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杀
星光于一瞬侵吞了现实，时错所笼罩镂空房间顷刻间就到达了坍塌的边缘。
科薇只来得及带着手边刚写下的几纸记录脱离广阔的袭击，大部分繁杂的实验报告都在无边的璀璨中灰飞烟灭了。
还好，她是时错之魔女，能够肆意地玩弄时间，将过去的记录复现出来。
只不过成果被毁的事实还是令人心情不快，阴郁的少女指尖拨动法杖上的指针，让时错的魔力朝着星光来处反噬而去。
时空乱流的晦暗中，一个星辰般的身影陡然散去，堪堪擦过侵袭而来的错位时光。
那是一个过分青涩的少女，年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加年轻，年轻到让人怀疑这样的人是怎么深入这片裂隙之海外的边境的。
对方的眼神中充斥着太过复杂的情绪，科薇不认识她，也不知道这些情绪的来处，当然她也不在意，只知道对方冒犯了自己，就应该要付出代价。
指尖的指针再次拨动，这次却是更宏大也更明确的迫害。
原本已经脱离的身影不知为何倒转了回去，一步步退回了魔力的锁定，就像是自己主动迎上敌人的攻击一般。
少女的脸上满是错愕，或者说是失措，仿佛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
只不过她到底也是敢于独身潜入时空乱流的人，精神的震动不会影响手下的施法速度，星光再次于她的体内迸发，仿佛想要抵抗时错的入侵。
可惜，科薇不会给她更多的机会。
魔女的时错不再只局限于方位、空间，只要确定了对象，就能够干涉得更深，更加无法转圜。
她把星光也倒转了回去，错位了过去，使之不再能凝聚于少女的体内。
时间的错误太过强势，无人能抵抗这原始的规则，即使是星光也难以跨越，这也是科薇嚣张的资本。
意外的偷袭者被囚禁了，被错误的时间。
虽然由于力量的本质，囚禁之后她并不会继续被错误侵蚀，可是这也不代表她还有什么挣扎的余地，毕竟刚刚结仇的对象还近在咫尺虎视眈眈。
“让我来看看，是哪里的老鼠不自量力，想与扭曲的时错交锋……”
似乎是和不好的朋友学了些奇怪的表达，阴暗的魔女表情狠厉，面向被自己魔力禁锢的少女释放着傲慢。
她的手下也没停，依旧操纵着时错的扭曲，想要让对方的时光变质，享受痛苦。
可惜阴暗的复仇失败了，对方虽然在禁锢中委顿难言，然而时错的魔力却无法真正透入那鲜活的身体，改变一丝一毫。
见到这样的场面，科薇知道自己的复仇无法成行，脸色更加扭曲。
可是她也因此知道了一件事，对方同样是魔女，和她算是同类，不然不可能抵抗命运的扭曲，这是同类才拥有的抗性。
“……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攻击我？你也是魔女吧，我不记得和哪个同类结过仇，值得对方特意跑到时空乱流里来杀我，不如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即使变得外露魔女依旧改变不了某些特质，比如那种自说自话般的喋喋不休。
可是被囚禁的少女并不打算正面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她只是面色难掩愤恨，口中冷冷吐出了一个名字。
“南希。”
“……？南西？那是谁？”
阴沉魔女的脸上显露的是真切的疑惑，她似乎并不记得被自己堕入轮回的少女是谁，不记得名字更不自觉罪孽，有的只是极致的自我中心。
而少女见此也并没有意外，她早就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只是理所当然般露出轻蔑的表情，语气直白地讽刺。
“哦？你不记得了？看来即便没有时间错乱你的记性也不好啊，那我这么说你会不会想起来呢？她是你一厢情愿、求而不得、从始至终没得到过丝毫回应的那个男人心中最喜欢的女孩啊……”
没有声音回答，可是周围的时光突然宏大地扭曲，看来这位时错之魔女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健忘，只要给她点提示还是能够回忆起旧人旧事的。
囚笼中的少女看着扭曲了半天依旧没法侵入自己的魔力，放肆地笑了。
“……哦，你说那个恶心的女人啊，她不是早该死了吗？在我的魔法里，苍老地，丑陋地，愤恨而扭曲地，死在那个人的面前，想必很难看吧。”
尽管语气充满了勉强的克制和做作的淡定，可是紧咬的牙根无疑显露了她真正的心情。
科薇恨死了，恨死居然还有人能活着走到自己面前，说出那个女人的存在。
她对“南希”这个名字是真的没有印象，可是对这个存在却早已恨之入骨。
所幸，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复仇，将对方打入深渊。
可是眼前这个同类又是怎么知道的？她不觉得自己有留下什么干涉的余地，可是这个世界魔女的力量又经常不讲道理……
想到这里，这位阴沉的魔女不由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仿佛是要验证这种预感一般，被时错禁锢的少女神情更加讽刺，甚至带上一种诡异的愉悦，说出了越发让她窒息的话。
