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与鲸
眼前的裂隙之海不是幻境，却也不是现实。
这是芮涟身为天命者的眷顾，是一种具现的领域魔法，即便如此，这场局部的灾难也能将瑟尼芬摧毁得千疮百孔。
此时周围到处都是乐器建筑的废墟。
裂隙之海，本就是世界的裂痕，对这片大陆有着绝对的伤害。
不过眼前的场景虽然看上去吓人，可是人员伤亡却并没有多少。
被海水吞噬的人们只是精神受到了魔力的冲击，失去意识沉在了海底，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地死亡。
芮涟的目的并不是杀死到场的各国来客，她也难以承受那样做的后果。
她只是很单纯地代替汪洋惩罚瑟尼芬的统治者，对“响乐之魔女”悠莱进行复仇。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魔女化身为天灾的象征，对眼前的国家降下诅咒。
周围的半空中，贵客的坐席都被笼罩在各自的结界中，而脚下的大地已经变成了深海的废墟，除了少数能够自保的强者在海浪中漂泊，大部分人都沉入了海底。
“怎么了悠莱？放任我就是你将我邀请来这里的目的吗？这个国家对你来说，就是那么的可有可无？”
肆虐的海妖冷漠到极致地讽刺出声，不知是在感叹瑟尼芬的可悲，还是挖苦面前统治者的冷血。
龙卷和海啸撕裂的皇宫中，唯有悠莱站着的地方显现出异色。
无限的乐器显现，无限的乐器崩毁，可是创造它们的魔女只是面无表情，就像对待自己的徒弟一般尽数将它们当做弃子。
这些乐器本就只是她力量的残片，虽然也算拥有不俗的性能，可是对于悠莱来说，也不过是随手做出来的残次品，自然没有爱惜的道理。
她还没有发挥“响乐”真正的力量。
“幻世的奏者”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牢牢被困在了属于悠莱的结界中，无法逃离的她正好在一旁听到了两位魔女的对话。
只见无尽乐器的主人微微叹息，嘴里却说着与海妖冷漠相当的话语。
“大家都是魔女，芮涟你不也是，毫不在意这里的国民吗？”
“这个国家本身并不重要，不过是因为【缪卡娜】的眷顾，我才停留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失去它，的确会让我有些困扰，所以还能请你住手吗芮涟？我还想再多听听，瑟尼芬的乐曲呢......”
隔着无限汪洋与灾难，悠莱与芮涟对峙着，她们的视线穿过风暴与海啸，在狂乱中短兵交接，迸发出无限的争端与杀意。
“......都这种时候了，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你知道我不会听的，这是复仇，是对你虐杀海精灵的惩罚。”
“唉，那就没办法了，如此美好的音乐盛典，本来是不想干这么不合时宜的事的，可惜......”
听着悠莱如此厚颜无耻的感叹，隔着自己的幻影，格琳妮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什么美好的音乐盛典，最后那场决赛的内情听上去一点都不和谐好吧。
什么不想干不合时宜的事，这位“海妖之魔女”不是你自己邀请来的吗？
如果不是此时情况不对，格琳妮真想对这位“响乐之魔女”大喊一声“异议！”。
可惜她们之间实在地位悬殊，此时的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随着两位魔女的话音落下，战场的局面立时发生了变化，此刻以“幻世的奏者”站在至近处的格琳妮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力量的冲击。
最先显现异象的是几步之遥的悠莱，原先她只是操纵着无尽的乐器抵挡着海水的冲击，可是现在，她的脚下突然展开了一个以音符构成的神秘符文。
乐音凛冽，瞬间打破了浩瀚海声。
只是一阵幽光流转，符文就立刻膨胀成了巨大的法阵，无数恢弘而浩大的乐器虚影瞬间在魔女的身周筑起万丈城墙，簇拥着她登上“响乐”的王座。
虽然同是乐器，可是这些虚影却和之前的召唤物完全不一样，只是一眼就能窥见其中饱含的魔力。
那是只属于魔女，不与世界相融的魔力。
悠莱举止悠闲地坐在了乐器构成的王座上，她的面色从容，脚下却有狂乱的魔法汹涌，瞬间组成了一支交响乐队。
巨大管风琴的声音瞬间撕裂了潮汐，不远处的皇宫像是响应着主人，在这具现的裂隙之海中发出闪耀的辉光。
“你不会真以为能在瑟尼芬成功复仇吧芮涟？这里是音乐的国度，是响乐的主场，即使是继承神力的天命者，在远离大海的这里，又能代表什么呢？”
悠莱说着话，手下却操纵着交响乐队演奏着反击的乐曲。
冷漠，肃杀，无情而癫狂，格琳妮只是听到前奏，就感受到了那扭曲的内在。
乐音在魔法之下化作极致真实的武器，平平无奇的五线谱骤然化作蛛网般的弦丝，切开无尽的海水向着高空遨游的海妖追杀而去。
这是原初的“魔法之音”，只有身为创造者的悠莱才能使用的最强形态。
弦丝来得太快，或者说悠莱爆发得太突然，狂暴的海水宛若丝绸一般瞬间被切开穿透了过去，犹如蛛网的五线谱一下子就来到了芮涟面前。
高傲的海妖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她的手下却毫不犹豫，单手握爪向着周围挥舞而去。
幽蓝的魔力瞬间化作巨大的利爪，和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蛛网冲击在一起。
五线谱被撕裂，海水也被冲散。
这一接触瞬间打响了战斗的号角，端坐的乐手与遨游的海妖立刻隔着万千海空，用彼此的魔法交手了起来。
从一开始就是激烈的爆发，乐音走得太快也过于澎湃。
格琳妮听着由“响乐之魔女”亲自演奏的魔法乐章，躲在一旁见证着这场魔女之间的战争。
虽然本质上只有Lv3的她暂时还无法跟上已经质变的魔女的速度，可是心脏中的“魔女之种”却无视阶级的制约，和她共享着这种“偏差”的波动。
隐约之间，她能听到那些魔力的回音。
旋律，乐章，飓风，海啸......
