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终点
完成了任务，后续就没格琳妮的事了。
无尽的迷宫最终收归于心脏，没有他人的驱动再也不会重现天日。
赛德将会安排剩下的事务，这也是冒险者协会的职责，不管是救援队的奖赏，还是遇难者的安抚，甚至是魔物的疏散，都由他们联络相关者执行。
格琳妮确定了一切都有安排之后，马上转身踏上了回归的路。
接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马上就要得到答案了，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回到魔女之国，她径直来到雷媞瑟丝所在，甚至略显焦急。
魔女之王只是坐在王位上，似乎预料到了一切，看着明显有些疲劳却对自己的状态置若罔闻的少女微笑宽慰。
“呵呵，别急别急，我已经知道格琳妮你完成任务了，我会遵守约定把答案告诉你，它又不会跑，不用这样担心的。”
听到这些话，少女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多么明显，不过她也没有想过再去掩饰什么，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不好意思陛下，实在是这个答案对我太重要了，您也知道的，我是魔女。”
是魔女，所以扭曲，是魔女，所以执念。
格琳妮丝毫没有掩饰，回到另一个世界就是自己魔女心愿的一部分，她的偏差与扭曲为此而生，当然要执着一点，不然岂不是看不起这种规则？
实际，她也的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这与平常的扭曲想法不一样，这是她跨越两世的目标，是本心的渴望。
或许即使没有魔女规则的驱使，她也不可能保持镇定，再怎么善于控制自己也不行，因为她终究是人。
雷媞瑟丝似乎是没想到少女会这么直接，这让她有些无奈了。
是啊，魔女，她们都是魔女，最理解这种行为的原因在哪，而她们避无可避。
所幸，她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只是随手从身侧打开了一个空间裂隙，一个颇不起眼的事物从里面掉了出来。
格琳妮仔细看去，发现那居然是一朵封存起来的干花，她的记忆瞬间被触动，从外形上来看明显这是属于朵醉娅的东西，是“花臃”的造物。
可是奇异地，上面居然还缠绕着些许时间的气息，与朵醉娅相关的“时间”……格琳妮只能想到时错之魔女，科薇。
雷媞瑟丝也说过，她们总是形影不离。
王座上的魔女早就知道面前的人有多么聪慧，直接就出言解释道。
“这是朵醉娅送她的礼物，可是她很害怕，所以就用魔法封存放在了我这里……当然，事实证明，朵醉娅的确不值得相信。”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格琳妮就看到被关在简易玻璃盒中的干花有一瞬间变得极度妖艳，甚至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吞噬周围的什么。
只不过因为魔法的封存，这种异象很快就消失了，这朵“花臃”的造物因为“时错”的影响再次变回干瘪的模样。
“……她们不是朋友吗？”
格琳妮不是不能接受塑料友谊这种解释，可是她不明白，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她们又要形影不离。
雷媞瑟丝听到这话仍旧笑着，可是语气中却带上了几分捉摸不透的情绪。
“是啊，她们是朋友，即使是现在，科薇不还留在裂隙之海，帮着朵醉娅看守回归的通道吗？”
“可是谁说，朋友就不能做这种事呢？她们是海特亲手教出来的，恶意之魔女冷情随性，只要腻了就自顾自地离开了，可是她们却留在了一起。”
“朵醉娅估计是觉得这不过些许玩笑，而不是自己的他人……死了就死了，科薇则从不把友情看得有多重要，她既疯狂又胆小，依赖与防备从来同时出现，毫不对立。”
听上去怪诞的行为，可是放在恶意侵蚀的魔女身上，一切都很合理。
格琳妮不知道那位恶意之魔女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才独自离开留下这两人呆在一块儿，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反正对她来说，都是敌人。
“所以……它能帮我找到时空裂隙？”
格琳妮只在乎这个，其他都是附带的。
雷媞瑟丝与她交流了这么久，自然也了解她的性子，毫不意外。
于是她只是点了点头，微笑着应承道。
“没错，有了它，找到科薇不是问题，只不过接下来要怎样靠近她，说服她……或者说，战胜她，这些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毕竟我也不能太不公平嘛。”
雷媞瑟丝就像自己说的那样，只帮这一点小忙，尽管格琳妮觉得这已是不公平到极点。
因为她不会留下破绽、留下机会的，她会杀死科薇，就像杀死莉琳丝一样，为南希和默安德报仇。
时错之魔女，即将面临的是毫无预兆、但有预谋的暗杀。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我知道的陛下，您能帮我到这一步已是大忙，我不会辜负您的好意的。”
明明是不偏不倚的公平之心（她是真的觉得公平的），却被说得像是给杀人狂魔助纣为虐。
雷媞瑟丝如果真是个傻白甜君主，得知真相估计要活活气死。
不过很明显，她不可能是那么浅显的人，自然听出了格琳妮的刻意。
而她的脸上也不见丝毫改变，只是笑着，仿佛不管发生什么都欣然接受。
格琳妮兀自收下了这份赠礼，将玻璃封存的干花放进了自己的空间，随即恭敬地向着雷媞瑟丝行了一礼，今天她要告辞了。
