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分裂
罗兰贝格家,埃米刚刚回来没多久,就不得不整装出行,参加一场明显郑重的聚会。
面前的建筑上镌刻着巨大的家纹,金色的穗枝缠绕着简约的竖琴,象征着“金之穗歌”的血脉。
这里是罗兰贝格家处理要事的场所,每当有牵扯家族的大事需要商议时,族中各家都会派出代表聚集于此。
今天自然也是如此,作为现任家主的女儿,以及齐塔家族一事的参与者,埃米自然不能缺席这场聚会。
来接她的侍从说过,齐塔家的那位已经作出决定了。
齐塔家的那位,自然就是那个被她救下的少年,雷洛的父亲,现在的齐塔家口中偷窃[家纹]的叛族者。
而作出决定的意思则是,对方已经想好了未来的道路,不再打算继续躲避,准备直面与主家之间的冲突。
罗兰贝格之前就是雷洛父亲暗中寻找的帮手,事发至今,被追杀的齐塔支脉一直接受着她们的庇护,不然零碎的散兵是不可能逃脱家族的追捕的。
事实上,的确有很多反对主家的支脉已经死在了追杀下,雷洛的父亲在这个时候作出决定,不失有散落在外的族人下落都已查清的原因在内。
在救下了雷洛之后,埃米也曾跟着母亲参与过几次救援行动。
她不可避免地从长辈的口中得知了更多奥韦里斐的秘辛,比如密比斯家的过去,比如【天空神】的手笔......
知道得越多埃米就越是心惊,她第一次对这个土生土长的国家感到了一种陌生。
蝼蚁的无力,神明的强大,无一不让她感到不安,那是窥见历史暗流后,对于自身是否也会被卷入其中的畏惧。
可是命运从不施舍温柔,少女只能拼命跟上家族的步伐,用行动去安抚内心的不安。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庆幸,自己有着引领前路的族人,有着身为榜样的母亲,以至于她不会迷失。
现在,埃米也已经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当她知道罗兰贝格要为了齐塔这件事进行商议时,本能地就明白了这个行为背后的意义。
罗兰贝格是期望和平的家族,最初帮助雷洛的父亲,就是为了尽可能地规避杀戮。
现任齐塔家主的杀心毫不掩饰,如果不是有罗兰贝格的介入,这片土地上还会流更多鲜血。
不管雷洛的父亲现在要做什么,罗兰贝格的这次聚会本身就代表了支持。
埃米能够预见,这场齐塔的家族之争绝对不会轻易平息,现在罗兰贝格入场了,而之前的追杀背后本就还有着密比斯的身影。
冥冥之中,埃米感觉今天的聚会一定会在奥韦里斐引起极大的动乱,最终造成的影响甚至可能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过去一直保持平衡的五大家族的局势,或许从此往后也将彻底地改变......
......
*
进入屋中,埃米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和另一人交谈的母亲。
她的面前站着一位略显沧桑的男性,原本温和的气质中夹杂着几分肃然,不过埃米却注意到,对方成熟的面容中隐约带着几分雷洛的影子。
这位男性自然就是雷洛的父亲,那位盗走[家纹]的支脉,凯德.齐塔。
“啊!埃米,这边这边。”
站在凯德身后的少年最先注意到了少女的到来,此时的雷洛穿着一身规整的正装,将他原本跳脱的气质遮掩得丝毫不漏。
……只不过这完美的一切,都被他过分夸张的动作瞬间打破了。
因为被救下的因缘,雷洛和埃米之间多了几分特别的交情,也因为年龄相近,之前的救援行动中他们也经常被安排在一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后备工作。
少年的举动引起了两位大人的注意,凯德微微蹙眉示意自己儿子收敛,而薇尔薇特则转过身来,表情微缓招手让埃米过去。
埃米上前和众人问好后,就和雷洛站到了一侧,一边听着大人的对话,一边和自己的新朋友私下谈论些在意的事。
“凯德叔叔选的时间也太巧了,我才刚和格琳妮从音乐盛典回来,还没歇息就被叫来参加聚会了。”
“父亲也是没办法,和我们一起出逃的族人行踪都已确认,之前齐塔主家已经和罗兰贝格发生过一次冲突了,如果维持现状,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所以父亲决定不如摊牌,这才决定等你回来就做出行动。”
“然后呢?凯德叔叔打算怎么做?应该不只是和齐塔主家那些人换个名义继续打吧。”
“......父亲打算在罗兰贝格的见证下,利用[家纹]让我们这一支独立出来,成为另一个齐塔。”
“......这意思是,要让齐塔家族正式分裂吗?”
