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
“昨天晚上，灯山密林里发现有异化者狩猎，有两名巡林员遭到攻击，这事儿你知道吗？”路志城慢吞吞地往铁板上喷洒食用油，余光注意着对边的人，又抛了句话，“黎瑶玉也被人抬回来了。”
目光里坐在铁板小车前面的人紧紧盯着铁板上的蘑菇，对于他的话全然没什么反应。
‘滋啦’，蘑菇翻了个面，路志诚用力压了压蘑菇，将多余油脂挤压出来。
盛饮清目光伴随着他的动作闪了闪。
“不知道。”她非常诚恳地回答，“我从来不管外面的闲事儿。”
空气中孜然的味道熏人，路志城手一抖，落在蘑菇上的孜然瞬间将蘑菇片给压成了五指山下的猴子，他又问，“你真不知道？”
盛饮清素白地脸上满是认真，乖巧摇头，“不知道的呢。”
路志城貌似奇怪，“我怎么觉得那人是你？”
“前不久舱室城暴动，除了警卫队的人需要维护秩序之外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实验团的更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就你那么巧的从旁经过，看见暴动还不跑非要站在那儿看了一场戏，黎瑶玉跟你结怨已久，先是在暴动中被感染后又在密林狩猎连个尸体都没全活着回来，现在只剩下几片，还是被人装袋子里抬回来的，你说怎么这都跟你有关呢。”这巧的路志诚都要拍手叫好，不论别的，就黎瑶玉跟盛饮清这不死不休的架势，她突然莫名其妙的死了，最高兴的除了盛饮清也找不到旁人了。
盛饮清安静的听完，沉默了几秒，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那真是太不幸了，”接着，她又问，“黎瑶玉死了，需要我放八十八响的炮庆祝一下吗？”
“……”
盛饮清跟黎瑶玉的仇要追溯到很久之前，在盛饮清看来算不上是血海深仇，顶多就是不死不休，盛饮清暗搓搓想搞黎瑶玉，黎瑶玉想剖了她为人类做贡献，两个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人，一来一往的都想弄死对方。黎瑶玉作为实验团的负责人，在舱室城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一路顺风顺水的突然碰到盛饮清这么个铁板，她讨厌盛饮清的示弱，这让她对盛饮清下手都无能为力，而盛饮清要顾及被发现的风险扮乖天天想着怎么悄无声息地弄死黎瑶玉，现在黎瑶玉真的死了，别人不知道，路志诚这个知情人第一反应就是盛饮清动手了。
铁板上的蘑菇熟了，切成薄片的蘑菇边角微微卷曲，盛饮清无视路志诚的逼问，催促，“我的蘑菇要糊了。”
“咣当——”寒芒一闪，折了一半的刀落在铁板上，路志城被她死不承认给气笑了，压着声音道，“少他妈给我扯犊子，这要不是你的东西我他妈今天当着你的面活吞了它。”
光亮如芒的手术刀只剩下刀尖往下一截，落在铁盘上激起一阵噼里啪啦地油花儿，盛饮清的目光只落在那烤焦了的蘑菇上，焦糊味与孜然味混在一起，顺着油渍渍地味道传到她的鼻腔里，被放大无数倍的味道好像自带钩子，钩住了她的所有感官。
面对路志城的逼问，她终于舍得将目光施舍给他半分，只见她有些疑惑，“这刀也没写我的名字，你别——”
“啪。”路志城被她死不承认地态度气急了，手拍在铁板上，俯身看她，“老子昨天晚上在山上找了一晚上，在灯明湖那里捡到的，你少给我装糊涂，除了你，这里谁还使用这玩意。”
“我他妈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参与异化者的争斗。”
初春时节，路志城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地单衣，一只手袖子挽到小臂，另一只手一直隐藏在袖子下面，情急之下，藏在袖子下面的右手露了出来，只见暗青色的皮肤上面长满了鳞片，密致紧实地鳞片顺着他的小臂直到手背，手指细长尖锐，就连指甲都带着硬化的寒光。
盛饮清皱眉，她避重就轻道，“我知道你感受不到温度，但是再不拿开，你这钢铁般的鳞爪就要熟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距离他手不过半分的蘑菇，诚心诚意道，“我是不介意，但是他们就说不定了。”
路志城一抬头，隔着钢化玻璃，一双又一双看起来极度兴奋的双眼显露在他面前，竖瞳，暗金色的瞳孔视线逼人，手掌拍在玻璃上发出‘嘟嘟’地声音，看向他的视线越发地狂热。
盛饮清脚抵着铁板小推车的挡风广告牌，椅子下面的滑轮顺势往后一挪，大大方方地将路志城整个人都暴露在玻璃外其他人的视野中。
“熟肉对他们的吸引力不如生肉，但是饿极了谁还管生的熟的，你确定不拿走吗？”
“你……”路志城被盯着汗毛倒竖，外面的异化者虎视眈眈，坐在他对面的小兔崽子饶有兴致地看他，路志城逼问不成，暴起骂人，“你他妈敢说——”
话还没说完，他敏锐地反应让他下意识地躲避，子弹穿透厚厚地玻璃贴着他的脖子飞过去，落在他身后的阀门上擦出火花，几乎是一瞬间，他抱头蹲下，外面‘砰砰’地枪声响起，细密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又过了几秒，他听到玻璃门被人打开了。
“你没事儿吧。”钢铁般的盔甲穿在身上，脚步声沉闷，警卫队的人走到盛饮清身边，看着在枪声响起时就躲在角落里的她温声问道。“他对你做什么了？”
他指的是路志城。
