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盛梀
午夜十二点。
伴随着一声震雷,整座城市陷入了黑暗之中。
断水!
断电!
信号中断!
隐藏在厚重的云层后的月亮诡异,黑幕中有红色的光破开云层雨幕,雨水将光晕染,光华四射,星星点点落入人间,隔着遥远的距离人们再次看到了六年前的红月。
“怎么停电了?”有人在阳台上喊了一声,“我靠好大的月亮。”
“这么近,天是要塌了吗?”
“我看花眼了吧,我怎么——”
“谁家有车,我需要离开这里,我妻子还被困在市中心,我现在跟她完全失联了,我需要去找她。”楼上有人崩溃大喊,“自行车,电动车,只要是车都行!我给你们钱。”
“我家有儿童学步车你要吗?”楼下不知道是谁接话。
“滚你妈的,人家都急死了谁跟你在这里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啊,我家真有儿童学步车。”
“楼上的兄弟,安心等待救援吧,市中心人比我们这里多,肯定不会有事儿的,特装部,沉津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沉津!沉津他们自身都难保了吧,一个基地的事儿处理了那么久,要他们有什么用。”
“咔嚓——”
惊雷落下,一棵碗口粗的树被当场辟中,树冠斜着落下重重砸在二三楼的阳台上,玻璃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楼上的人探头往外看去,只见硕大的树冠还卡在窗户之间,楼下却没了声音。
“学步车那位大兄弟你还好吗?”
“这人都没声儿了,看样子是不太好。”
“第一次看见报应来得这么快的。”
“是我的错觉的吗?为什么突然这么冷?”
盛饮清也感受到了这股寒意,风打着转儿往人骨头里钻,冷雨扑面,身上和着的血尚带着一丝余温,她没有痛觉,看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零碎的伤口处血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她想,她应该是疼的吧。
她抬手摸了摸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沉寂已久的“心脏”兴奋直跳,散发的热源流遍她的四肢百骸,四周冷彻骨,那股暖意却如同岩浆一般流过她的身体,浇筑着她多的血肉,肢体的绵软像是要随着这温暖的流浆一起融化一样,而此时此刻,她是兴奋的,眼前的一切都跟雨水混在一起形成了万花筒一样斑斓的样子。
暴雨冲刷着地面,流血与雨水混着往下水道的方向涌去,尸骸堆积着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看着眼前一幕,盛饮清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刚刚发生的一切记忆好像被凭空抽掉了一样,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尚且还活着的人看到她惊恐地后退,脸上的恐惧不似作假。
“你!”隔着半米远,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盛饮清往他的方向走来,身体不受控制地一软,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怪,怪物!你个怪物!!”
男人歇斯底里地声音唤醒了周围人的理智,所有人从月亮出现的惊愕中回神,一低头,硕大的月亮之下,满身是血的盛饮清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们。
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她的身上没有沾染半分戾气,只一个人站在那里就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没有人知道月亮什么时候出现的,只突然觉得盛饮清状态不对,那种隐藏起来的暴戾突然曝光在人前的失控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他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睁眼看着她将他们拉入地狱,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变成了解脱,可怕的是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短短几秒,盛饮清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生出细小的裂纹,又好似毛细血管冲破了那层皮肤的屏障,树枝一样在皮肤表面快速蔓延,几乎透明的皮肤上因为裂纹的出现而生出点点萤火虫一样的细光。
四周幸存的人惊恐地后退,他们的身体改造的部位在这一刻却像是见鬼了一样开始发烫,更换的器官,外肢,输过的血液,冥冥之中受到牵引,灼烧着他们的身体,直到他们眼中的月亮越来越大,月亮下的人在他们眼中也越来越恐怖,明明是柔和的光却让他们感到惊悚,全身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了,落雨声如炸雷,“轰——”地一声,所有人感身一痛,有人瞬间失去意识,有人惊恐地摸到了自己身体渗出的血液,那些融化在血液中的东西如同泥鳅一样疯狂地往外钻。
“盛饮清!”
雨声暴鸣,这一声几乎是她耳旁炸开的,盛饮清眼前一片模糊,有些茫然地寻找着声音来源,雨声混杂了所有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的感官在这一刻将她的思绪搅弄成一团乱麻,她脑海中混沌一片,从出生起所有的记忆在这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全部打乱,在这一声中开始缓慢重组。
“盛梀!盛梀!”有声音在她耳边悄然又坚定地说,“你是盛梀,不是盛饮清。”
“你就是盛饮清!盛梀就是盛饮清,污染源就是你。”另一道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盛梀!你是你自己,你不是什么污染源。”
“污染源是盛饮清,你叫盛梀!”
