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隐姓埋名
宫逸的脸色终于没那么冷了。
“你这小院倒是清净。”寒霜说道，依然着了男装，远远看着外面石桌边的三人，七夜和龙盈盈正斗着嘴呢，风博在一旁偷偷地笑。
宫逸道：“你放心，我给了他一个甲等。书院上下并不知他过了奈何界碑。”
寒霜奇道：“那雪花骢向来稳重，怎地突然便奔了北边过去？”
“雪花骢是雄鹰马场精心培育的罕见名驹，现任马场的场主宫涛乃是我大哥，我素习骑射，也常去寻他。雪花骢素有灵性，想是那日闻到了我的气息，听到了我的声音，嗅出了危险之意，特来相救。”宫逸解释道。
叶风正色道：“我有一句话要问你。你可知鸣凤书院是否还有人参与宋不悔的地宫之事？”
宫逸摇了摇头，道：“这你大可放心。宋不悔做出这等恶事，虽是年数日久，但十分隐蔽，只有城主府内心腹弟子才能知晓。他亦知凤梧城中人人端正，必不能容忍此等惨绝人寰之事。更何况是城主亲自做出？我已多方试探过，鸣凤书院中除我之外，再无他人知晓。
我自小性子冷，不喜玩闹，听族中长辈说只有三十年前失踪的三叔跟我最像，便十分神往。一日心中惦记找寻，偶然越过了那奈何碑，多番探查，才发现了这一段隐秘。我早知，若被宋不悔知晓，必然被他灭口，连宫家全族也许也会受到牵连。故而不曾声张，只能偷偷照顾那些孤儿幼童，偶尔放走几个。”
叶风问道：“三十多年，近千名幼童，书院失踪人口难道便无人查访么？”
宫逸道：“这就是他高明之处了。这些幼童也并不都是从书院掳走，城中另有一处育婴堂，也是由他亲自出资管理，皆是从各城搜来的孤儿，有残缺的，有健全的，有伶俐的，有蠢笨的，从小养大。间或消失或者病逝了几个，根本无人过问。书院每年都有一定的特殊名额，选取一些城中流浪或者从人贩子手中解救的孩子进入萤火堂学习。这些孩子，若是资质高，也可能被选入城主府内作为仆人或低级弟子，承担些杂事，从此便与书院断了联系，可能被训练为死士，也可能被选入地宫。
还有一部分乃是特别调皮又或者偶尔生病的，则大多无法跟进萤火堂的学业进度，只是承担书院洒扫等杂事，他们会被单独在食物中掺与秘药喂养，等到喂养成熟的一日，再下毒令其假死，因无父母，尸体自然无人过问。宋不悔再派人将尸体运往地宫唤醒，囚禁备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世家大族子弟被他毒害。”
寒霜想起地宫中宋不悔与那九灵妖道的对话，叹道：“如今他心法将成，业已丧心病狂，只怕世家子弟也难逃厄运。小若儿呢？可否已经解毒？”
宫逸点点头，答道：“她来书院不久，中毒不深。我又经常带些干净食物过去，经过了替换，如今吃了解药，调养一阵，应该能迅速恢复。”
“我可否与她单独一见？”寒霜问道。
宫逸指一指屋内东边一处小门，寒霜走了进去。
一张倔强的小脸露了出来，果然与记忆中的小洁若有八分相似。回想自己初入灵域，样貌形态也是有一定变化，寒霜依然无法确认是否这就是小洁若。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到，打到小松鼠。松鼠有几只，让我数一数。数来又数去，一二三四五。”寒霜眼中满含期待，念出这首儿歌，幼时一到生病的时候，小洁若最喜欢的就是听这首儿歌。
小洁若不禁脸色大变，盯着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目中充满了疑惑：“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这首歌？”
“一只哈巴狗，坐在大门口，眼睛黑黝黝，想吃肉骨头。一只哈巴狗，吃完肉骨头，尾巴摇一摇，向我点点头。”寒霜又念出另一首儿歌。小洁若最爱的便是身边一只小狗，这首歌，直到小洁若长大了，依然常常哼唱。
“你的样子？你难道是？”小洁若扑了过来。
寒霜伸出手指“嘘”了一声，眼中含泪，点点头，一把抱住了她。
寒霜心里尚有诸多疑问，两人坐在一处，将小洁若近期的遭遇细细了解了一遍。原来小洁若醒来时便已身处广陵城中一处城墙边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知与往日所见大相迥异。自己无依无靠只得跟着一群小乞丐靠偷抢乞讨为生，化名小若儿。
