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生死与共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离那出口已经不远。叶风突然耳朵一动，急道：“咱们快走，后面有人追来了。听脚步声轻功甚佳，功力醇厚，怕是不好对付。”
宫逸便与叶风一人背着一个男童，三人加快了脚步，直向出口狂奔。
须臾便到了一处岔道口，地道中隐约已能听见追兵的声音。叶风侧耳听了一下，判断了一下距离，把男童放下，向寒霜吩咐道：“你们二人从左边行去，此道甚近且直，一路前行很快便能出去了。我从右边行去，发出些声响，将来人引去，助你们逃脱。”
不知怎地，寒霜脑中突然想起当日天幽城悬崖上易天坠崖自己心痛欲裂之景，她一把抓住叶风的胳膊，急道：
“不，我与你同去。生死只在一起。”
又向宫逸道：“宫逸，我知你面冷心热，七夜和小若儿就拜托你了。求你千万救下他们。”
那宫逸心中震惊，但是此时刻不容缓，便郑重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两张黑巾递给寒霜，嘱咐道：“记得蒙好面。那宋不悔若发现你们样子，必定杀人灭口。”拉着男童向左边奔去。
叶风没想到寒霜竟然如此坚决与自己随行，只觉千言万语来不及说。只牵了寒霜，系好蒙面巾，向右边通道奔去。又捡了几颗石子使了个特别的暗器手法向后方通道墙上掷去，那石子在墙上连番弹跳发出声响，听得后面的脚步声也愈来愈近了。
转了七八个弯，总算看到前面有一丝微弱光亮，天已黄昏，一道石门半开，外间一片密林。等走出去一看，两人却大惊失色。
原来此路虽是一个出口，但是外间仅剩下方圆三米左右一块林地，远看茂密，下方却是万丈悬崖，雾气缥缈，深不见底，乃是一条死路。
正待回转，却见一人发出嘿嘿冷笑，一张脸从通道中出来，正是宋不悔。他竟然亲自来追，看来必杀二人方可放心。
此时也别无他法，唯有一战。叶风把寒霜挡在身后，飞身上前向宋不悔攻去。宋不悔挡也不挡，一掌硬接过来，只觉洞中寒气逼人，叶风后退三步，口中一口血喷出，手掌上顿时起了冰霜。这宋不悔好强的掌力！叶风暗道。
叶风给自己身上几处大穴依次点击了几下，捏了个法决，全身灵力喷涌而出，眼睛也变成红色，飞身与宋不悔重又战在了一起。这是叶风的独门绝学“狂风九式”，可以瞬间激发潜能将功力短时提升数倍，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宋不悔也暗暗心惊，想不到这人年纪轻轻倒有这等功力，还能接上自己这许多掌。遂将那饕餮秘录心法运至八成与叶风激战起来，掌力所至，洞破石飞，冰雪覆盖，叶风的头发上已然罩了一层寒霜，隐隐不敌。
寒霜越看越担心，突然见那宋不悔倒转了身子挂在地道顶上，弯腰过来，一掌推向叶风，此时叶风正出了一掌，身子向前，后背空虚，再难抵抗。寒霜惊呼一声，使了那玄女指的身法疾速纵身向前挡在叶风背后。
只一秒，那宋不悔的掌风便至，重重拍在寒霜背上，将她身子击入悬崖坠了下去，寒霜顿时晕厥过去。叶风侧身一看，来不及细想，伸脚点在洞口弹射而出，勉强飞至空中抓住寒霜手腕。
不曾想那宋不悔冷笑一声，挥掌拍断一根树干，将树干重重向二人击了下去，正中叶风背后，只听叶风哇的一声吐出血来，两人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向悬崖下方落去。
宋不悔向那悬崖底下看了一看，又将崖边几棵大树一一劈断，重重击入崖中，冷笑几声，返回了地道中。这下，九成九定然死绝了。哼，就算他们万分好命，没有立即摔死，没了这些树，也再难爬上崖来。
寒霜醒来的时候，两人正挂在一棵大树上。树的另一头与崖边较近。山崖上倒有一块平台，似有一个山洞相连。
叶风也刚刚醒转不久，胸前血迹模糊，已从怀中取了药，正在闭目调息。
“叶风。”寒霜微弱地叫道。
叶风赶紧睁了眼睛，抱着寒霜，眼中却浸满了泪水。
“我还没死呢，你哭个什么？”寒霜微弱道，想抬手擦一擦他泪水，背后胸口腰部却有多处剧痛一并袭来，寒霜扭头向下一看，原来自己摔下来时，压断了树枝，几根树枝已然穿透了她身体，就如同几根木钉，将她钉在这大树上，合为了一体。看来，就算现在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叶风轻轻抓了她手，又怕弄痛了她，哽咽道：“你总不听话，适才叫你与那宫逸逃走，你为何偏要跟来。如今，你叫我……叫我如何跟灵域交代？”
寒霜喘息了几声，强展了笑颜，小声道：“我……我也不知我在想什么，只是心里突然舍不得你一人冒险。我若不跟来，你现在一个人掉在这里，岂不是会想我？”
叶风泪水终于滴了下来，滴在寒霜脸上。
寒霜凄然笑道：“我换做男装，你倒扮成女人了。叶少一向风流倜傥，如今哭哭啼啼地，叫人笑话。”