雷洛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埃米听到这消息不由感到一阵愣怔,她并不是没听说过家族分裂的情况,可是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甚至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事了,自从奥韦里斐建立后,五大家族就很少再有那样沉重的分歧。
对她来说,这又是一种历史的再现,埃米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可是她却不知道这种感觉预示着什么。
如此重要的事不是她们这些孩子能够插口的,她和雷洛接下来只是随意聊着,等待聚会正式开始。
过了一会儿又有不少罗兰贝格的族人到达这里,终于最后受到庇护的齐塔支脉们也到齐了。
薇尔薇特和凯德对视一眼,确认过对方的意思后,随即走上主位,亮起金色的[家纹]向着众人说道。
“各位,今天将大家召集于此,是为了齐塔一事。”
“罗兰贝格的立场已经不必赘言,自从决定帮助出逃的支脉那刻起,我们的选择就已经注定。”
“五大家族本该恪守盟约,可是齐塔家主太过执着于纷争,这是罗兰贝格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此刻我们聚集于此,在远古的盟约下见证另一位齐塔的抉择。”
无人在这时发出声音,能来到此的人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薇尔薇特言罢就让出主位,示意凯德上前进行下一步。
穿着镌刻“虚风之翼”纹样正装的男人与此时的殿堂格格不入,可是无人会介意这种不协调。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戒备。
家族分裂是极为郑重又严肃的事,一个家族向来只有一个主家,这才能保证家族的意志始终如一。
正因如此,现任齐塔家主才要驱逐叛逃者,他一定不会任由凯德完成仪式,按照罗兰贝格的设想,他们一定会在分裂过程中派人突袭来阻止仪式的进行。
在场的人需要戒备的,正是敌人潜藏的攻击。
走上前的凯德轻呼一口气,缓缓从怀中亮出了齐塔的[家纹]。
他的眼中映照着属于家族的纹样,血脉涌动,不自觉在身后展现出“虚风之翼”郑重地说道。
“凯德.齐塔于此宣誓,在开拓者的盟约与罗兰贝格的见证下,吾之血脉,吾之追随者,从今往后将脱离主家,以崭新的齐塔之名,开拓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风与翼的[家纹]在传承者的宣誓下绽放出明亮的辉光,随后这片土地的半空中,突然飘起了梦幻的白羽翎,纯洁的神光下,一个巨大的齐塔纹样煌煌具现,像是在告知着这片土地的人们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看到此景的奥韦里斐人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明悟,那是守护这个国家的五大家族的巨变,是奥韦里斐局势即将发生变化的前兆。
巨大的纹样具现,随后又缓缓变淡直至消失。
凯德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虚幻的破碎声,悬浮于他眼前的[家纹]在此刻正式化为了两份,它们一般无二,从内到外都完全相同。
风与翼的纹样看上去变得更加透明,仿佛是因为分裂使力量变得虚弱,可是毫无疑问,它们都是齐塔的[家纹],都拥有着传承的印记。
整个仪式声势浩大,却完成得异常迅速,就连主持者的凯德都没想到会这么简单,甚至连预想中的意外都没有发生。
......不如说,没有发生,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戒备的众人没有放松警惕,可是周围的空气太过安静了,反而让他们紧绷的心越发不安。
不该是这样的,齐塔主脉之前为了[家纹]和罗兰贝格发生的冲突历历在目,那种饱含杀意的决心切实存在,令所有人都感到惊心,难以相信他们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可是寂静的现实提醒着众人此时的平静并不是假象,家族分裂的仪式真的完成了,没有遭到任何人的阻拦。
不止凯德疑惑,就连薇尔薇特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所以判断错了形势。
她的心中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众人愣怔之际,一道雪白的箭光突然穿透人群,钉在了凯德的手边。
......那是密比斯的弓箭,“天鹰之眼”的具现,精准命中了两份[家纹]之一,箭尾处还镌刻了传音符文。
在场的众人立刻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薇尔薇特立刻命人搜查,尽管没抱什么希望,而她自己则走到了故意被射偏的凯德身边,和他一起听起了传信。
仅剩的人聚集到两人身边,距离不远的埃米和雷洛也跑了过来,焦急地询问起情况。
“父亲!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或许是知道我们事先做了准备,这只弓箭完全没想射中我,即使它能。”
“......薇尔薇特,密比斯的信里说了什么?”
薇尔薇特看了一眼凯德,寻求意见,得到肯定后也没犹豫,直接就将传音释放了出来。
符文中的声音带着一种和善的笑意,可是埃米不知为何却感受到了一种虚伪的冰冷。
在场有人认出来了,那就是现任的齐塔家主,伊洛斯.齐塔的声音。
只听他说:
罗兰贝格的各位以及叛逃者们,明日一早我将前往贵地,取回属于齐塔的象征。
传音放完后,雪白的箭矢就消失了,独留听到这个消息的众人沉默不语,纷纷猜测起齐塔家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