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贼难防
凤姐两口子都是贪财鬼,为了打主意偷老太太东西,对鸳鸯那是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的加意奉承,凤姐这个醋缸甚至直接把贾琏推出来勾引给鸳鸯,螃蟹宴上凤姐就把贾琏许了鸳鸯:
【鸳鸯笑道:“好没脸,吃我们的东西。”
凤姐儿笑道:“你和我少作怪。你知道你琏二爷爱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讨了你作小老婆呢。”
鸳鸯道:“啐,这也是作奶奶说出来的话!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脸算不得。”说着赶来就要抹。
凤姐儿央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儿罢!】
后来贾赦想娶鸳鸯当小老婆,其实也是琢磨着老太太那点财产,贾赦房里有的是美女,像能迷倒贾琏的秋桐,贾赦都能赏给贾琏,何必一定要娶老太太的人鸳鸯去讨骂,鸳鸯的外貌:
【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
也没什么过人的姿色,年纪在丫鬟里也算是大的。贾赦当真只是好色的,什么样的人买不到。
贾赦要娶鸳鸯时,当时平儿半开玩笑的给她出主意:
【“你既不愿意,我教你个法子,不用费事就完了。”
鸳鸯道:“什么法子?你说来我听。”
平儿笑道:“你只和老太太说,就说已经给了琏二爷了,大老爷就不好要了。”
鸳鸯啐道:“什么东西!你还说呢!前儿你主子不是这么混说的?谁知应到今儿了!”】
有凤姐这个醋坛子在,平儿敢开这种玩笑,说明用贾琏拉拢鸳鸯,她们已经达成共识。
再看鸳鸯回话,其实从来没有表示过拒绝,而且凤姐之前半开玩笑式的话,她还记着。
后来鸳鸯拒婚,贾赦发狠说:
【大约她恋着少爷们,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果有此心,叫她早早歇了心,我要她不来,以后谁还敢收?】
这话就传到了鸳鸯耳朵里,后来当着贾母的面,鸳鸯说:
【因为不依,方才大老爷索性说我恋着宝玉,不然要等着往外聘,我到天上,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终究要报仇。
我是横了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能从命!】
贾赦分明说的是【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但鸳鸯口口声声说不嫁宝玉,半句也没提到贾琏。从那以后鸳鸯为表决心,就不跟贾宝玉说话了:
第五十二回【宝玉答应了,便出来,只见鸳鸯站在地下揉眼睛。
因自那日鸳鸯发誓决绝之后,她总不和宝玉说话。宝玉正自日夜不安,此时见她又要回避,宝玉便上来笑道:“好姐姐,你瞧瞧,我穿著这个好不好?”
鸳鸯一摔手,便进贾母房中去了。】
自此过了一年多,到第七十回,鸳鸯还是一向未和宝玉说话:
【第七十回第一个鸳鸯发誓不去。自那日之后,一向未和宝玉说话,也不盛妆浓饰。众人她志坚,也不好相强。】
可是她对贾琏却截然不同。
第七十二回,鸳鸯【因知贾琏不在家中,又因这两日凤姐儿声色怠惰了些,不似往日一样,因顺路也来望候。】
其实呢,贾琏在家,鸳鸯刚进门没多久,贾琏就回来了。
贾琏【至门前,忽见鸳鸯坐在炕上,便煞住脚,笑道:“鸳鸯姐姐,今儿贵脚踏贱地。”
鸳鸯只坐着,笑道:“来请爷奶奶的安,偏又不在家的不在家,睡觉的睡觉。”
贾琏笑道:“姐姐一年到头辛苦服侍老太太,我还没看你去,哪里还敢劳动来看我们”】
看贾琏这奉承鸳鸯的样子,贾琏开篇年纪【二十来往】,此时也三十岁左右了,对着鸳鸯却叫姐姐,第一说明鸳鸯年纪肯定也不小了,第二也是因为贾琏有求于她,那就是让鸳鸯帮他偷贾母东西出来。他之所以能开这个口,是因为凤姐之前打着他的幌子,这么干不是一次两次了。
所以贾琏开口先问蜡油佛手的事,先拿住鸳鸯和凤姐的短处,好再提偷东西的事。
【因有一件事,我竟忘了,只怕姐姐还记得;上年老太太生日,曾有一个外路和尚来孝敬一个蜡油冻的佛手,因老太太爱,就即刻拿过来摆着了。因前日老太太生日,我看古董帐上还有这一笔,却不知此时这件东西着落何方?
