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上)
面前是一个湖泊,可以透过清澈的湖水见到下面岩壁的每道曲折沟壑和错杂花纹,水面平静地看不见一丝波纹,上面映出虚无的人影。
光静静透过水面,浸润间其中有种神奇的韵律,让人感觉无论做什么都激不起这湖泊半分变化。
是他们这个阶段还理解不了的道,说不定还有天地规则。
当一个人修炼到了渡劫期,就有机会感悟天地之间的道则,这也是能踏破虚空成仙的基础,这时一个修者才可以被尊称一声仙尊。
几个人围绕这湖泊环坐在那里沉默着。孙晞淆拿着新拿到的银针在比划,沐凤旖在摆弄乾坤袋,白菡萏闭目在养神也有可能是在默念心法。
穆择低头看着刚拿到的书,过一会就抬头往这边的洞口望上一眼。
他望见羽涅身影,眼眸微微一亮,翠玉中仿佛有碎金晃荡。
羽涅走过一段狭长的链接着中央大厅和廊道洞口的钢制小桥,上面有些灰土和碎石,但看不出半分被岁月腐蚀地不牢固的痕迹,倒是让人很安心。
她随脚踢了块石头到下面深不可见底的崖壁,过了好几秒才有轻微的回音传回。
“这是在干什么?”羽涅找了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穆择还没开口,沐凤旖就凑过来,努努嘴,道:“前辈的神识要等我们进来的人全都到齐才开始。”
“是么。”羽涅有些惊讶。
她并没有找到什么神识,侧身凑过去和沐凤旖说话。
“我是第一个到的,那时候等了一会没几分钟穆择就过来了,然后在这里一起研究一会,没找到什么。等一会他们两个也出来了,就打算进这个湖看看,前辈的神识虚影才出来的。”沐凤旖道,有些无奈,“说因为这个环节只开启一次,所以等人齐。”
“太不合理了,目前倒也没等太久,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还要等多久。”她已经从白秀萏那里知道了后面还有别的人来,“一共有十二条道,我们这里才五个,要是那十二个道都有人的话,谁还再慢一点的话,那不是还得等半天。”
而且后面的竞争肯定也大了。
这时候沐凤旖也不想之前解不开那些题的时候在心里骂骂咧咧这个传承每条道只准一个人进,拿不到的道也被封死,多么浪费东西。就算是自己死前随便拿出来摆一下,做传承也不能那么任性。
现在她只觉得为什么不再任性跳脱一点,让他们进去不就行吗,管它那些东西呢。
穆择的眸光微敛了一下。
他凑进羽涅想说话,却还没想好开口说什么来着。
这时候,一道看不清面容但身姿挺拔傲然,深青色衣衫翩翩然如仙的男子身影出现在了古井无波的水面上。
“好了,人到齐了。你们可以下去了。”那个男子开口道。
他指指湖面,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跳下去。
“齐了?”白秀萏下意识反问。这个湖一看就不简单,在这残留的神识虚影话音落下的时候,湖面泛起一圈浅浅的白色微光,看着就更神奇了,是以她对要跳湖的行为并无异议。只是,人齐了,难道后面的人没进来?