即使她还无法理解这些力量的本质，可是她的灵魂却在冲击当中逐渐习惯了异质的波动。
魔女......这就是魔女.......
格琳妮无法用语言阐述，可是她的本能却越发接近着答案，即便她丝毫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她手下动作更快，红白相构的“幻想流线”不知不觉穿透了乐音的屏障，缓缓描摹起了“星之枝”的轮廓。
继承自桂妮娅的星体空间中，一个宛若生命的透明星体突然抬头看向无边的虚空，它好像感知到了什么新事物的到来......
无视少女的明悟，战况还在继续。
悠莱和芮涟只是交手了几个回合，周围的废墟就破败了不止一层。
反复的摧残让瑟尼芬的皇宫染上了毁灭的气息，那战场波及的领域似乎马上就要蔓延到平民所在的居住区了。
唯有悠莱脚下的王座，还是那般恢弘而规正的模样，好似它们真的单单只是来演奏的交响乐队。
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悠莱突然又开始向芮涟搭话。
“其实本来我以为，芮涟你会在决赛赛场上出手的，毕竟那座钢琴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我没想到芮涟你居然能够忍住，多少让我有些意外呢。”
芮涟不知道这女人又突然发什么疯，只是板着一张脸冷声回道。
“按照你的剧本走实在令我恶心，不过即使没有我，你的计划不还是失败了吗？”
悠莱静了一瞬，她不知道芮涟什么时候这么牙尖嘴利了，看来对方在有了继承人之后属实是学了不少东西。
被戳到了痛处让她有些郁郁，不过下一刻她的脸上就绽放出了更加愉悦的笑容，对着芮涟回道。
“可是即使失败了，你们却还是对那架钢琴执念颇深啊，甚至你还让你徒弟那个不成熟的魔女亲自去破坏它。”
“那是仇恨，是耻辱，只有让它消失，大海的怒火才能平复。”
“哦~这就是你那所谓的天命者的职责，对吧？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响乐之魔女在乐器簇拥下没什么兴趣地回了一句，只是下一瞬，她就像是情绪骤然转变一般毫无预兆地露出了一种恶意的微笑。
“只是芮涟你确定，你那小徒弟真的能够搞定吗？现在的她看上去可不太轻松啊~”
听了这话，芮涟只是皱眉发问。
“你说这话是什么......”
话没说完，冷静的海妖就像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陡然回身。
直到这时她才听到，远离这片战场的远方，薇露所在的鲸群海域，还有一阵不稳的歌声在散发着诡异的波动。
而最牵引她心神的少女，此刻正被那阵歌声压迫得痛苦不堪，只能堪堪维持仅有的防御，任由无数巨鲸坠入海底。
“果然不过是海妖，而不是人，芮涟你是不是也太大意了？我可从没说过，瑟尼芬只有我一人坐镇啊~”
耳边突然响起了悠莱好似温柔的耳语，王座上的女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背后，拿着一把琴弓轻轻描绘她的细颈。
突然，乐音陡转，无尽的海水中瞬间绽开了一抹鲜红的痕迹......
......
*
漫天的巨鲸群落引吭高歌，带着透明的钢琴飞向幽暗的海空。
它们的眼中没有情绪，只是冷漠地不停用巨角攻击那座罪恶的乐器，仿佛那就是他们的使命。
薇露手执法杖，以回音号令，只为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这具残骸。
这是她这次来唯一的任务，那些海精灵的尸骸不能以这种姿态留在仇人的手里，薇露要做的就是消除它的存在，这也是此时她能为师父做的唯一一件事。
裂隙之海在海神死后就因为狂乱的神力不停诱发着各种灾难，而薇露就是被师父在鲸落的残骸当中捡到的。
寂灭的残骸，灾难的孩子，天生的魔女。
巨鲸是她的半身，海洋是她的信仰，而“海妖之魔女”芮涟，则是赐予她存在意义的人。
不管是作为生命，还是作为魔女，薇露都很年轻。
年轻的她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那就是为现在的海洋之主，自己的师父芮涟分忧解难，于是她此刻只想发挥自己所有的力量，摧毁眼前的乐器。
她本以为这个任务不会太难。
可是当那个侍女模样的人偶突然出现，举止轻盈地飘落在透明的钢琴上时，不知为何，她的心里隐约生出了慌乱。
那是危机的预警，是灾难的来袭，年轻的魔女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
可是她没有后退，她的使命不允许她就此退缩。
“......不管你是谁，不要妨碍我破坏那座钢琴，不然......我就是你的敌人。”
少女举起法杖，号令无数巨鲸发动攻击，她对自己的力量还是有些自信的。
可是人偶只是安静地闭着眼，仿佛对外界没有丝毫反应。
她只是轻轻唱起了歌，无人知道，那是属于瑟尼芬过去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