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山之阿,南山妖宫。
钟鹤青让三花侍卫花森，把丞相嫦熙，以及洪长老、易长老两位长老都请了过来。
“如果明日浒宗不同意此战延后半年,那么我们便退而求其次。”
他说先提出延后开战之事,浒宗多半不会答应，长老们尽力争取，待僵持不下，再提出条件。
“少卿要我们提出什么条件？这条件,浒宗会答应吗？”洪长老问。
钟鹤青说会的，“长老们就直说主君殿下因修补结界损耗颇多,浒宗对此心知肚明,但我方亦直白说出,浒宗选这个时间挑战妖主本就是趁人之危，就算赢了又有几分光彩？”
他道,“开诚布公交换条件，浒宗若是还想在山之阿、在众位长老眼里留些脸面，他会接受的。”
洪长老和易长老相互对了一眼。
浒宗连同整个虎猫一族素来瞧不上山之阿，他们自视甚高，反而最要脸面。
甚至易长老认为,浒宗原先对于妖主之位兴致不大,此番约莫是出于旁的原因才出了这个头。
易长老从前也在妖廷里谋过官职，与上一代虎猫家主，也就是浒宗之父打过几十年交道。
他说少卿所言不差，“浒宗多半会应下，但也得看是什么条件？”
浒宗又不傻，洪长老道：“若是条件太苛刻，比如让妖主带两人助阵,我看浒宗不可能答应。”
别说浒宗不答应，九姬也拉不下这个脸。
妖主之争拼的就是妖力，如何还能带人助阵？必然只能是两人单独正面比拼，使出浑身解数一较高下，没人能插手半分。
嫦熙却见这位钟少卿轻轻笑了笑。
她问，“少卿到底要提出什么条件？”
钟鹤青说其实很简单。
“这王座之争，拼的是妖力的高下。这一点总是变不了的。但我们却可以换一种比拼的方式，不让主君和那浒宗正面对抗，亦能决出高下。”
他道，“我们可以从妖众之间选出三人，让主君和浒宗同这三人比试，这比试自然是点到为止，最后只看主君和浒宗，谁先把这三人打完。换句话说，谁先打完，谁便赢了这场比试，用时最短者胜。”
此言一出，两位长老皆愣了一愣。
他们妖生百年见过几次妖主之争，但无不是正面相抗，这般比拼形式还真是从没见过。
不过这样与妖众分别较量，九姬和浒宗便不用正面直接对上了。
而且妖众们妖力功法皆平平，并不会消耗掉大量的妖力，九姬虽然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但以目前的状态，应付三个妖众还是手到擒来。
这样一来，和功力十全的浒宗之间，就没有了明显差距。
反而更多地是比拼功法的熟练程度、应战的敏锐状态。
两位长老皆愣神，丞相嫦熙已忍不住道。
“少卿此计，乃是上策。”
她这一开口，两位长老都反应了过来
。
先拿捏浒宗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转守为攻，继而转换争斗方式，间接比试，替九姬将她最弱的部分减化下来。
“少卿这般办法好极了。这样一来，主君殿下的胜算便与浒宗相差不大了。”
但易长老又提出一个问题。
“那这三位用来试炼妖主的人选，要怎么定下？”
洪长老也连忙道，“是呀，要是我们来选人，浒宗不会答应，浒宗选人，我们也信不过。三个人要怎么分才好？”
他问，“要不一边推一人，那还有一人呢？”
他和易长老商量，易长老看向嫦熙，嫦熙则直接道。
“我想少卿，可能未必是让两方来推举人选，难道是就地选人吗？”
她这话一出口，钟鹤青就点了头。
“正如丞相所言，钟某之意，便是当场选人，这样既能杜绝浒宗的人手暗藏猫腻，也能让浒宗放心我们。”
他说可以从前来围观的妖众之中随便挑选十人来，然后和浒宗等人商议，遵照两方的意思，从这十人中再挑选出来三人应战。
