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剜心挫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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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融融,墨天空洞,清冷的月光照了一地白,非但没有给漆黑的夜晚带来一丝慰籍,反而更加忧郁孤独。

小院早就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已然破败不堪,院中水缸落满枯叶,一道窄小溪也已干涸,杂草凌风不倒,高至腰间。

淡淡烛火映了窗子一片明亮,闪着活跃跳动的火焰,照出少女曼妙的身影。

小屋破旧衰朽,门窗紧闭,承尘上结满了蜘蛛网,四壁空空,即便落了灰的财神画像下点了三炷香,也掩盖不了周遭潮湿霉烂的气味。

尺虫从脚边快速爬过,靠在墙边的魏静姝心口蓦地一痛,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毒发了,药瓶方才在打斗中丢失了。她此刻浑身无力,刹那间倒地不起,额头点地,接着她转头,双眸死死盯着财神画像下的三炷香。

那是迷香。

她紧紧抓住心口,咬牙发出一道闷哼,额头冒了一层虚汗,箭伤鞭伤与毒伤同时发作,一时间全身疼痛难忍,犹如无边巨浪一阵阵拍打般,半晌终是支撑不住,疼晕了过去。

伏梢未尽,盛夏三伏。荷叶莲莲生满池,蝉鸣蛙戏来不停。

女孩身着浅青衣裙,生得粉雕玉琢,肤白胜雪,肉嘟嘟的脸蛋宛如白玉般盈盈剔透,双瞳雾气朦胧。只是不知为何,上头一对未拾掇的弯眉却无端拧起。

女孩手中颤颤巍巍地举着一柄拿不动的剑,照着记忆中的模样生手生脚地比划着。

身后凉亭内的尊贵女人宠溺地看着她,温柔地开口:“妘儿乖,快过来。”

“不要!”妘儿的声音干净清脆,带着坚定的倔强:“我要练剑,像阿兄一样保护母妃!”

尊贵女人轻笑一声,眼底的柔情更甚,柔声轻语地说:“乖妘儿快过来,等你长大之后再练好不好,这个天儿太热了,待会儿妘儿中暑了怎么办呀!”

可妘儿仍旧不愿,拔高声音喊道:“我不要,我要练剑!以前都是阿兄保护母后,可现在阿兄出宫体察民情去了,我有责任保护母后!”

尊贵女人无奈地摇摇头,脸上的笑也渐渐消失。

一柱香后,妘儿终于体力不支,趴在女人怀里自责地说:“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不小心烫伤了齐妃娘娘,父皇也不会和母后动怒。”

女人顺着妘儿的后背,心中五味杂陈,可面上依旧带着笑,说:“怎么会怪妘儿呢,我们妘儿才不是故意的呢,我们妘儿最乖了。”

听到这话,妘儿露出乖巧恬静的笑,小手拉着女人的裙摆,在女人的安抚中沉沉睡去了。

忽然,耳边响起巨大的爆炸声,妘儿从梦中惊醒,耳边一鸣,她吓得哭了出来。偌大的宫殿中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她的怀中抱着白玉兔,独自下榻穿了绣鞋。

火药味弥漫,外头呼喊声与尖叫声一片,兵器相接声就快要刺破她的耳膜。

她慢慢走到殿门前,戴有金镯子的小手推开了大门。与此同时,眼前忽然出现一把利剑,直直地抵在了她脖子上,她瞳孔一震,吓得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急促的马蹄声驶入院中。男人脸色凝重,眼底透露着不安,他利落地翻身下了马,举起剑狠狠将外头已上锈的门锁斩断。

地上窝成一团着的少女紧锁着眉头,眉目如画,表情痛苦,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鹅黄的衣裙染了不少鲜血,大氅沾满了灰土,衣裙下摆已然被化雪打湿。

魏静姝全身冷冰冰的,可额头却烫得不行。

少年呼吸蓦然减弱,薄唇轻抿,快步将身上的黑色大氅取下盖在她身上,刚要触碰到她脸颊的手又迅速收回,他眼睫一颤,低眸将人打横抱起。

玉树银花,松柏傲寒。曦光透过淡薄的云层射入镂空西窗,将其映成斑驳的暗影。

魏静姝是被热醒的,睁眼便看见染了金光的白纱幔随风悠扬。地上火盆里的木炭烧得正旺,时不时溅起些火星子。

见床上的人醒了,两侧婢女齐齐尊敬地行礼:“郡主殿下金安。”

魏静姝皱眉警惕地看着几人,四周的一切她都很陌生。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伤口也被包扎完整,全身依旧泛着密密麻麻的痛。

昨夜她晕过去之后,只觉得全身像是坠入冰窖中。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躺在阿母怀里安稳地睡着。

为首的婢女上前几步露出和善的笑,说:“郡主殿下可好些了?身体可还痛了?”

魏静姝眼神透露出不解,那婢女开口解释道:“郡主殿下请安心,奴婢名为仕鸦,这里是瑄王府,昨日是瑄王殿下救了郡主。”

瑄王殿下萧钰?

萧钰是皇上的第二个儿子,生母正是高贵妃,高贵妃与魏云容一向不和,暗地里常常斗得你死我活。这让一向七窍玲珑的魏静姝有些无主,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魏静姝轻声说:“那便多谢瑄王殿下。”

仕鸦始终低着头,她露出得体的笑,说:“郡主不必客气,不知郡主可要再睡会儿?”