“呵呵，这种想象肯定满足了你很久吧，可惜现实并不会因你而改变一分一毫，她走出轮回了呢，在我的帮助下，和那个你得不到的男人一起。”
……理智上否定着听到的话，可是感情上依旧无法抑制地变得癫狂。
科薇生气了，她久违地想要发疯，面前这个同类从刚刚那一刻起毫无疑问变得无比面目可憎，她想要折磨对方，即便那些话语可能只是虚构的谎言，只是假的。
跑到她的面前，说这种话，本就值得无尽的痛苦，比她曾经感受过、经历过的还要深刻千万倍的痛苦……
魔女的眼神越发充满阴狠沉郁，看着少女的面庞不发一语，手中不住地捏着魔法，像是想要把对方炸开花，炸成纷飞的肉块。
而她的魔力就像是听到了她的愿望一般，不停地刺激着本该无法动摇的本质。
“……你是仗着自己是魔女，所以敢这么欺骗我吗？呵呵……谁会信你说的这些话啊，那是我觉醒时最扭曲的恶意，是命运的魔法，你算什么东西？还能打破它？”
少女依旧笑着，仿佛看不见身周的异变。
“真有意思，你好像觉得只要自己不承认，现实就不再是现实了，那么你又凭什么这么觉得呢？凭你觉得自己好可怜嘛，果然你还是那么不知感恩，是个废物呢。”
刻意的贬低太过切中要害，一下就刺伤了科薇隐藏许久的自卑。
是啊，她曾经的确是废物，被时间囚禁，可是现在她明明已经那么强大了，凭什么还要这么自卑？凭什么还要被人戳这无法摆脱的脊梁骨？
她是什么东西？她凭什么！有什么资格！
这一刻的愤怒彻底突破阈值，几乎超过了对那个女人的厌恶，将这不认识的少女当作最仇恨的对象。
可是她疯狂发怒的同时，也恶狠狠地低笑，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呵呵，呵呵呵呵……你这么有恃无恐，是真的觉得我拿你没办法吗？原来魔女也会这么天真呢……”
“知道我的本质是什么吗？既然都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了，你一定知道吧，是的，我是时错啊，执掌错位的时间，那你到底是故意没想到呢？还是真的愚蠢到了极点？”
阴沉的魔女在这一刻尽显无限狂放的怨念，她神情扭曲地俯视自己掌中的玩物，仿佛主宰了对方的命运。
她的确是这么觉得的。
“既然你想不到，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如果是和我同级的魔女，那我的确无法动摇她们的本质，可是位格以下时错依旧能发挥效力，包括让她们回到魔女之前。”
“可惜……看你的样子才觉醒没多久，而我已经摸到了Lv8的门槛，能够短暂地跨越阶级，可惜……你没有什么自知之明，呵呵呵呵……”
阴沉的低笑逐渐变得尖锐，变得高耸，最后狂放得无以复加。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算什么东西！到底是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在这里大放厥词！？不过一个刚生下来的雏鸡，就敢对高贵的前辈大言不惭了！？能走到这里的确算你运气好，可你以为运气能救你一辈子？！没长眼睛的东西，给我死在这里吧！哈哈哈哈哈哈！”
毫不收敛的疯言疯语不停刺痛耳膜，而随着话语倾泻的同时，时错的魔力也空前高涨，真的如同科薇刚刚所言超过了Lv8的界限。
即使时间短暂，这也是位格的压制，刚觉醒的魔女绝不可能抵抗这跨越两阶的侵蚀，几乎注定了灭亡。
“我要给你和那个女人同样的结局！不！要比她更惨！更丑陋！她配不上那个人，而你居然还敢走到我面前，说出她的名字！简直不能更恶心！”
“去死吧！去衰老吧！堕落吧！不自量力的老鼠！对别人的感情妄加议论的长舌妇！你算什么东西！算什么！给我变成最卑贱的尘埃！被摧毁被撕裂！滚到时空都无法分辨的角落去！”
科薇任凭魔力覆盖了视野，她要用至强的扭曲穿透对方、改造对方，让这冒犯自己的少女变成错位下的碎片，比曾经的自己还要混乱的废物！
这是她所能想到最可怕的惩罚，赐予最憎恨的无知者！
所以她看不清，看不清那庞大的魔力下属于幻影的微笑，以及对方自行分解的身影。
而就在这种最放纵最肆意的宣泄中，她的背后，一个毫无预兆的人影陡然显现，在时空乱流的映衬中宛若幽影，过分轻易地单手穿过了她的心脏。
“……呃……？什……”
痛苦甚至尚未传达到神经，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现实已经无可转寰，那是一击致命的裂痕。
对方的轮廓陌生到了极点，不仅气质与刚刚的少女毫不相似，力量的显现更不是流连的星光，而是弥散的幻想。
可是被穿透的魔女本人就是知道，在那一瞬间知道，她们是同一人，同一个意识、同一个魔女，同一个袭击者。
“呃……嗬……你……”
重伤之下的她无法回头，无法看清对方真正的模样，只能在极致的痛苦下轻嗅到那种与世抽离的幻想气息。
背后那人轻轻地笑了，这次是真的笑得很轻蔑、很肆意，仿佛这一刻无上命运的主宰，捏住了最卑劣之人仅剩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