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存

几十年前，老村长捡到幼小的鸟妖，取名宁存，安宁的宁，生存的存。

鸟妖被安置在村头破旧的屋子里，很快长大，吃着百家饭，负责守夜和恐吓官府的人，和村民一起窝居在这里。外面到处是战乱，迁进这隐蔽的深山，好歹不会被强征上战场。

不幸似乎总是接连着的，连着几年气候不佳，田里没能有收成，好在还能去河里捞鱼，在林子边上挖点野菜什么的，但吃的总有个没了的限度。

村子组织去往更森林深处捕野兽找果子，尽管死亡的人很多。所有人都过得不容易。

鸟妖是妖，也是一块肉，哪怕瘦骨嶙峋看上去没几两。

它觉得自己觉醒天赋挺及时，在老村长决定真的要动手前一夜，可能是生存的压迫。

有鸟妖幻术的补佐，能去围捕大一些的猎物，村子的收获多些，就这样勉强支撑下去。

直到一批散兵游勇流逃窜到村子里，杀了好几户村民，抢走村子所有的粮食。

老村长被打成重伤扔在一边，进气多出气少，生命垂危。

夜黑得像墨一样，伸手不见五指，世道不给人盼头。在幻术的帮助下，村民豁出去动了手。

结果比他们想象的要轻松得多。

那是鸟妖第一次吃人。村民拿起食物狼吞虎咽，宁存分到块干粮，被赶到一边。看着新鲜的人血肉，它干涩的喉咙滚动，尝了一口。

老村长被村民抬回屋，用药草熬了汤喂下，最终还是没能撑下去，在第二天咽气。

流寇留下那几把刀，用扒下来的盔甲去几日路程外的城镇里换了粮食，一段时间不用再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鸟妖爱上人血肉的味道，忍了一个月，它对路过来留宿的一家商人下了手。

吞食血肉吸取精气实力提升的滋味让妖沉迷，那一顿抵得上几个月的摄入，几天不到它的肉多起来，羽毛也变得光亮些。

村民又得到一段不用出去辛苦劳碌心惊胆战的日子。

老村长的儿子开始主动为宁存搜索“猎物”。

村民不用再去冒生命危险打猎，能吃饱饭，不用狠心舍弃孩子或老人，脸上有了肉和笑容。

在妖魔作乱，官府昏聩，皇朝动荡，年景荒凉的饥馑岁月，村民据徼乘邪（凭侥幸，乘邪险的道路来求得富贵），生存了下来。

几年过去，外面时局渐渐稳定，也不再有频发的旱涝。森林重新复苏，可以捕获的小型猎物多了，也能在田地里种植庄稼。最重要的是，遇上的可以宰的富商也多了，新任村长有选择的挑选着下手目标，增添着村子的收入。

可能是有违天德，事事顺遂的时日不长久。

有失踪者的家人找修士过来探寻，好在鸟妖幻术的天赋独特，村长也足够狠心。村里几个露馅的人死在那个修士手上，但也把那个修士和搞事的人都干掉了，村子有惊无险地度过此次难关。

那次之后，村长重新制定周全的计划，一个是对猎物的挑选，还有一个就是修士的对付方法，以及最后的应急手段。

专门的村委会小组成立，行动计划和消息都被控制起来。往后八.九年中，他们无往不利，一起害死五十多人，其中还有四个筑基修士。

鸟妖获得精气和血肉，村委会的人则获得财物和修士的法器等等，出掉再以福利形式分发全村。

一整个村子的作恶，其他人会不知道吗，不过因为是利益既得者罢了，甚至可以心安理得欺骗自己是无辜的。

他们知道那是不对的吗，当然，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获得利益不就好了，反正受到损害的人不是自己。

