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一七八六年，弗吉尼亚议会上通过的一项法案上写道：
“上帝创造了人思想的自由，用惩罚和负担来影响思想，只能造成人伪善和卑俗的习惯，是对上帝的计划的背离。”
那时人们追求的信仰自由在现在的国家已经成为一个既定的事实，他们尊重信仰不同的人，也尊重无宗教信仰者。
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那为什么有的州宪法光明正大地规定：“否认上帝存在的人不得在本州的民事部门担任任何职务，也没有资格在任何法庭上作为证人作证。”
那为什么宗教歧视和迫害案件层出不穷，叫人不敢再展现自己的宗教信仰？
那为什么政客们不敢承认自己是无神论者，只恐惧没有信仰而阻碍自己的政治生涯？
为什么？
希拉不知道，她只按照以前的习惯去教堂礼拜。
她不信神。
但，一个信仰上帝的人总能得到更多的善意，也似乎总能在自己的事业上比其他人走得更远。
不信仰上帝就是错的，无神论者就在悬崖边缘站着，摇摇欲坠。只要轻轻一推，“砰——”，沉闷的一声后，呼吸断绝。
“希拉——”有人在礼拜结束后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希拉转头便瞧见了威利斯，他眼神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惊喜、纠结、困惑和怀疑，他在思考——为什么她还会滞留在哥谭。
好问题，她为什么还留在哥谭！她为什么今天来礼拜！
天哪！一周过去了，她只是在代码海洋里感到疲倦了，想放松一下！人可以被无穷无尽的代码烦死，但不能尴尬到逃离地球！
珍妮姐姐，还有乔，谁可以来救救她！
“Yes, I'm here.”如果这是敷衍，那希拉一定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大师了，她状似理直气壮地拒绝回应威利斯的疑问。
威利斯愣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看着希拉，几次张口欲说些什么，又无从道来。
希拉不敢瞧他的眼睛，眼神飘忽到了周围的座椅上，假装自己被崭新的设施吸引住，以此来掩饰自己尴尬的情绪。
“嗯，或许你还舍不得哥谭。”希拉听见威利斯说。
他理由都给我找好了！这……她还能找些什么借口？说什么都太虚伪了。
希拉支支吾吾道：“是的，嗯……哥谭，我舍不得它……”
“这里的教堂翻新了。”威利斯指了指周围。
“哈哈，是的，我看见了……”希拉说完立刻闭上嘴。
天哪，她都说了什么，威利斯肯定看出她眼神乱飞。
或许威利也已经明白了她想和他分手的原因，其他的理由都只是在遮掩。她不想结婚，所以她不能用感情把威利斯拴在身边。
希拉知道，只要她开口表明自己真实的想法，威利斯就会一直等下去，可是她怎么能这么自私，她做不到……一直耽误他追寻理想中的幸福的家庭。
许是看见希拉为难，威利斯露出一个浅笑，他诚恳地说：“能见到你真好，希拉，我经常来这儿。”
这话给了希拉台阶下，但威利斯的确也经常来这儿，在这里，他能轻松地回忆他和希拉一起度过的那些快乐的时光，这给予他不断前行的动力。
“嗯……嗯——”
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威利，希拉想。
威利斯看着希拉的眼神专注热烈，但看希拉视线向下躲避，他立刻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懊恼自己表现得太过放浪。
“希拉，你还好吗？”我吓到你了吗？威利斯犹豫着开口。
“我很好——”
愧疚的情绪淹没希拉，她慌张地站起身，想要逃避，“威利，我该走了。”
“嗨——希拉，求你了。”威利斯乞求道，“能给我时间聊一聊吗？”
“我……”
“我保证，希拉，不会让你为难的。”
“好。”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家甜品店。
在等待的漫长时间里，威利斯看起来非常踌躇。
“你想对我说什么，威利？”希拉把手轻轻搭在桌上，尽量表现得轻松，这沉默凝重的气氛真叫她头疼。
沉默了好一会儿，威利斯说：“希拉，我想告诉你，我找到了人生的理想！”
“理想？”
“嗯……也许我可以继续唐纳德叔叔未完成的事业。”威利斯说着说着，脸上就不经意地露出了笑容，他显然为此感到由衷的高兴。
希拉刚想称赞，就听见威利斯这话，她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再上下打量几番，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些可信的理由来。
但人的脸上是不会写理由的，希拉再一次明白。
老天，他真的，希拉没话可说了，她宁愿去和暴躁的码头工们吵架，拜托，真的没有什么穿梭时空的道具能让她离开这儿吗？
“威利！”
“我只对三个人敞露心扉。”威利斯把希拉想说的都堵了回去。
“额……”
“你，妈妈，还有——”
后面的词语太小声，直接就消失在希拉耳边。
希拉轻蹙眉头，问道：“谁？威利，我没听清。”
“我自己。”
“你自己？”
“是的，我终于学会和自己沟通了。”威利斯说，“所以，我的一切都是出于我自己，希拉，这是我的选择。”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下轮到希拉困惑了。
“……”
“你妈妈不同意吗？”
他刚才还提到了他妈妈。