易长老忍不住拍了手。
“若是这般，对谁都没有不公，也不会相互伤害被旁人看了笑话，”
授玺大典就在这几日了，这个时候狸族内部打得两败俱伤，全妖界都会知道，说不定有心之人就会蠢蠢欲动。
两位长老对这个办法满意极了，连声道好，嫦熙也立刻着手安排此事。
只有九姬半晌没说话。
她静静看着男人，见他又补充了些细节来，他说得详尽明晰，所思所量都把她功力恢复未成的状况全盘考虑了进去，替她极可能地回避开来。
只不过，等他把话都说完了，两位长老和丞相都要离开了，他手中的那纸卷却还没展开。
是他都把要说的记在了心上，还是纸卷上有旁的内容？
纸墨的气息熏染进他的衣衫里，他起身替她送行时，被殿外的风一吹，墨香绕到了她鼻尖。
她仍愣着，还是他轻声提醒了她一句，“丞相和长老们要走了。”
她才回了神。
“哦。”
她这才上前送了几步，等到回来的时候，忍不住问了钟鹤青一句。
“你......这办法想了多久？”
她想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替她思量此事的。
分明，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件事颇为棘手......但他看出来了，还替她想了个办法，且写了厚厚的一卷纸。
他说这办法，“其实不难想，左不过，先前没有人这样办过罢了。”
长老也好，丞相也罢，又或者九姬和妖众们，都认为妖主之争只有两人直接斗法这一条路，一时间没谁想过还有别路可走。
不过九姬却指了指他手中那卷纸。
“既然不难想，怎么还写了那么多东西？”
他袖口好像还蹭到了些墨迹。
九姬莫名地就想看看他替她写的那些东西。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想看，分明自己连字都认不了多少，但就是莫名地想看看。
然而他却把那纸卷收回了袖子里。
他歪着头瞧了她一眼。
“这不重要，最要紧的是，明日阿幺要把半截尾巴续起来，这才是关键。”
九姬都快把这事忘了，但他的眼神却盯着她，要一个答复。
都这种时候了，九姬敢不续上吗？
“知道了，我今晚就续上便是。”
她应了，他笑了起来，终于松了口气，回了他自己下榻的客房。
男人绯红朝服，宽袖扶风。
空气里总有不断聚集的妖气，他行走在此间，肉体凡胎还总得符纸护着才能无恙，他是凡人不是妖，可他在这里，九姬竟觉得自己心下都定下了几分。
那几分不多，可好像，她亦不想少。
九姬不由嘀咕了一声。
“要不，让丞相挖一挖他，给他多开些俸禄，就留在山之阿做官吧......”
九姬这样嘀咕完，自己都笑了起来。
方才心头死死堵住的石头，不知何时早就没了，她手心一摊，半截尾巴落在了手心里。
她本以为这尾巴久留在凡间了，不想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她身上。
*
事情果如钟鹤青所料。
浒宗不肯答应半年之后再战，却也应下了长老们开出的条件。
且一听说是转而用和妖众比试，以快慢决定胜负，浒宗竟也颇觉和意，当时就答应了下来。
至于当众选人，他更没意见。
这场换了形式的妖主之争，就按照战书所写，定在隔日的上晌。
战场就选在了山之阿城外不远处的山间空地上。
此地本也是妖众们平日里的试炼斗法之地，眼下直接被结界分成三部分，互不相连，但外面围观的妖众们，都可以看到结界里面的情形。
要选三位妖众前来试炼的事情也放了出去，当天早上，此战还没开始，试炼场外便围满了人。
巳时，九姬、一众长老和浒宗的人都到了。