细细的声音好像千万只手在用指甲疯狂地挠过小黑板,无孔不入让她逃无可逃,血液翻江倒海一般燃烧沸腾着,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纠结,痛苦,否定,各种情绪一齐涌入,不适与血液一起流遍四肢,那声音还在她的耳边戳着她的耳膜,刺激着她的神经。
而在外人看来她只是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逐渐消散的细纹再次出现,并且颜色越来越深邃,细如血管到红艳如火,从她的脖颈一点点烧至她的脸颊,雨水没能冲刷掉的颜色变得透亮,细碎的光和天上的月亮交相辉映。
记忆翻腾,两根紧绷的弦在众人的尖叫中崩散。
盛饮清耳畔声音杂乱,她又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一种声音,来自各方,粗劣,尖细,勾缠在一起,搅弄着她绷紧的神经,她有些烦躁,那种想毁灭一切地燥虑如同脱缰的野兽嘶吼着将她的理智撕碎,在周围人的厌恶与恐惧之下陡然崩塌——
“盛梀!”
在盛饮清往前走了两步时突然一声从身侧传来,这对她来说陌生的名字让她下意识转身。
“别回头!”沉津这一声暴呵让她僵在原地,清醒的人类悲哀地看着她身后降落的“月亮”产生裂缝,就像她身上出现的细纹,那裂缝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又不容阻止的速度蔓延,裂开的月亮散成光,在她仰头的瞬间如漫天星子散落一般降至人间。
暴雨依旧,云层彻底散开,光从厚重之中散成星星点点,废墟之上,倒下的人慢慢苏醒。
“盛梀!”暴雨将声音冲刷掉,在星子烂漫时仿若情人间的呢喃,“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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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书仪从病房里退出来,靠在门外的仲勇看见她挑眉,“没谈拢?”
“黎霜是块硬骨头,哪有那么容易谈拢。”向书仪打开他递过来的手电筒,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仲勇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手电光之下是一张冷硬的脸,“基地那边完全失控,何鹤澄一直没有回来跟我们会合,信号中断后我们的人也失去联系了。”
向书仪看向楼道尽头的窗外,外面漆黑一片,暴雨击打着窗户发出令人头皮发麻地声响,她轻声说,“不碍事,我们要的已经完成了,这就够了。”
“不管他了?”他指的何鹤澄。
向书仪静默了三秒,说,“我们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命了。”
“那个丫头呢?”仲勇又问起闵嘉乐来了。
他对闵嘉乐的感官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不过是一个被人保护的太好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没吃过苦也没经过事儿,往深了想想还有点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闵嘉乐……这个名字在向书仪脑海中过了一遍,想到那张不谙世事的小脸,她心中柔软,“找个人提醒她一句,现在外面这么乱,别让她乱跑。”
仲勇掀了掀眼皮子,没吱声。
“怎么了?”向书仪察觉到他不对的情绪,问,“她出什么事儿了?”
仲勇尖细的嗓音在这黑暗中显得格外的恐怖,他说,“闵嘉乐人没事儿。”
“既然人没事那就不用管,只要她碍不了我们的大事儿,随她去吧,总归还是个孩子。”
向书仪只当她是见不到何鹤澄闹脾气,也没有多问,反倒是仲勇的表情有几分难以捉摸,她没在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能做出什么事儿来,无非是那点无理取闹把仲勇给惹烦了。
“外面的情况不太好,我们还是早做准备吧。”仲勇提醒了向书仪一句,“基地那边,看着情况不太对。”
向书仪信息落后了一秒,人有些茫然,仲勇又说,“我们去基地的人全部没了消息,我担心……”
“我们跟来医院的有多少人?”向书仪问。
仲勇:“楼下有三个,对面一条街上有六个,后街的人我让它们去基地那边探查情况了,其他人都不在。”
向书仪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差不多够了,让楼下的上来,街对面叫过来三个守住医院入口,这个节点上不怕一万……你带人来了!”向书仪话说道一半目光凛然地看向仲勇身后,“有老鼠跟过来了。”
仲勇抬头,黑暗中一双晶亮的眼睛隐藏在拐角处的发财树后面,“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