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
轮渡的轰鸣声在耳边回响,哥谭的影子渐渐逐渐消隐,希拉收回视线,安静地闭上双眼。
似乎随着哥谭的远离,那些隐秘的搏斗又暂时歇息了。人可以摆脱杂乱思绪的骚扰,重新获得心灵的平静,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和价值。
离那件事过去一个星期了,依然没有任何结果。
哥谭的媒体在最初狂热的关注后,也渐渐丧失了追踪结果的兴趣,被新的新闻吸走了目光。
只有那些发行的铺天盖地的报道和人们的口耳相传还证明这件事真实地发生过。
《哈利马戏团团长及其二子连中飞刀身亡,行凶者扬长而去》
《加里森·哈利接手马戏团,或将其解散?》
《历史疑云——走进不为人知的哈利家族》
再正经的标题,也无法掩盖这是毫无同情心的嘲弄。胡乱的编排猜测,毫无底线的报道,充分展现了哥谭从历史发展中锤炼形成的淳朴本色。
人们也渐渐淡去对这件事的讨论。
只是死亡而已,只是悬案而已,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人不可能为此停滞不前,况且这在哥谭也已经成为一种司空见惯的行为,就算他们颇有知名度,那又如何呢?
这座城市每天都在吃人。
希拉几乎悲哀地认识到哥谭不可能停下吃人,就像她的妹妹维娜,她的好朋友埃斯特尔。
无论怎样声嘶力竭的呐喊,也始终抓不住生的门,只能任由希望化作泡沫,裹挟着她们走上人最终的宿命。
如果在有能力的基础之上,离开哥谭去一个更和平安宁的地方,是不是就能摆脱这样糟糕的命运?希拉总这样想。
有时候,希拉也会憎恨GCPD的无能,他们似乎总是抓不住凶手,还像小鬼——贪婪、麻烦又难缠。
不过归根究底,希拉又开始怨恨自己的弱小。
因为没有足够的分量,所以意见和诉求才不被重视,才一拖再拖,直到你学会放弃。
怎么就只有你坚持不懈,才能让还原真相、寻回正义的过程顺利进行?
这不正常啊!
还有更多更多的人,都为自己对哥谭的轻信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是认为自己不会遭受厄运?
是认为仁慈的主会施舍目光将你救下?
是认为自己无法逃离?
还是认为自己朝生暮死,及时行乐就足够了?
希拉不知道,但现在她最强烈的愿望是逃离哥谭,这对普通人而言的令人窒息的囚笼。
大都会——
有人将大都会定义为“装饰艺术梦的明亮灯光”。
这是一座沐浴在阳光中看不见阴霾的城市,哪怕它与哥谭比邻而居。
众所周知,大都会诞生于人们对于自由的呼喊。
最开始,它只是一座贫穷的普通的城市,但今后的几个世纪,在人们的齐心协力下,政治、经济、文化等的喷涌发展,让它迅速摆脱了困境,成为特拉华州乃至世界最耀眼的新星。
它是富裕的、美好的,在这里,大都会的人民真正行使着自己应有的权利。它也是年轻的、活泼的,有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永远明亮的玻璃窗,有着车水马龙和夜晚绮丽的灯光。
希拉一下轮渡,就马不停蹄地坐上车,准备赶向墓园。
“欢迎来到大都会,希望我们这里可以给你满意的体验!”司机热情地招呼道,“小姐,你要去哪?”
“好的,我现在要去弗洛里斯公墓。”希拉拉上车门。
“天哪,抱歉。”
“这没什么的,我是去看望一位朋友。”希拉系好安全带,“她肯定希望我开心地去见她,然后再替她看看今天的大都会。”
司机一脚踩下油门,说:“如果想在大都会走走,晚上可以去新特洛伊区,去莱克斯集团大厦对面大楼的十四层咖啡厅坐坐,你可以看到本城最高大的建筑,还有美丽的夜景。”
“听起来不错。”希拉礼貌地应道。
每一次都能经历类似的对话,希拉一点也不意外,或许这就是大都会人吧,多么的热情好客和健谈。
司机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白天可以去的地方很多,Queensland Park的星球日报、弗农纪念公园,Bakerline的海军造船厂,New Troy的明日大道、百年纪念公园,当然还有刚刚提到的莱克斯大厦……也不只有这些地方,还有很多有趣的地点值得探索。”
“大都会就是这样可爱的城市!”司机与荣俱焉地说,“对了,小姐,你从哪来?”
希拉可疑地静默了一会儿 ,说:“哥谭,我是从哥谭来的。”
“哇,你是哥谭人!”
“是的。”
“天哪,你一点都不像哥谭人。”
“为什么?”
