事汇报。”
“修路的事等中秋过后去县里汇报吧。”吴县长说完这一句,坐上车就走了。
徐瑾桃站在原地直翻白眼,真是一点不让人喘气。
等刘德方把人送走,高兴地嘴合不拢,“小徐同志,好好干,要是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们,公社有的都会支持你的!”这个徐瑾桃会来事,知道在县长面前夸公社,是个有眼色的!
越过上级说话,就得把上级捎上,这样大家都高兴,以后她们养猪场开口更便宜。
书记高兴就成,徐瑾桃没空和他扯东扯西的,拿上书记批的条子又赶回河庄大队。
看到徐瑾桃摆在桌子上的批条,柳自明还是讶异。
她们群山大队动作快,公社那边怎么也回得这么快?柳自明的眼睛在徐瑾桃身上打转,难道她在公社里有关系?
还没等他探探底,徐瑾桃又给他一个“惊喜”,“咱们两个大队合伙,是县长亲自同意的。咱们得抓紧啊。”
端到嘴边的茶杯又被放下,柳自明惊得腔调都变了,“县长批的?!”
“嗯。”徐瑾桃拿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跑了整整一天,她还没喝口水呢。
“我特意跟县长夸了咱们河庄大队的干部,这不县长一高兴,说到咱们河庄大队盖好养猪场的时候,他要是有空就过来看呢!”
柳自明彻底坐不住了,激动地走到徐瑾桃身边,弯下腰确认,“瑾桃,你说真的?!县长真的会来看吗?”
要是县长来到他们大队,那可是非常光荣的事情啊!
徐瑾桃开始胡说八道:“县长问的可详细了,还问在哪里选址。咱们这不是还没定好吗,我就如实说了,县长看着有点失望,说让尽快。”
会来看才怪,县长是想她们的钱修路。
公社的话柳自明每次都办得老快,生怕慢一步,县长的话跟圣旨似的,“哎呀,你看这事弄的,早知道你回去之前咱们就该把这事定下。瑾桃你等着,我这就叫人来,咱们去选地方!”
柳自明边出去边跟徐瑾桃交待。说到最后人都看不见了。
徐瑾桃悠哉哉地坐在他办公室里喝茶,笑着小声嘟囔,“叫你前两天搪塞我,拖着先要钱,这下急了吧。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有了县长的“殷切盼望”,柳自明和河庄大队配合非常。
社员们也都没意见,大队给他们养猪,年底能白拿钱,美事一桩,傻子才会不同意。
河庄大队的养猪场如火如荼地盖着,家家户户学习的风气也从群山大队蔓延到了河庄大队。
河庄大队同样没有小学,只有一个扫盲班。
先前只有几个给柳自明送过礼的知青在这里担任老师。
群山养猪场要招员工的消息传开之后,扫盲班每天晚上挤满了人,闹哄哄地根本学不好。
而且知青们也想进养猪场,教的也不认真。
徐瑾桃在外婆家住的时候大舅二舅抱怨在后边根本听不清,没法学习。
徐瑾桃想了一下,道:“舅舅,你们要是不嫌远,晚上去群山大队学吧。”
柳家舅舅们很高兴。
群山大队的小学可是外甥女一手办起来的,那老师绝对教的比这里的知青好!
于是柳家晚上集体出动,偷偷跑到群山大队去上课。
两个大队隔得不远,互相都有嫁娶,没两天柳家去群山大队学习的消息就传开了。
河庄大队的人纷纷跑去找徐瑾桃问他们能去吗。
徐瑾桃当然欢迎,直接又给开了三个班。
老师嘛,大队干部和养猪场的员工轮换着教。
这下河庄大队沸腾了,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一大群人走在田埂上,浩浩荡荡地跑去学习,半夜再回来。
“这群山大队看着比我们这里要好啊,你看那些大队干部都教课。”
“嘿,你还别说,他们教的还不赖,我们这种一个字都不认识的,老师讲的太深听不懂,他们刚刚好嘞!”
“是嘞,我就喜欢听大队干部讲的!不过我儿子喜欢听那群知青讲的。他上过小学知青老师讲的难,他还能听懂,我觉得他一次就能考上!”
“……”
柳自明天天在养猪场指挥着,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气懵了!
所有人都学习了,大队干部的孩子们竞争对手就多了呀。
他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立马去召集小队长开会,让他们严厉禁止社员们去群山大队学习。
理由也挺充足,晚上学到那么晚,影响白天上工。
但是这个禁止连个水花都没起来,社员对着小队长的命令反抗理由也很充足,“大队干部家的小孩都在学习,就连你们小队长也在学。你们要是不学了,那我们就不学。”
小队长哑口无言,回去跟柳自明说,差点没把他气厥过去。
于是这天因为社员们去群山大队上学这事,柳自明找到徐瑾桃,将手里的擦汗的毛巾往徐瑾桃临时搭的办公桌一甩,怒瞪着眼要吵架。
“徐瑾桃,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我看你不是要合并养猪场,是要把整个河庄大队合到你们群山去!”
徐瑾桃放下手里的图纸,抬起瘦了一圈的小脸装作不解问道:“柳叔,这从何说起啊?”
两边的事情复杂繁琐,弄得徐瑾桃心烦意乱,唯一的乐趣就是看柳自明跳脚。
对着喷火的柳自明,她很有耐心。
柳自明指着她的鼻子怒问,“你说你,想叫你舅舅进养猪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为啥非要让他们去群山大队学!这下可好,社员们都跑去了!我还怎么管大队!”
徐瑾桃睨着犹如被人抢了房子似的柳自明,哂笑一声,无辜地眨眼,“是这事啊柳叔。”
“这不是咱们上次考试的事情没谈拢嘛。你不愿意用我的那一套,他们没地方学习哪能考上啊?所以我就松口了。”
柳自明拿不着养猪场的说话权,就卡人。
想着说不上话没关系,反正七成员工要从他们大队出,那就不让社员们学习。
所以徐瑾桃提出可以抽调群山的知青们教社员们学习时,柳自明没同意。
他的地盘他说了算,徐瑾桃没和他犟,柳自明还以为她没辙了,哪想到她忽然捣这么一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