她没有得到那个神识虚影男子的回答,下意识地就看向了羽涅。
羽涅,羽涅有点尴尬,她轻声开口道:“我进来前在门口摆了个阵法。”
她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这可不是故意的,不过怎么说呢,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白秀萏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可能又想起羽涅之前拿出来的一堆法器吧。
一行人准备跳下湖面。
穆择在跳下入水的那一刻,抓住了羽涅的手。
羽涅反手就是握住,猫猫怕水,他跳下去要点安慰,支持什么的很正常。
——
外面的水镜这一队五人的画面在一行人进入水面后消失不见。
观众议论纷纷了一阵,看高台上没有反应也就不再讨论了。
玉简上的直播选择这一队作为主要观看视角的观众的质疑与问询,也在解说员讲解他们去了直播无法进行观测到的地方接受传承,会在比赛后录入他们的所得根据结果评分,转移到其它选手视角过后平复下来。
不少人都去关注其它的选手了,当然也有人对千年前的故事产生了兴趣,开始搜索。
“千年前啊。”鉴霸真人坐在高台上,撸了一下胡须。
要说鸾毓,作为一个堕了魔,转用魔族修炼方法,一手缔造了千年前人族的落败起始的妖族,正常人可能会觉得人族对她的记载应当是贬低更多,但事实上却正好完全相反。
在人族的典籍和当年一些大能留下的传承秘境中的记载,对她除了有过于心狠手辣和欺师灭祖,不顾人伦的批评外,大多都是正面的评价,像惊才艳艳,坚毅果决,天资绝伦,国色无双,在传承中隐晦表达爱意的数不胜数。
或者可以说,鸾毓是那个天才辈出,人族昌盛而妖魔二族衰败年代里一堆人共同的白月光,无论性别、种族,所有人都对她念念不忘,乃至有人哪怕隔了血仇也爱着她,甚至有人因爱生恨的具有万人迷属性的那么一个妖。
当世之人对她也是褒奖偏多,相比恶意揣测,更多人提起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象那个年代的峥嵘浩荡与天才们的倜傥风华,鸾毓就是那个年代的一个代表,一个符号。
其实终归到底,无论是千年前人族的猖狂还是三十年前妖魔两族的进攻,终归不过一个天道失衡,然后乱世现英雄,总会出那么几个人来挽回这大道倾颓之势。
天道失衡,自然就会引发大乱,这也是现在人族重新复兴,却并不对妖魔二族拥有什么覆灭报复动手想法的原因。
那是千年来有记载唯二登仙的人,而另两个人的记载就要模糊且少的很多。(有记载的三个,千年前两个)
其实登仙的机缘向来飘渺无边,现在估摸着是要对这天地的平衡做出贡献,这么一说,他身侧这个人倒是有成仙的可能。
不过,估摸着景煜现在的心思也不在这了。
鉴霸真人想到濯涟,在心里啧啧两声。
——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呵斥着什么。
“这批畜生倒是不怎么听话。”
穆择感觉一阵剧烈的晃动,极度的饥饿与口中的干涩,伴着一股血腥气从喉中漫上。
所感触到熟悉的一切,无一不告诉着穆择,他现在所处的是什么时候。
记忆场景吗?他头微动了一下,睁开眼看到肮脏的铁笼和沾着血色的镣铐。
锁链一头焊在笼子上,另一边扣住了双腕在身后,只给他留了一点可以活动的空间,不过以穆择现在目光来看,其实弄得很潦草。
在那些人眼里,这些不过是不能反抗的可以随意欺辱的对象,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场的都是孩子,像穆择这样四岁的孩子有,更小一点的也有,最大也不过十岁的样子,半妖这个年纪都是没有觉醒血脉的,还有几个脆弱幼小的妖族,待遇就要好一些,根据着血统关得要严实些。
这个时候,是有妖背叛了。
这是他被抓到的第四天,这里的路和附近还是穆择熟悉的环境,再往外走就不确定性太大,也不会知道哪里更好隐藏。
他想了办法决定在最近这几天逃跑。
几个被捉的妖在他的煽动下约定好一起跑,却不知道被谁告密。