魏静姝摇头,刚要拿木施上的衣裳就被仕鸦给拦下了。

“郡主,要先换药。”

魏静姝一顿,她不习惯被陌生婢女伺候,于是便将几人散了出去。仕鸦并未坚持,拂了个身子后,与其他人一同退了出去。

瑄王殿下早就说过,若是魏静姝不喜被人伺候,莫要坚持。

待魏静姝穿了衣后,唤仕鸦进来替她梳头。

魏静姝露出一抹浅笑,对身后的人说:“麻烦姑娘了,我这胳膊实在不方便动事。”

仕鸦手法灵活地替她梳着发髻:“郡主折煞奴婢了,能为郡主梳头是奴婢之幸。”

日光透过雕花小窗,细小的绒毛镀了金,照在她微微苍白的面容上,唇瓣无色,魏静姝眯眼忍不住回想起昨夜的事。

“带我去见瑄王殿下吧。”

黑发已然挽好,仕鸦将最后一个白玉发钗戴了上去,说:“殿下此刻不在府中,郡主放心,殿下一早便给围场那边送了消息,倘若姑娘想折回围场,奴婢这就去准备马车。”

魏静姝正巧也是这个心思,用过早膳后,瑄王府的马车带她去了围场。

看着已经驶远的马车,仕鸦转身去了前院。

一道如松柏般挺拔俊逸的背影,他一身白衣站在傲然耸立的枯树下,显得万分孤独落寞,好似不涴尘埃的谪仙。

“殿下,郡主已经离开了。”

萧钰正逗着笼中的全身雪白的白玉鸟,片刻后,他竟开笼任其飞了出去。

仕鸦不解地问道:“殿下为何不愿见郡主一面?”

萧钰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交流,对女色更是毫无想法,已是十八岁的年纪连一个侍妾也没有,只是萧钰却独独对魏静姝有些许的关注。

笼子并未关上,那白玉鸟又飞回了笼中,圆润的体态将笼子荡得不停晃动。

萧钰将鸠杖搁下,眼神深不可测,只是说道:“来日方长。”

冬日暖阳斜斜洒在斑驳的树叶上,天气晴朗,空气却十分干燥。

赵怀此刻正在院里练拳,他身上的伤还未好,不过动作刚劲有力,气势磅礴。

阿生怀中抱着前不久赵怀给他新配的剑,大步流星地出去,怒气冲冲地回来。

“实在是太过分了,这究竟是保护还是囚禁!”

看着一脸悠闲还有心思练拳的赵怀,阿生快要气炸了!

王上对于赵怀从荆州撤兵转而攻向西戎的事情勃然大怒,赵怀刚回京畿便被扣押关进了大牢里,以“违令而行,怀有二心”的罪责要将他处死。

大臣们纷纷劝谏,赵怀虽违令而行,但此举带来的利益更大,功过相抵,罪不至死。

王上那时是这样说的:“将荆州还给北盛,与北盛五五分西戎,赵怀,此战过后究竟是北盛得到的利益大还是南诏得到的利益大!你是北盛派来的卧底吗?违抗王令,擅作主张,就连一个请示的书信也没有,这次攻的是西戎,下次攻的就是孤的王位!”

北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怀心里知道,仅凭南诏的这些兵马是绝对不可能攻下北盛的。攻下荆州后南诏粮草兵马不足,赵怀书信京畿,想要就此罢休,可王上却降下指令,让赵怀继续进攻,这无疑是将赵怀往死路上逼。

王上自然也清楚赵怀不可能攻下北盛,他是故意的,故意让赵怀去战场,他想要赵怀死,没有任何理由,单纯的想要他死。

眼看赵怀就要被处死,是赵大人连夜赶回好言相劝,一番道理熄了王上心中的怒火,保住了赵怀一条命。

保住了一条命,王上却赐了赵怀一百八十道断魂鞭,断魂鞭乃南诏最高的刑罚,寻常人压根挨不到十鞭。更何况那断魂鞭泼了烈酒,打在身上痛不欲生,钻心般的痛侵蚀整个身体,仿若剜心挫骨,叫人生不如死。

可赵怀却硬生生扛了下来,没喊一声怨,未求一句饶。吐了两天的血,昏迷了一个来月,五六个太医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王上为何如此憎恶这个儿子?若说是因为当年赵怀害死了王后,那么这个理由是说不过去的。

王上给赵怀赐了宅子,可这宅子是奸臣旧宅,早就荒败了。王上又派了不少士兵看守,名为保护实为囚禁。

旁的世子都得王上赐婚,唯独他家世子没有,王上连个侍妾都不愿赏给世子。

阿生不敢再多说什么,怕赵怀心里难过。

不过一想到京畿有不少姑娘小姐暗恋世子,阿生便忍不住替赵怀高兴。

“其他世子们虽然都得王上赐婚,可大多都不是自己心仪的姑娘,这么一想还是我们世子舒坦,喜欢哪个姑娘直接找王上赐婚就好了。”阿生抱着剑笑道。

京墨正在磨刀,问道:“那姑娘能喜欢咱们世子吗?”

阿生说:“世子不仅貌美,武功又高,人还幽默,那姑娘肯定会喜欢的!”

京墨又问:“那世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阿生想了想,说:“我觉得会是李家姑娘,李家姑娘知书达理,蕙质兰心。”

“我觉得陈姑娘就很好,独自一人撑起整个陈家。”

“不行不行!陈姑娘太凶了!”

“那就高家姑娘,听说她做得一手好菜。”

“这个好,陈姑娘长得也好看。”

这时,赵怀开口说道:“与其在这儿乱猜,怎么不直接问我。”

对哦!

二人恍然大悟,阿生露出期待的眼神:“那世子喜欢哪个姑娘啊?”

赵怀双目闭着,稳稳地打着阴阳拳:“没有。”

阿生,京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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