羽涅面色极冷，心情很不怎么好。

不知道这个幻境是编出来的还是取材于现实。

但以大赛的一贯作风后者的可能要大得多。不过，根据人族王朝迭代的背景，故事背景该是百年前不止，如今只有修仙各派，早没了帝王将相。

羽涅又想起和季枫初遇时，他去帮路上遇到求助的人找丢失的女儿却被在饭菜里下药绑住，想要连器官带灵根卖掉的场景。

那家伙被救下来还不以为意地说这是天注定要他结交羽涅。而且，吃那么一堑长一智嘛。

哪怕羽涅不出手，季枫身上肯定也有被动防御的法器，其他大门派弟子也会有救命的东西。

但百年前，又有多少像季枫那样傻的人，怀着一颗赤子之心过来帮忙却最后葬送年轻的生命。

很多时候，人性之恶还真是让人无力又作呕。

周围氛围凝滞，鸟妖感到压迫，一时竟不敢出声。

它总觉得自己再说点什么，可能就不是一死了之那么简单的事了。

“我知道了，”羽涅拔出剑面无表情捅死鸟妖。

天色已经蒙蒙灰，她收起尸身往村子里赶。

站在在村头的繁茂的桑树上，羽涅看着庄子里的一片欣欣向荣之景，神色始终如一。

歇了会等天彻底黑下，她拎着剑先往村长家逼问出孙二住处绑上，翻出书房抽屉里居委会的簿子，又严刑逼供孙二一番，确定鸟妖说得一切都属实。

羽涅一剑抹了孙二的脖子，去往下一个人家里。

从村长那问出村居委会名单上的人住处，她发现他们的房子都是村里最好的。

弄醒，打晕，找间空屋子，羽涅架好剑，戳一剑再弄醒，给人几句申辩的机会确定没有冤情，然后一剑轻飘飘地夺取了性命。

一系列动作与流程，流畅且自然，羽涅路上顺便还跑了趟村里祠堂，砸碎那些参与过人的牌位。

挖墓太麻烦，也只能这样泄个愤，羽涅边向地上趴着颤抖的村长确认，声音冷然而平静，边面不改色地用剑一块块碾碎。

然后整张供桌上只剩下高处零星几块，几十年前老人的。

她一剑抹了身上几个血窟窿已经完全被吓破胆的村长脖子，把尸首都拖到村长家门口，再把鸟妖的尸身往上一扔。

一番忙碌下来，也快到寅时，看着堆在一起的几十具尸体，羽涅抬手揉揉眉心，斜倚长剑于地，坐在门口路边石牙子上歇过后，在旁边墙上用血写下一行字。

她掠身到了村长对门，也是死者之一的房子屋顶上，施了个隐匿身形的法术，盘膝坐下，在从晦暗走向明朗的天光下，翻出本子写这次行动的汇报。

亲眼注视在自己想到要写报告后在乾坤袋里出现的本子和笔，羽涅压下心中无语，伤感被冲淡，任劳任怨地动笔。

看来这个初赛的幻境除了总体框架控制，也会受到参赛者的思维影响。这也让这个幻境更真实。

天大亮，村长门口传来尖叫，然后是一阵骚乱，最后归于低低的啜泣和崩溃的哭声。

羽涅抬头，村民里有人开始组织认领和埋葬尸体的事宜，墙上“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血字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此时此刻，这里的悲欢并不能够彼此相通。

没有出现大的变故，幻境也没在这上面继续坑人。她写完报告最后一笔，转身离去。

去林子里找点妖兽打打架，然后去找穆择吧，羽涅想。

——

外面鉴霸真人王勤砌看着羽涅一系列操作感概：“就是把我现在再放到她那个位置，应当也做不到这么周全了。”

大多数的参赛选手还在一头雾水的研究到底是什么妖，还有不少死亡垂头丧气退出幻境的。

什么叫做又好又快，作为第一个完成幻境里布置主线的羽涅充分诠释了这一点。

景煜仙尊淡声嗯了声，面色不变。

一眼扫过水镜上几百个分屏，他低头拿起面前水杯喝了一口茶，显然是对后面其他人的表现不再有什么兴趣。

“临适倒是和当初百年前的师兄一样……”鉴霸真人的语音低了下来，想起在三十余年前战死的师兄。

王临适在被蒙骗过后，也及时发现村民的猫腻，却因为面对妇孺老弱的阻拦没能做到直接动手，导致现在场面有点混乱。

“他心性还欠了点远虑和果决，需要再磨练磨练。”鉴霸真人评价。

除了羽涅，法宗的秦思慕，焚天阁的齐南旭，炼器宗的方成规，医修联盟的孙晞淆等，也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逐一完成任务。

高台上，前来参加的宗门的长老师长们互相吹捧和自谦着。宗里门下小辈表现好的人，再找旁边小辈表现差些甚至看着要凉的同仁“安慰”上两句。

还有修者在跟法宗的长老咨询这个幻境的相关信息，想给宗里定制一个中型大小的。

高台上的谈话并没能影响其他人继续观看比赛的兴致。

现场的观众依旧对着水镜热火朝天地小声议论，通过通讯玉简直播观看的依旧兴奋地在剩下两百多个参赛选手的频道跳跃，看着他们发现端倪或者是在一片莫名的茫然中被干掉。

季枫在反方向走了很久后，遇上了安步当车刚刚到达目的地的佛子。

两人一起接了这个除妖的任务。

这下也不能确定他的运气是坏还是好了。

在静尘的佛光作用下，两人轻易地由对方身上的怨气产生怀疑，倒是把前面被骗的过程省掉了。

妖怪的幻术也受到很大影响，直接现出蛇妖的真身，正好是季枫唯三害怕的动物蛇，蜘蛛，蟾蜍之一。

虽然季枫平常也用这些入药，但并不影响他害怕。

因为两个人幻境难度调整，特别是有佛子这么一个堪称bug的存在，这只蛇妖的实力还蛮强。

好在两人并不是吃素的。哦，并不全都吃素。

在夹击和佛光的debuff下蛇妖成功逃窜。两人只得到处追杀，好在有在金光下无所遁形的怨气指路，不至于跟丢。

路上遇到村民持刀阻碍，季枫拿出药粉，怕静尘可能不喜杀生，还特意挑了个不致死危害小的，并和搭档的伙伴认真说明。结果收获佛子一瞬间没绷住看傻子的表情。

至于后来他们捉妖结束后问清故事经过，季枫震惊地看着静尘念着佛号“普渡众生”完后微微一笑也震慑住剩下的那些人时，呆若木鸡地立在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