对面蹲在煤气罐旁边抱头的路志城在心里将盛饮清凌迟了千八遍，这小王八蛋最是会装模做样，从她嘴里想都不用想的听不到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路志城低着头听见盛饮清张嘴就胡说八道，“我，我不知道，他突然很兴奋，可能是跟外面的异化者共鸣了。”
听到她话的男人面色凝重，他打量着路志城，视线在落到他的手臂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走过去，对着路志城踹了一脚，路志城这人能屈能伸，男人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身上，当下他便顺势倒下，背后靠着煤气罐不敢乱动，蜷缩在地上就像刚刚烤焦了的蘑菇片一样。
“找死。”男人将麻/醉/枪/抵在他的脖子上，厌恶地说，“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会被带回去吗？”盛饮清跟在男人身后问，“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就是”情急之下把自己的手给烫熟了。
后半句话在男人一脸不赞同中被压了回去，男人打断她说，“这就不需要你担心了，盛小姐，对待这样的人不需要同情，他是异化者，杀死我们同胞的异化者。”
盛饮清自然点头，男人又说，“不会关回去，观察期满会把他放出来的。”
舱室城异化者不少，五级异化者虽然少，但是路志城能从中脱颖而出，不仅获得在舱室城内自由活动的特权，还能够经营小摊接触人类，在竞技场中拿稳基建剧本，他背后必然有人，这样倒也不好得罪死了。
男人发出通讯，等待伙伴前来将路志城带回去。
盛饮清感染后感官被放大无数倍，听到路志城在强效麻醉剂的作用下呼吸平稳，心跳保持着原有的节奏一下又一下的跳动着，唇角动了动，男人只当她是心软，上前一步将她与路志城隔开。
“盛小姐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最近还是离异化者远点要好。”对待盛饮清，男人的态度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舱室城没人不知道盛饮清。
一是她长的好看，尤其是在一众变异到亲妈都认不出来的异化者群体中，盛饮清简直就是一股清流。另一方面是她接触污染源而没有被感染异化，其独特性堪比珍稀动物，也正是因为如此，盛饮清在这里享受到了独一无二的待遇。
“我明白的。”盛饮清看着路志城听到她的话嘴角抽搐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目光随之落到男人手中的麻/醉/枪/上，异化者不同于正常人，高级异化者对药物有完全的抗药性，他们已经完全脱离人类的范畴，药物对他们根本不起作用。而起作用的大都是四五级的低级异化者，即便是如此，他们身上的药物抵抗力也比一般人要强悍的多，所以舱室城内使用的麻醉剂都是大剂量的强效麻醉剂，据说一针能够放倒一头大象的量，而这一针落在路志城身上，他竟然没有晕过去？
是药物不起作用了，还是他的异化程度比检测到的要高？
男人的心跳比路志诚的还要剧烈，在无限静谧中砰砰乱跳，盛饮清被打断思维，那鼓动地心跳声就像是猫薄荷，让她无暇再关注路志诚。
昨晚一遭污染全开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盛饮清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她能够清晰地听见背对着她的男人在移动时全身铠甲摩挲产生细微的动静，而隐藏在那摩擦声之下的心跳声对她来说是一种极致的吸引。
她的眼睛盯着男人的后心，那一层铠甲在血液的暴动下落在她眼中恍若纸糊的一样，只要一击，她就可以捏断他的喉咙，扎穿他的心脏，将那颗柔软的心脏从胸腔内取出，暴露在空气中，看着它尚且没有完全消弭的跳动。
她的脑海中享受这种血液喷射时带来的愉悦感，这是她，或者是另一个存在的快乐。
但是不能。
她不能展现出自己的异样。
她不是怪物。
盛饮清热血鼓动时一盆冷水浇下，彻底的绝了她失控的躁动。
她是个人。
“盛小姐。”男人的同伴隔着玻璃门对他打了个手势，男人上前去开门，看着路志城被拖走，男人对盛饮清开口，“为了以防万一，盛小姐还是再做一次检查吧。”
盛饮清跟在他身后，没有回绝。
反正检查对她没用。
事实上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感染了却没有异化特征，血液检测正常，她没有长出獠牙，也没有鳞片，更没有奇怪的尾巴和犄角，理智清醒，她还是她，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黎组长不是感染了吗？”盛饮清说的路志诚口中被抬回来的黎瑶玉。
男人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前方，对着不远处的一行人微微颔首。
盛饮清看过去。
正对上的，是一双淡漠的眼。
一行人隔着一条街看向他们，为首的那个低垂的眉眼看不出情绪。
冷漠，一尘不染，与舱室城格格不入。
“现在舱室城所有的检查都有特装组来负责。”男人轻声开口。“他们有更好的医疗团队，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