“妈妈，她在这事上不能理解我，她觉得这太危险了。”
“这有点糟糕，或许，额，你可以尝试跟她沟通，然后说服她。”
“我已经做了。”
威利斯看起来难过得要哭了。
希拉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只能说：“我很抱歉，威利。”
“你不需要道歉，我……”
沉默，只剩下沉默。
希拉咬唇，又机械地重复道：“我很抱歉，威利。”
威利斯一瞬间被难过的情绪席卷，他的眼眶里一下盈满了泪水。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
他在游荡，在追寻过往的记忆，他真的没能想到还能再见她——在哥谭。
在遇见希拉之前，威利斯没想过组建一个家庭，她让一切关于家的设想都变成了现实。他曾经想，如果能和希拉一起组建一个幸福的家，他什么都愿意做。
希拉有很多伟大的理想，威利斯只想站在她身后。或许是他在太多方面传达了错误的意思，但是，但是……婚姻并不是必需的，只要能和她在一起，这对于威利斯而言就是家了。
那个居住的地方，和妈妈，只是用于生活，那不是家，至少那不是个幸福的家。
他好难过啊，妈妈不能理解他，只以为他突发奇想在玩些英雄式的过家家游戏。
甚至在他严肃表明自己的想法以后，发出巨大的哄笑声，再慷慨激昂地陈词自己的少年犯学校能够让更多孩子学会如何在哥谭生存。
“那你为什么不教我呢，妈妈？”
她沉默了，然后迅速用更多繁琐的语句来反驳儿子。
威利斯不想听了，他愤怒地吼了一声“stop！”。
争吵也就理所当然了。
“你是个恶毒的、无理的、活该进监狱的母亲！”话一出口威利斯就感到了恐惧，他害怕在妈妈脸上看到受伤失望的神情，那是妈妈啊，他怎么能对她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威利，你也是个蛮横的、无礼的、幼稚的小男孩，这么多年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叫你还一直长不大。”妈妈的语调还是那样的温柔。
“你总是这样，从不对我生气，好像一切都是我不懂事！”威利斯被妈妈平淡温和的语气激怒了，他宣布他要收回刚才为自己口不择言道歉的心思。
威利斯深刻地认识到自己阻止不了妈妈，就算他成为警察也无法对妈妈狠下心，所以，哥谭是第一个被否定的选择。
希拉肯定不能钻到威利斯脑子里瞧他在为什么难过，她手足无措地愣了一小会儿，然后慌乱地从包里翻出手帕纸巾一股脑全塞到威利斯手里。
“威利，你还好吗？”
从前，他都是更表现得坚强的那一个，乐观自信，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
可是，才短短一个月，他就被什么东西打倒了。
希拉隐隐约约有个猜测，来自亲人锋利的匕首亲手在他心上插了一刀，这让他难过得无法自拔，他也没有人……可以倾诉这些烦恼。威利斯很少提及他的母亲，也许他们一直以来就有很大的矛盾，这一次只是集中爆发了。
“我还是和妈妈吵架了……”
果然。
“……我妈妈曾是一名医生，在陆军野战部队，在朝鲜/战争期间……她是那样高大、无所不能，在爸爸死后给我撑起了一片没有阴霾的天空……”
希拉很惊叹地听了许多威利斯母亲的故事，那些诡谲疯狂的经历听得她心惊胆战，心情跟着不断起起伏伏。
“真是个传奇人物！”她赞叹道。
“她是。”
看威利斯情绪稳定下来，希拉把一份甜点推到威利斯面前，“吃一点，很不错的，威利。”
“GCPD里面没有人是妈妈的对手。”威利斯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哇——”希拉很给面子地惊讶道。
“谢谢你，希拉，我好多了。”
“不客气。”
虽然最后希拉也没有知道威利斯和母亲究竟发生了怎样激烈的争吵，但吃到嘴里的点心却是无比美味的。
香蕉圣代，她怎么可以拒绝！
“嗯——就是这样。”
“所以，就算有美味的香蕉圣代，你还是为这个烦了一整天，放下了手里的所有工作。”詹妮弗喝着红茶。
“Yes.”希拉点头。
乔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我懂了，他是想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希拉，以后要好好处理和孩子的关系。”
“上帝啊，乔，别太刻薄。”詹妮弗瞪了乔一眼，然后推了推他的肩膀。
“好的，好的，我错了。”乔迅速认错，“嗯，希拉，我认为他就是想找个人倾诉而已。”
“我知道，可是还是免不了为他担心，三年多的感情也不可能立刻化作飞灰。”希拉捂住脸，“其实今天遇见威利我很尴尬，我想象不到如果他知道了我们还有个孩子……”
“你会更尴尬。”乔下结论。
“太糟糕了，我不想想象那一天的到来。如果是个女孩，就叫维娜。我还想，如果是个男孩，就叫杰森。”
“杰森？”
“太多杰森了！”
维娜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杰森”，家里从来没有叫这个名字的。詹妮弗很疑惑，乔只觉这个名字有些草率。
“我知道跑大街上喊杰森十个里有七八个都会回头。”
“所以？”
“威利的父亲叫杰森·陶德。”
乔目瞪口呆，转头看向妻子：“希拉被代码气疯了！珍妮，你劝劝她！”
詹妮弗放下茶杯，颇为无奈地说：“还叫着威利呢。”
“哦是啊，还叫他威利呢，威利～”
“哈哈哈——”希拉企图蒙混过关。
“哈哈——”
“哈哈哈～”
上帝啊，我今晚就要逃离地球！让我走吧！让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