她还会在魔女之国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会踏上自己的旅途，因为她已有了方向。
雷媞瑟丝自然也知道这些，没有再说什么，很多事情时机未到，不是现在可以急的。
下一次相见，便是告别之时。
尽管眼前是最古老的魔女，尽管能交换更加强大的机会，可是格琳妮丝毫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的最初。
幻世之魔女终是将倾世的皇冠置于身后，未曾留下一瞥……
*
在回休息地点的路上，格琳妮向犄角中的存在搭起了话。
“……呼……坎炟尔，我很开心，远超以往的开心。”
少女深深呼出一口气，引得魔鬼抬眼。
或许是还未真正从虚弱中恢复，没能完全隔绝外界，他的接受能力比平常要强，也更感性，很轻易就感知到了对方情绪的波动。
坎炟尔在黑暗中默默地想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自控的格琳妮，真正放纵心绪，毫无戒备，甚至连最普通的冒险者都能看出她脸上的欣喜。
默契地，他接上了这个话题，尽管他不懂。
“为什么？因为雷媞瑟丝的帮助吗？”
被允许留在身上的他当然听到了所有，除此之外，魔鬼想不到开心的点在哪里，格琳妮并未完整地和他分享过自己的出生之秘。
可是现在，她显然不打算继续隐瞒了，即使对方是最不被世人接受的魔鬼。
“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找到了确定的目标，找到了答案……从这一刻开始，我的旅途终于有了终点。”
仿佛是在面对最交心的朋友，少女有些失神，感叹一般开始了自己的倾诉。
“……原本的我太过茫然，不知道自己前世为何死亡，也不知道为何转生，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更不知道为何自己要觉醒那些记忆。”
“我只知道我放不下那些执念，那些痛苦，那些过去，放不下对虚伪的家族与神明的仇恨，放不下凯门的理想……也放不下名为温轻语的人生，放不下没能拯救的友人。”
“所以我渴望强大渴望逃离，我也做到了，以化身魔女的方式。”
“可是……我依旧看不清前路，那些过往是否已经彻底结束？我所纠结的真的还有意义吗？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做的有没有未来，不知道未来是否还需要我……”
“我只能前进，除了前进我没有退路。”
坎炟尔有些惊讶，这时候他才终于觉察出格琳妮的异样了。
尽管只在自己面前显露，可这的确是异样的，她从来不会这么大意地剖析自己，袒露隐藏在最深处的心声。
下意识地，他想阻止她。
“格琳妮，你现在情况不对，不要再说……”
“我知道。”
过分冷静的打断，说出的却是意外之语。
“我知道自己不对，可我控制不了，坎炟尔，魔女都是疯狂的，是宏大的偏差，我的扭曲压抑太久了，终于在找到答案时被彻底激发……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越是想控制就越是控制不住，所以我才要离开那里，只和你说。”
这是清醒的失控，是最后的防范。
格琳妮还是小看了所谓答案的作用，她是真的追寻太久了，本心的愿望不可能被压制，只能疏解，就像泄洪。
回溯，成长，反抗，觉醒……
叛神，逃离，冒险，追寻……
她一步步走来，终于走到了大道上，看到了自己的终点，怎能不惊喜，怎能不欣慰。
怎能……不完全放纵一次。
或许她以为这是扭曲的爆发，可这的的确确也是她内心的本能，人若能真正控制自己又怎能称之为人，不如说更像是机器。
即使如此，她也并未陷入混乱，有的只是过分清醒的倾诉。
而坎炟尔，正是她倾诉的对象。
她居然没有别人可以倾诉了。
魔鬼毫不符合自己的身份，担心着她，可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够阻止得了的。
而莫名地，他也不太想去阻止，他想继续听下去。
“现在……我终于找到答案了，我不再茫然，不再漫无目的，我能看到自己的目标，更能去做到这个目标，和之前不一样了坎炟尔，我能抓住它。”
“我终于能亲手去抓住它。”
少女抬头望向天空，她伸着手，仿佛手中握住了星辰。
她的眼中满是希望，灼人的希望，好似能够烧尽原野。
她的视线明明只朝着那一个方向，可是却感染了所有看着她的存在，仿佛遥遥相对。
她……就像在看着自己。
“坎炟尔你知道吗？我终于有了终点，我不再是漫行的旅人，我有了家。”
“我要回去。”
不是想，是要。
坚决之下充满柔软，少女口中语意缱绻，像风，又像是水，轻轻安抚着听者的心。
她不是不辛苦的，不是不疲倦的，也不是那么的坚不可摧。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从未被打败，从来都是一个人想清楚了一切，然后默默去做，直到得到结果。
她总会得到结果，因为她从未闭眼，总是直率地面对自己遭遇的一切。
她不曾想过放弃，也不接受放弃，命运无法让她绝望，只能给她想要的东西。
坎炟尔被诱惑了，被自己再也不能拥有的一切，被那些早就抛弃他的一切。
他又生出了那种感觉，那种……或许能够有什么改变，或许能够站在她的身边，或许能够……握住她的手的冲动。
难以抑制地，他询问出声。
“……格琳妮，你……要回哪里？”
“……”
短暂的沉默，却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
“……呵呵～”
少女轻松地笑了，带着愉悦地回答道。
“回家啊，回另一个世界。”
“回我的世界。”
她的脸上满是坚定与希望，这次她真的看过来了，看向手中的犄角，看向深渊中的魔鬼。
她的话语中都带着风，那是源于灵魂的自由。
因为她知道，自己即将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