日头驱散山雾，九姬带着丞相和妖宫众官，占了南面的阔地，浒宗和虎猫族众妖则占了北面。
钟鹤青和孙元景以及双姒自然也到了，亦到南面的阔地上，在九姬身侧。
这会钟鹤青细看她眉间，已没了淡淡的断尾红痕，心下放下不少。
双姒问了一句。
“小九有几分胜算？”
九姬认真想了想。若按照原来的比试方法，她兴许也就三四分胜算，眼下么，她仰了头。
“八分有了。”
八分可不算少，但她到底是没能恢复完全的人，还有两分着实拿不住了。
双姒替她松了松肩膀，“有八分就很好了，你尽力即可。”
话
是这么说，九姬却想到了那晚城中为她助威、献上珍宝的妖众们。
她虽然没收下那些东西，但心里却沉甸甸的。
眼下突然觉得，还差两分，若真就输在了这两分上怎么办？
说话的工夫，长老们和浒宗的人在东边石台上，已经从妖众里挑出来十人，又自十人之中选了起来，正要请她过去参与挑选。
她刚站起身来，钟鹤青就走到了她身边。
“我与你同去。”
挑人他也要看着吗？
九姬没有异议，带了他过去，他们刚到，了解了一番情形，九姬便听见浒宗的人道了一句。
“就选那个最勇猛的花狸妖，你们以为如何？”
那花狸妖精壮无比，个头比九姬高上两头不止，三花侍卫听闻连忙道。
“呀，此妖一柄长斧耍得风生水起，在城里也颇有名头，虎猫族的人选了他，是故意想要消耗主上气力的！”
长老们也看了出来，目露两分犹豫，向九姬看来。
九姬却见钟鹤青跟她点了头。
九姬没问，直接说了好。
“那便算是选出一个来了。”
她没反对，浒宗手下几人皆露了轻蔑的笑。
浒宗道了句，“还得再选两人，不知主君殿下想要选谁？”
他说完，九姬便听钟鹤青在她耳边轻声道了一句。
“选那位年轻的妖郎。”
十人里有个年岁看起来只有凡人十四五岁的少年妖郎，因着是随便抓的人，只要他们愿意前来比试，都有可能被挑进来。
这少年妖郎明显不能同旁的有些年岁的妖众相提并论，算是里面最瘦弱的一个。
九姬没想到这人竟然让自己选个少年郎。
她心里疑惑，但还是信了某人的判断，点了那少年郎。
她这么一点，虎猫一族的妖众全都笑了起来。
长老们不便说什么，浒宗也没反对，只是笑着提醒，“还差一人。”
最后这人是丞相嫦熙选得。
嫦熙选了一位上了年岁的阿嬷。
这位妖嬷嬷看似平平无奇，但三花侍卫提醒九姬。
“主上，这阿嬷虽然体格不算强健，但她的幻术颇为厉害，约莫也有些难缠。”
嫦熙选得这位老嬷嬷，九姬这边没有异议，浒宗那边的人商议了一下，也同意了。
这样一来，三个人选都定了下来。
因着是妖主的人选与妖众们比试，因而必不能伤到妖众，只要制服他们，从三人脖颈上取下珊瑚坠，便算取胜。
嫦熙把珊瑚坠拿了出来，给了三人。
不过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那便是九姬和浒宗，分别以什么顺序与三人比拼。
这个问题看起来并不算重要。
毕竟最后算的，是与这三人分别比试结束的拢共所用时间长短。
但中途没有休歇，谁先将三人全部比
完，谁先赢。
但这时，钟鹤青又在九姬身后，低声说了一句。
“阿幺先来选，第一场就选那花狸妖。”
九姬对他这话又是不明，这可是随便从场下找来的人，他还能另有筹算吗？
但她还是照做了。
她道。
“本君就先同那花狸妖一战吧。”
花狸妖是浒宗这边的人选出来的，为的就是消耗九姬体力，她虽然先选了人，但直接就选了浒宗用来消耗她的人。
她这话说得利落又无惧。
此言一出，底下妖众都为她呐喊助威，反倒显得浒宗别有用心却被看破、不甚磊落。
浒宗略略有些尴尬，他自然不能在九姬之下，首选那最小的少年妖郎来比试，便道自己的第一场先与幻术阿嬷来比。
这样定下了开头的顺序，谁先比完，谁便继续与下一人比试。