后来有几人被人贩子抓住，锁在车里，一路到了这凤梧城当成奴仆售卖。有一晚便趁着看管的人不注意逃了出来，跑到这书院附近，被救了进去编入了那萤火班。但是小洁若性子倔强难训，对班上同学也充满了防备，老师便经常罚她洒扫整理骑射刀剑等器具。后来总觉身体不适，腹痛难忍，原是被偷偷喂了秘药。好在宫逸常常照顾，嘱咐他们诸多忍耐，等偷得解药，解了毒，便救他们出去。只数月之内，已经消失了许多孩童了。
寒霜听罢心疼不已，问道：“既然锁着你，为何你能逃出来？”
小洁若道：“这我也不知。我也不信我还活着。到了这里，我的身体便变得十分古怪了。我好怕别人发现，将我当成妖怪。”只见她伸出一只手臂，突然手臂渐渐变作透明。她向下一挥，那手臂竟然直接穿过桌子，从桌上到了桌下。
寒霜被唬了一跳。难为她小小年纪，遇到这种超出自己理解的巨变，竟也能坚持下去。如今两人总算相认，将来还得好好照顾她才是。
细细思考了一阵，寒霜已经想出了一个最大的可能性。自己是碧灵渊的圣女没错，种种异能觉醒不可能凭空而来，白泽洞内那雕像与自己也几乎一模一样。但是闭关期间自己的神思或者身体却并不在那明月洞内，显是到了另一个空间，经历了一波尘世，也便有了小洁若这个女儿。但是机缘巧合，几百年后，在白泽等人的法阵加持一下，自己总算出关临世，回到了当下这个空间。同时，小洁若因为有自己一半的圣女血脉，也受到了法阵影响，传到了这个空间，但是位置却与自己所落大相径庭，身上的异能也渐渐觉醒。
寒霜道：“小若儿，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千万记住了。以往脑中的所有记忆都只当成一场幻梦，如今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我的身份乃碧灵渊圣女，你以后就是我的义女，没有人再敢欺负你。身怀异能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碧灵渊大多数人都有，这是你的天赋，要好好珍惜利用。如今我隐藏在这书院，是女扮男装，任副院祭一职。外边那个小七夜，以后便是你的哥哥了，还有七日才会进这书院学习。这段时日，你千万与他好生相处。等我忙完正事，便派人送你回碧灵渊，会有人好好照顾你。”
小若儿仰头哭道：“你不跟我一同回去么？我可再不想离开你啦。”
寒霜道：“我还有一样东西要找回，于我们碧灵渊是顶重要的。路途中可能遇到艰险，带着你反而不便。你放心，碧灵渊是我和你的家，不过数月，我必然归去。”
小若儿继续哭道：“我不管。你以往向来不会离开我这么久的。如今便嫌我累赘碍事。有什么艰险是我们不可能一起度过的。如果今后再也见不着你，怎么办？”
寒霜心中一痛，柔声道：“别哭了。你容我想一想。如果七日之内我想做的事情能顺利办成，那便是天意如此，我带你一起前往，如何？”
小若儿把脸埋在她怀里擦了擦眼泪，总算点了点头。
寒霜领着她与众人见了面，宣布了收为义女之事，叶风与七夜等人均十分高兴。因七夜尚有七日才正式入书院进学，这段时日正可与小若儿一同玩耍，早就领了她去骑那小鹿。龙盈盈见她生的清丽可爱，加之碧灵渊好久没见过年纪小的女弟子了，也甚是雀跃。
为着七夜进学方便，风博与龙盈盈两人即将于凤梧城长期就近照顾，早已买下一处宅院作为灵域中人栖身之处，正愁不知道如何起名，如今便干脆用了两人名字拼在一处，即为“夜若山庄”。
只有宫逸一直神色凝重。等龙盈盈带了七夜与小若儿先行返回，只三人聚在一处时，便向寒霜问道：“叶公子，你找我，只怕不是单纯为了收养小若儿这么简单吧。”
寒霜笑道：“说得不错。当务之急，我们必须杀了宋不悔，永绝后患。”
叶风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但那宋不悔武功高深莫测，城主府又有重重防卫，我们估计只有一击的机会，该如何谋划？”
宫逸沉吟道：“杀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已探知，这几年来，宋不悔每逢月圆之夜都会到一处别院的冰泉池中浸浴，从不间断。我怀疑他修炼的秘法需得这冰泉水辅助才能得以稳固。可能他不欲外人知道他在练那邪功，那处别院的防卫并不多，我也曾用一只千里镜远远地看过两次，只门口留有两名弟子把守，池中却只有他一人。五日之后便是月圆，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