叶风心中凄苦，一双眼睛只盯着她，心中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寒霜转转头，见那大树尽头与那崖边虽尚有一段距离，但是多亏那宋不悔落井下石，扔下不少树干来，刚巧有两截树干正好搭在那山崖平台和树枝枝丫之处，若是从那处小心而过，应该能攀爬到崖边山洞中，休整休整，再寻出路。
寒霜吩咐道：“你将我体内树枝取出，我俩到那边洞中说话吧。”
叶风哽咽道：“你伤得甚重，如果树枝不取，尚能支撑半日。若是取了，血流殆尽，怕是……怕是……”
寒霜知道他的意思，自己身体几处贯穿，又受了那宋不悔一掌，想必五脏内腑已伤。再加上失血，只怕片刻即死。只是我若不走，叶风必然也留在此处，生路渺茫。若那树枝掉落，再找机会，却是难了。
寒霜皱眉笑道：“便依我之言吧。我乃碧灵渊圣女，哪那么容易便死了。被钉在这树上，便是死了，魂魄也不得安宁。”
叶风想了想，点住她几处穴道，将她身子一一拔出。可恨那晴蕉叶竟没带在身上，只有治内伤的药，取出又喂了寒霜一颗，寒霜勉强咽下。
寒霜忍了痛，无力靠在叶风怀中，任由他颤颤巍巍顺着那树枝，转移到崖边山洞中去。一路上，几缕鲜血从寒霜身子流将出来，滴在树枝上，滴落悬崖下，也滴在叶风心上。
叶风把寒霜放到地上，什么也不想做，只抱着她身子，不愿放手。只觉着她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冷，生命似乎正在慢慢远离，不禁悲从中来，低声呼道：“圣女，你看着我，不要死，不要死。”
寒霜意识已经愈加模糊，眼睛也渐渐睁不开，只小声嘱咐道：“叶风……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找到七夜，找到小若儿，将他们带回碧灵渊……好好照顾他们，别再出去啦。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还是碧灵渊，最美……”
寒霜想起自己出发前曾带着一片桃花花瓣，将手勉强挪到荷包处，小声道：“打开……打开……”
叶风依言打开荷包，取出一片花瓣放在寒霜手上，粉嫩的一瓣，已然风干，残余着一丝香味，让人想起碧灵渊锦绣谷那花团锦簇笑语盈盈的每一天。
碧灵渊，我的家，多好啊。嬉笑打骂的几位长老，爱捉弄人的离天，活泼机灵的小蓝和依蓝，碧光粼粼的湖水，成双成对的野鸭，碧霞峰上的落日……但是……我回不去了……
“圣女威武！”
“呸，我家圣女神通广大，自然火眼金睛。”
还有子民们的恭维声……以后再也听不到啦……
我这个圣女太没用啦，紫来的碎片也只找到两片，后面的路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我累了……
寒霜的手渐渐滑了下来。叶风心中大恸，哭喊道：“不……不要……圣女……圣女……霜儿，别死！别留下我一个人。”
寒霜的眼睛却渐渐闭了。
叶风心中一空，只觉世上万物一切都不再重要，一把抱紧了她，焦急哭喊道：“霜儿，你答应过我的，你还欠我一个礼物，说凭我要什么，你都应我。你不能说话不算话的。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要的礼物，你听着，我不允许你死，我要你活过来，永远陪在我身旁，半步都不准离开。我做了你这么久的近卫，受了这么多委屈，也该轮到你还我了。你赶快活过来，从此我要当你的主人，我的话不准你反驳，我不让你走，你便不能走。”
怀中的寒霜却一动也不动。
“霜儿，你死了，我也不活啦……什么七夜，什么小若儿，都与我无关。我只跟着你，其他人我都管不着。你要是关心他们，那你便自己活过来。霜儿，你醒一醒……你醒一醒……”叶风的内伤复发了，一口血呕出，喷在寒霜脸上，混着泪水，流入寒霜口中。
夜色渐至，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叶风快出来……嘻嘻，你要是能叫他出来，即刻站在我眼前，我便信你不是骗子。”叶风突然想起了他第一次看见寒霜的情景，那时她一件衣衫也没穿，躺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中，口中却学着胖红的语调，露出调皮又诱人的眼神。
“叶风快看，我刺中了，我刺中了。”他又想起她初初练习武功时向他奔过来讨赏时兴冲冲的脸庞，白里透红充满着生命力，他捡起一朵小花赞许地插在她头上。
“喂，可恶的叶风。我难受得紧，快放我下来。”他更想起了那个夜晚她趴在马背上委屈骂他的样子，头上沾着落叶，脸上落着灰，又可爱又可气。
是啊，我多么可恶啊，她好好的一个人跟我出来，如今却躺在怀里一动也不动啦，今后连一声也不能再骂我啦。
叶风“啊~”的一声长啸，只觉天崩地裂也不足以消弭心中痛苦，只盼将自己一颗心挖出来才好。
叶风看一眼怀中的寒霜，又看一眼渐渐黑暗的天色，仿佛这世间所有均已离自己远去。这颗心，不要也罢。他从腰间取出匕首，朝自己胸口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