直到将三人全部比完，先者为胜。
这样一来，场地、人选，甚至顺序都定了下来。
巳正时分，日头高悬。
妖主之战开始了。
高香点起，洪长老指尖一弹，向半空中跑出一道红光，那红光在最顶出斗放光亮，同时炸响开来。
此声一出，九姬便点脚飞向了最东边的结界试炼场内，花狸妖手持长斧，就立在其中。
而浒宗则去了中间的试炼场，阿嬷已架起了幻术等着他。
侍卫们将结界稳固住，四周的妖们，或站在石上，或爬上树梢，还有些干脆临时搭了个术法台子，让众人能上去看个一清二楚。
钟鹤青跟随长老们也站到了妖宫搭建的高台之上。
风声呼啸耳边，他只简单瞧了那浒宗两眼，便把目光紧紧落在了九姬身上。
花狸妖不愧是三人中最难缠的一个。
他体魄强健，一柄长斧耍的生风，九姬先用顺手的长剑与他搏斗，但剑并不能占得上风，很快便弃剑转用棍棒，可还是被长斧压制。
众长老皆皱眉。
但钟鹤青却见九姬很快再次变换了武器。
比起花狸妖只擅长斧头，她却通诸武，钟鹤青在东京城也是见过的。
眼下，只见她手中幻出一条暗金色长鞭，那长鞭长短变幻灵巧随意，与九姬灵巧的身形相得益彰。
只几鞭下去，那花狸妖的长斧便威风不再。
诸位长老眉目都松了下来，洪长老更是捋了火红的胡须。
“对了对了，这就对了，主上的身法还是精妙的多，那小花妖只耍一柄长斧头是占不到便宜的。”
他正说着，果见花狸妖就增幻了术法。
妖之间的比拼，并非只武器这么简单。
花狸妖单人单斧不能占上风，可精力却仍旧十分充足，他找到时机掐诀一变，那长斧竟然生出三个头来，三头来回转换，形成夹击之势。
九姬一条长鞭，可就应付不过来了。
“此人果然难缠！”侍卫花森替他家主上攥了手。()
他说着，转头向那位凡人少卿看去，却见少卿脸色淡定，反倒这会向中间浒宗和幻术阿婆的试炼场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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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术阿婆先是架了一片幻术法阵变幻攻击浒宗，但没多久就被浒宗所破。
接着阿婆再架幻术，将自己隐入了其中，浒宗根本找不到本尊，也就无从获得她身上的珊瑚坠。
此阵花了浒宗些时间，但他逐渐也看出来阿婆幻术的阵眼，他凑准时机一掌朝着阵眼击去，幻术登时如冰面碎裂开来。
阿婆被这一击破了幻术，本尊显露而出，嘴角也流下了血来。
她还欲再架幻术抵挡浒宗，但浒宗却不再给她机会，直直飞身上前向她脖颈抓去，一把扯掉了她脖颈上的珊瑚坠。
珊瑚坠得手，在浒宗手心立刻散成一片珊瑚花向半空飘去，结界落下，浒宗点脚飞身而出。
他第一场得了胜，所用时辰，三刻半钟。
而东边的试炼场内，九姬和花狸妖皆斗得满身是汗，尚未结束。
而浒宗已在虎猫族众妖的高呼声中，往西边的少年妖郎结界里面去了。
虎猫一族人虽然不多，但呼声却高上了天，尤其他们故意朝着给九姬助威呐喊的妖众们，吆喝而去。
山之阿的妖众们，脸色无不恼怒得青白不定。
但浒宗结束了第一场，而他们的主上的第一场却还没有停下。
高香不断燃烧。
连花森也忍不住道。
“主君不会要输了吧？”
谁想他这话出了口，就听见身边的少卿，定定道了一句。
“不会。”
他轻轻一笑。。
“她已经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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