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愕
弯弯的月牙儿好奇地跳进窗边盛满水的玻璃杯里,小小的圈口顺势将它困住,只留下一个虚幻的影子无助地呼喊。
“你瞧,那个时候我就像这杯子里的月亮,看似挂在天边高枕无忧,实际上被困住无法挣扎与呼救。”凯瑟琳有些伤感,“他们,嗯……威廉·坎顿他没想让我活着回去,这是对爸爸妈妈还有姐姐的警告。”
希拉摩挲着杯壁,安静地听着凯瑟琳的讲述。
凯瑟琳的确很友好,这毋庸置疑,但是希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在哥谭,在他们这个阶级,也已经发展到随随便便搞暗杀的地步了?!
警告,是怎样的警告,是表示自己可以随时取人性命的警告吗?这不符合正常的逻辑,难道别人要杀你,你还不防备,只呆呆地说这是警告,然后夹紧尾巴做人吗……
那个“他们”指谁?威廉·坎顿,还有他的母亲与继父?
这个可能性太低了,如果真的只有这几人参与,那么希拉绝对相信在凯瑟琳遇害的第二天,他们就会被送进监狱。
还有哈利马戏团的谜团沉甸甸地压在希拉心里,她绝不会相信一个普普通通的威廉·坎顿有资格命令那两个明显不简单的人物——他们既不像杀手,也不像雇佣兵。
而且,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情透露给她?这不合理。
希拉警惕地竖起耳朵,这是值得严阵以待的事情,她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凯瑟琳冷哼一声,还是犹豫着补充了一句:“他们肯定是想让我家重演‘韦恩’的悲剧——谁还不知道谁,探头探脑、只会耍阴谋诡计的老顽固们。”
这似乎透露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重演韦恩家的悲剧,难道当初韦恩夫妇的死亡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如果与当初公布的真相不同,希拉已经不敢相信这哥谭的暗地里还隐藏着什么鬼东西,连“韦恩”都无法应付。
“哎——希拉,我姐姐来啦!”凯瑟琳高兴地挥挥手。
希拉抬起头,注视着那个端着酒杯向她们走来的高挑美丽的女人——希尔达·坎顿,她眉眼锐利,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既不会为什么高兴,也不会为什么不高兴;她也只佩戴了一副设计简约的蓝宝石耳坠,在灯光下,身着的宝蓝色礼服和蓝宝石耳坠都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很符合她高傲冷冽的气质,像一位神秘高贵的女王,希拉在心里称赞。
希尔达也在打量着希拉。
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休闲西装,干净利落,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注意到,和整个宴会厅浮夸的氛围不同,倒是很像来现场工作报道的记者,但是,那几个应该工作的记者也还穿得很花哨呢。
面对她讶异的目光,希拉挑眉笑道:“我是个喜欢特立独行的人。”
希尔达·坎顿把酒杯搁置在小圆桌上,轻轻摇头,带着歉意说:“不,不是特立独行,是我思想狭隘了,没有人规定女士参加宴会必须穿着礼服。这身很酷,很衬你!”
“哦,好的,谢谢!”
“我是希尔达·坎顿,很高兴认识你,海伍德小姐——我想我们曾经见过。”希尔达尽力在脸上挤出一个正常的友善的微笑,朝希拉伸出手。
“或许,很高兴认识你,嗯,希尔达,你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吗?”希拉站起身,握住希尔达的手。
“当然不。”希尔达嘴里蹦出几个音节,“……希拉。”
凯瑟琳默默地看着姐姐和希拉交流,越看越眉头紧蹙。
上帝啊!这冷凝的、严肃的气氛,这寡淡、拘谨的交谈,倒不如让她去看从前的黑白默片,这可不是电影里主角和反派的初次见面!姐姐,你前些天排练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呢。
妹妹火热的目光好像要把希尔达衣服烧出一个洞。
希尔达面不改色,不为所动,然后继续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交流。
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题,什么街头魔术的神奇火焰戏法,什么夜晚的哥谭会看见猫头鹰,什么大教堂的翻新很棒,什么庄园里的展厅应该重新更换布置了……
说实话,希拉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交谈很有趣,但真的好怪啊!
按照她的设想,是乔安娜向希尔达引荐她,或者她自己上去找希尔达交流,然后她们就会从建筑艺术聊到人生哲学,从哥谭经济聊到世界政治……然后,为后面的交流打下坚实的基础。
“你……难道不觉得这像肥皂电视剧里的场面吗?”凯瑟琳最终犀利地发问。
“什么?”希尔达疑惑地瞅了几眼妹妹,自觉没什么问题。
希拉仔细回忆自己看过的肥皂电视剧,谨慎地点头。
“意思就是,我亲爱的姐姐,你刻意找了一些无聊的话题,让我说不上话,让希拉姐姐也不好回答。”
“真的吗?”
凯瑟琳肯定地点头。
希拉抿唇微笑。
“好吧——”希尔达叹了口气,“我有点紧张,你知道的,今晚是特别的一晚。”
“当然啦啦啦啦——”
“嘿,你的啦啦啦太多了。”
“才不多呢!”