还没等动手,他们几个主要谋划的就被关到单个的加了镣铐的笼子里。
好在告密者应该没有特别点明自己,自己也并不引人注目。毕竟他这么小,怎么可能是谋划者,只是无数个妄想着逃出去的货物之一罢了。
“呵,这畜生命倒是挺大。倒是想再看看能耍什么滑头。”旁边的人踢了一脚铁笼子,语气调笑道,“这模样长得真是不错,也不知道最后能卖给谁,多少价钱。”
瘦弱的身子重重撞在一边的铁栏杆上,穆择的骨头泛起疼来。
不是撞击的那种一片一片的疼,而是因为这个场景,在身体里细细碎碎出现好像在被啃啮一般的烦痛。
穆择低敛眉目。
那面湖考验的是心性啊,那这段被囚禁欺压的日子确实是他最糟糕不想回忆面对的经历。
如果按曾经经历的来看,接下来他会和其他货物一起,被这些人带着,走一大段野外的山路,绕过但凡繁华一点的城市。而再过一个月,他就会遇上羽涅,被她救下。
——
作为一个半妖,穆择自小就不被人族接纳,也不属于妖族。三岁后,他就一直跟着一些弱小的妖族和其他混了妖血的半妖躲躲藏藏地生活着。
他们也知道有这么一个流窜的专门对妖族和半妖下手的组织。
流浪的途中,有些认识的妖在出去后没再回来,其他妖也没有时间为他们悲伤,只是努力麻木地活着。
现在轮到自己也是一样,就像一抹不起眼的灰尘被从世界中抹去。
好在自己的样貌还算不错,运气也很好,一路上多次想着搞事情逃跑,那些人都没有直接对自己下死手要打死他的样子,而是留着一口气。
笼子角落的栏杆上缠了一段铁丝,已经有些半锈,但也不是四岁的他一下子能掰断的。
但这毕竟只是考验,是他的回忆,不是真实。只要能摆脱不陷入其中,想要做什么都是很简单的事,哪怕想把这个场景直接撕碎。
瘦小的半妖带着重重的铁链蜷缩在角落,银灰色的短发安安静静地垂落。
他抬起了一双翠色的圆瞳,面容映着那一点烛光,纯稚单薄。
穆择的脸实在精致,还是少年的模样就可以看出以后会有多么漂亮。
身旁的人看着他眼睛都有些直了,不由向他凑近。
“诶,齐老三,这可是要去卖的货。”另一个人注意到他的眼神,警告道,“你可别打什么歪心思。”
“男孩子动一下又不会少什么,再说我有分寸的。”齐老三回道,“这一路上多无聊,我也就找点乐子放松放松罢了。”
以前也确实有私下动过货。齐老三确实也有“分寸“,从来没被发现过。
这总归又不是他的,也不是他负责的货,没有必要硬拦得罪同僚。
那人道了句:“那有事你自己解决。”就不再多说什么,转头避开这边,去看自己的货了。
那个齐老三凑近,看到笼子里蜷曲着的半妖,眼睛都亮了些,是真的好看。
穆择背后,手铐被用铁栏上掰下的细铁丝撬开。他把手依旧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等对方靠近。
齐老三凑近了一些,铁笼栏杆的隙缝不大,只够他勉强伸进去一只手。毕竟这些孩子都小,太宽容易让他们从中逃出去。
他右手伸入,想要去碰穆择的脸。那只漂亮的小猫妖好像受惊了一样的往后退去。
接连几次落空,齐老三一开始还调笑着,后来就被成了不耐烦。
“妈的,搁着耍老子是吧。”他怒骂道,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穆择不说话,只是把身体又往里窝了窝,抬头冷静地看他一眼。
猫妖好像觉得自己安全了,有些安心,半阖着眼。
齐老三看着他,笑了一下,低头拿下腰间挂着的钥匙,把笼子打开。
小猫妖的瞳孔睁大了,恐惧地看着他凑近伸出手来。
齐老三感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兴奋,和那些曾经的妖哀求哭泣时候他所感受到的一样,他仿佛已经看到这只小猫哭的样子了。
“让你不听话,待会知道该怎么做吧。”他嘿嘿地笑着,憨厚的面容因激动扭曲,“到时配合一点,让你少吃一点苦头。”
血从脖颈上的伤口喷出,溅在身上泛着一股咸腥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面动脉划破连带着喉管被割断,穆择用的力要比想的要大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