希拉想,难道又是什么关于哥谭人的刻板影响,这么多年,怎么大都会还流传着哥谭的奇怪传说。
司机倒是没有说什么传闻,而是讲了他的亲身经历。
“有一次,我载了一个哥谭人,我说着说着他就叫我闭嘴。我还没有讲完,他就让我闭嘴!还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能骂得这么脏的人!”
“还有一次,我又载了一个哥谭人,他居然光明正大地在我的车里讨论违法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哥谭人的。”希拉问道,难道这两个哥谭人还能认真回答司机的问题。
司机也没有藏着掖着,轻快地说:“哦,我是把他们从大都会送回哥谭的,送到了哥谭市里面。但现在我还健康地活着,上帝保佑我。”
希拉尬笑几声。
司机显然关注着哥谭的消息,他问:“我听说你们哥谭哈利马戏团的团长和他的两个儿子被光明正大地谋杀了。”
“是的。”希拉望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观树木。
“还没有抓住吗?”
“没有。”
“真是太可怕了!听说团长的有一个儿子艾灵顿·哈利坐在第一排。”
“奥尔顿,先生。”希拉纠正道。
“哦,奥尔顿,我记错了——当时那个飞刀是不是‘咻’地一下就杀死奥尔顿,周围的人都被吓住了。”
“差不多吧。”
“那两个凶手真的没有抢劫吗?”
“没有。”
“团长的长子是不是要解散哈利马戏团啊?”
“没有。先生,我认为你应该看哥谭一些比较正经的报纸。”希拉建议道。
总而言之就是“没有”,希拉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司机的问题。
目的地快到了。
司机又说:“小姐,感觉你好熟悉这些事情,你们哥谭人真的能从一堆消息中精准地挑出对自己有用的吗?”
目的地到了,希拉解开安全带,快速地逃离座位。
大都会人真可怕啊!!!
当然,希拉在关上车门前对司机假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吗?那是因为我就坐在奥尔顿·哈利的右边!我是那场马戏团表演的观众。”
车门“砰”地一下关上了。
司机震惊地看着希拉。
希拉转身快步离开。
“小姐,good luck!”这句祝福顺着风飘进希拉耳朵里。
“Thanks.”希拉转头微笑道。
穿过精雕细刻的大门,希拉沿着左边的小路前行,四周也能看到零零散散的人,都是来看望自己的朋友和亲人的。
希拉走到一片柔软的草地停下。
这里有一棵小树,小树旁边是一块黑色大理石墓碑,左上角和右上角雕刻着对称的花朵纹样,顶端中央偏下是刻的十字架,十字架下方摘抄了圣经中的一段文字做碑文,然后就是端端正正的英文“Estelle·Osmond”和生卒年月份。
墓前已经摆放了两束花,一束是彩色马蹄莲,一束是混合扎成的蝴蝶兰和大花蕙兰。墓碑下方边缘的窄台上还放了一个小小的蛋糕模型,一个没有旋转的精致八音盒,还有一个被拼好的乐高小人。
六月二十,埃斯特尔的生日。
埃斯特尔的父母已经来看过她了。
希拉今年没有带花,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相框,是她与哈利马戏团的合影。
只是与一般合影不同的是,中央的主人公——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相框,而相框里同样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我和艾琳去看马戏表演啦,本来打算前两天去,但艾琳邀请我,我就先提前去看了。结果没想到,遇见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你猜猜看是什么?”
“猜不到吧!我不告诉你。”
“哈哈哈,告诉你,就是电视剧里的那种杀人案,很危险。叔叔阿姨也知道了,他们都给我打了电话,要是你在,我的电话可能就停不下来啦。别为我担心,你瞧,我现在还能来看你呢。”
“你最喜欢的飞翔的格雷森,我看了。我看了就等于你看过了,你去纽约的时候亲口给我说的,我还记得呢,你可别抱怨说今年没有看。”
“我还和他们合影了,合影里有你,惊喜吧。我告诉他们说我的朋友还在纽约求学没有时间回来。”
希拉把相框放在台上摆正。
希拉接着又说了很多很多,讲杀害维娜的凶手终于被抓住了,讲爸爸的葬礼,讲她的毕业典礼和她的老师,讲她和威利斯分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而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希拉为埃斯特尔描述着她吃过的美食,吹过的风,看过的太阳、月亮和星星。
凡是能用语言描绘的,她都想讲给埃斯特尔听。
那些快乐的、悲伤的事,她也都想分享给埃斯特尔。
最后的最后,希拉盯着这块小小的墓碑,泪流满面。
她说:“要是你一直在纽约求学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