突然间,希拉不再急于迫切的交流了,也不再急于立刻探究一切真相,她静静地看着姐妹俩拌嘴,“姐姐”这词好像一下子就变得遥远了,遥不可及,遥不可及——
后面的交谈就轻松多了,至少不用把时间耗费在谈论为什么夜里有猫头鹰,或者蝙蝠。
宴会早已开场,她们三个坐在这边倒不算引人注目,虽然也有不少宾客把视线投过来上下打量,但都没有过来打扰她们。
希拉看见詹姆斯·坎顿和伊丽莎白·坎顿微笑致礼,爱德华·坎顿拉着他的女友在舞池里翩翩起舞。还有,威廉·坎顿,他正和几个年轻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脸上满是狂妄。
甚至,希拉还看见了几个曾经的同学,她在他们看过来时友好地挥手示意。
“瞧,那是阿尔伯特·法尔科内,‘哥谭之王’卡迈恩·法尔科内的儿子,听说他在哈佛念工商管理学。”希尔达加重了哥谭之王的读音。
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削的年轻人,罗马人的儿子,希拉顺着希尔达的视线看去。
似乎注意到三人的视线,他停下和威廉·坎顿的谈话,转过身腼腆地朝她们笑了笑。
“别搞这副鬼样子,腼腆礼貌的小个子少年,我晚上会做噩梦的。”凯瑟琳咂舌,然后背对着宾客们学起阿尔伯特·法尔科内腼腆的神情,“别这样做,爸爸。呕——上次他老爹直接搞死好多人,他在里面可不怎么干净。”
希尔达冷笑:“装模作样。”
希拉简短地评价:“一群戴着面具的人。”
“这个评价我喜欢。”希尔达直接表示赞同,哥谭有一群戴面具的人,戴在脸上的,戴在心里的。
“在哥谭,做个正经人可真难。”凯瑟琳感叹道,“虽然有时候我和姐姐会嫌弃老爹老妈太软弱,没法支撑起那些无处安放的善心,但真的超爱他们。”
“我也是,妹妹。”
希拉笑着说:“这很难得。”
“是啊,成为爸爸妈妈的女儿真好。”凯瑟琳开心地吸了一大口橙汁。
“咦——那是谁?”
希拉这才注意到那个穿着粉色长裙的中年女性,她终于从一堆人的包围中出来了。
凯瑟琳和希尔达思考了一会儿,才从脑海里揪出一段记忆来。
希尔达说:“那是费伊·古恩。”
凯瑟琳说:“她在哥谭的寄养系统工作,在犯罪巷开了一所儿童寄宿学校,是个很有名的好人。听说,她曾经是军医,还很出色。爸爸和妈妈给她投钱了,至少能让一部分孩子活下去,接受教育。”
“她是个好人,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些,收留无家可归或者遭受厄难的孩子。”希拉真心实意地称赞,“也许,她还需要捐助。”
“当然。”
“总不会嫌多。”
后面谈论的东西就有些太过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中,虽然能随时观察周围情况,希拉还是不由得有些担忧。
“这里可没人能读唇语,而且,我们没有面对他们呢。”
希拉认为自己姑且还算一个性格开朗的人,对比希尔达来说。但和凯瑟琳相比,她觉得自己可能出错了,还是大错特错,她或许该是个内敛的人。
被人信任很开心,但这真的太奇怪了。尽管希拉知道不可能有厄运降临己身,但事实上她们才刚刚认识,哎,和凯瑟琳也不算才认识。虽然可能有乔安娜背书,但也还是太奇怪了。更奇怪了,她和雷克一家也没认识多久。
“希尔达,凯瑟琳,一句话我必须得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担心,希拉姐姐。”
“别担心,希拉。”
“我猜你一定觉得我和姐姐很怪,虽然你救过我,但我们没必要这样对你敞开心扉。”凯瑟琳目不转睛地盯着希拉。
希拉肯定点头:“是的,我确实这样想过。”
“没必要有这样的忧虑。”希尔达认真说道。
“哈哈哈——也许是的。”希拉承认,她被希尔达困惑且严肃认真的表情逗笑了。
希尔达正襟危坐:“先知,我们相信她。”
“先知?你是指乔安娜?”希拉迟疑着问。
先知?
所以不是什么能看见人的好坏的超能力,是其他的?
“是乔安娜,我们希望她到来——给予我们帮助,她来了。”凯瑟琳低声解释道,“一项伟大的事业,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魂归天堂。”
“为了哥谭,为了我们的家人。”
“我们需要你。”凯瑟琳和希尔达异口同声。
“我能做什么?”
她们好像很相信我,但希拉可不认为自己有不为人知的伟力,她们都没法解决,希拉又能做些什么呢。
凯瑟琳没有正面回答:“我知道你希望为埃斯特尔·奥斯蒙德做的事,希拉姐姐,我们一直关注你。我很抱歉,如果当初早点发现,就能救下她。”
那个时候没有特别关注威廉·坎顿,因为他实在太蠢,谁能想到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就能犯下那么多罪孽,他们愧疚于自己本应有机会阻止,却未能阻止,让无辜者丧命。
特别是后来希拉救了凯瑟琳,他们发现其中一个受害者是她的朋友,他们更愧疚了。当初,要是再关注点就好了。
“这不是你们的责任。”希拉尽力压制自己翻腾的情绪,免得现在就嚎啕大哭。
凯瑟琳很难过地说:“怎么不是呢?希拉姐姐,要不是因为我们,他们不会拉威廉·坎顿出来打擂台,就不会让他有作恶的机会,就不会现在还不能把他送进监狱。”
“别这样说,求你。”
善良的人有什么错呢?错的不是他们呐!
“好——”
“我们知道,你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所以之前打算给你们做扫尾工作,或者赶在你们动手之前,在我们解决掉那些老家伙后,让威廉·坎顿得到应有的惩罚。”
“谢谢!”希拉带着鼻音问,“那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因为我们还没有动手……我能做些什么?”
“那倒不是,别自责,希拉姐姐。”
希尔达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往外蹦:“乔安娜说你将为人类带去无限光明的未来,以不可阻挡之势。”
“这是前所未有的预言,所以我们想,还可以和那些老东西虚与委蛇周旋一段时间,这样更加稳妥。”
“什么!”
如果说希拉刚才心如刀割,那现在就只剩下惊愕了。
每个单词她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怎么就那么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