鸳鸯听说,便道:“老太太摆了几日,厌烦了,就给了你们奶奶。你这会子又问我来!我连日子还记得,还是我打发了老王家的送来的。你忘了,或是问你们奶奶和平儿。”
平儿正拿衣服,听见如此说,忙出来回说:“交过来了,现在楼上放着呢。奶奶已经打发过人出去说过,给了这屋里,他们发昏没记上,又来叨登这些没要紧的事。”
贾琏听说,笑道:“既然给了你奶奶,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就昧下了。”
平儿道:“奶奶告诉二爷,二爷还要送人,奶奶不肯,好容易留下的。这会子自己忘了,倒说我们昧下。那是什么好东西,什么没有的物儿。比那强十倍的东西也没昧下一遭,这会子爱上那不值钱的?”
贾琏垂头含笑,想了一想,拍手道:“我如今竟胡涂了,丢三忘四,惹人抱怨,竟大不像先了。】
我要不说平儿这张巧嘴如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捉贼都捉到赃,被贾琏戳破了,也要胡辩出个理来。
自来交了东西当时就要签字销账,否则都只凭记忆,日久天长岂不就成了糊涂账,收了东西没下账就是贪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贾琏替她们打了个马虎眼,接着便向鸳鸯提出自己想让她帮着偷贾母东西出来抵押换钱的事:
【贾琏忙也立身回道:“好姐姐!再坐一坐,兄弟还有事相求……说不得姐姐担个不是,暂且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运出一箱子来,暂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不上半月的光景,银子来了,我就赎了交还,断不能叫姐姐落不是。
”鸳鸯听了,笑道:“你倒会变法儿,亏你怎么想来!”
贾琏笑道:“不是我扯谎,若论除了姐姐,也还有人手里管得起千数两银子的,只是她们为人,都不如你明白有胆量。我若和她们一说,反吓住了他们。所以我‘宁撞金钟一下,不打破鼓三千’。”】
鸳鸯对宝玉就是一句话都不说,对贾琏让她帮着偷千数银子东西,却笑着说“你倒会变法儿,亏你怎么想来!”。这明晃晃的区别对待,还有她与贾琏二人的语气腔调,你细琢磨去吧。
后来贾琏让鸳鸯偷东西的事,不知怎么的,被邢夫人给知道了,凤姐担心鸳鸯名声受损,其实也是担心自己联合鸳鸯偷东西的事情暴露,看平儿这张巧嘴辩白:
【打紧那边正和鸳鸯结有仇了,如今听得她私自借给琏二爷东西,那起小人眼馋肚饱,连没缝儿的鸡蛋还要下蛆呢,如今有了这个因由,恐怕又造出些没天理的话来,也定不得。
在你琏二爷还无妨,只是鸳鸯正经女儿,带累了她受屈,岂不是咱们的过失!”
平儿笑道:“这也无妨。鸳鸯借东西看的是奶奶,并不为的是二爷。】
你二奶奶若是不许给鸳鸯二爷,鸳鸯又何必担这个风险,替你们偷东西。
【一则鸳鸯虽应名是他私情,其实他也是回过老太太的。老太太因怕孙子孙女儿多,这个也借,那个也要,到跟前撒个娇儿?和谁要去?因此只装不知道。”】
若果真如此,干嘛不直接去求老太太?鸳鸯她一个丫鬟,多大的脸能先替老太太当家做主,把东西拿给你们。
所以正应了贾珍那句话,【那又是你凤姑娘的鬼,哪里就穷到如此。】,贾府开销大只是一方面,家贼难防才是最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