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馆蒙太奇
两年前。
海洋馆。
海月手捧一杯鲜榨果汁,坐在休息区的一角。
隔着一排半人高的花篮屏风,右手边的吧台有个年轻人在买醉,旁边的椅子放了一束凌乱的玫瑰,无论是花瓣,还是包装纸,都压的皱巴巴。
“在想什么呢?”
止水提着两盒便当,从她身后,跨过铁皮长椅,坐了下来。
“在想自来也大人的新小说——”
她收回视线,指了指吧台那边,比划道,“里面有一个场景,一名私家侦探在酒吧偶遇了一位金发女郎,女郎点了一杯‘螺丝起子’,喝完了酒,她拿起手边的玫瑰,砸在了侦探脸上——”
“然后呢?”
“然后就不知道了。”
她双手接过便当,表情还有些无奈,“师母发现我在看这本小说,直接没收了!”
“……该不会是那个‘亲热系列’吧?”
海月点点头,表情还有几分遗憾。
“哪来的?”
“师兄和凯前辈切磋的时候掉的,我捡到了,想看两页再还。”
“以后还是别看这个了。”
“为什么?”
“不是什么好书,看多了伤眼。”
“但它很畅销。”
“话虽如此,但它的畅销……和垃圾食品的畅销差不了多少。”
海月噗嗤笑了:“自来也大人听了,会伤心的。”
“那倒不至于,那位大人很清楚这本书的定位,不会有异议的。”
“越说我越好奇——你是不是偷偷看过了?”
止水顿了顿,打开盒饭,抽出一次性筷子,换了个话题:“这个展馆看完了,一会儿想去哪里?”
海月也不执着,顺着新话题,想了想:“看过海豹,也就满足了——啊,企鹅好像还没看!”
“其他呢?”
“大部分都看完了,比起这个——”
她塞了一口饭,景区的盒饭大差不差,吃起来总有股敷衍的味道,“我倒是很好奇,你出门时说的‘惊喜’是什么?”
他咬着筷子,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嗯……晚上带你吃大餐?”
“预料之中,”她也有样学样,咬着筷子,“完全不惊喜!”
止水低低地笑了。
这些年他的声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清亮的童音,变成了更加成熟的男音。
有时候听他说话,海月总会莫名的不自在,像是房间里一个习以为常的公仔,忽然改变了固定的朝向。
这点小小的变化,总让她在倾听的时候,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很短暂,就像停在手臂上的蚊子,没等你反应过来,就不见了。
再去细想,就只剩一个痒痒的蚊子包。
“惊喜随时可以出现,就看你希望什么时候。”
止水夹起一根长豇豆,晃了晃,青青绿绿的,没有炒透。他把长豇豆夹到盒饭的盖子上,打算一会儿扔掉。
“那就等吃完便当?”
“行。”
他吃了几口,又道,“我还以为你会等到晚上。”
“拖那么久干嘛?”
她捧着盒饭,端起手边的饮料吸了一口,“还是说人多的地方不方便?”
“这倒没有影响。”
海月快速扒完饭——有“惊喜”在后头吊着,这份垫肚子的饭倒是变得有滋有味。
止水吃的慢条斯理。
他的吃相很好看,不挑食,也不出声,是家教严格的那种好看。
海月也不急着催,吸着方才喝剩的果汁,侧头看他,心情很好。
海洋馆折射的蓝色光影打在他的身上,变幻莫测,像是漂浮在梦境之中,无声无息地躁动着。
安静了一会儿,她喝完果汁,他也放下筷子,结束了用餐。
“那么——”
止水收拾好垃圾,转过头,看向海月,认真道,“请看着我的眼睛。”
说着,他的眼睛由黑转红,变成了万花筒的形态。
海月歪歪头,好奇地看着他。
“不要反抗。”
他把手竖在嘴边,笑道。
海月发现身处的场景变了。
他们站在沙滩上,远处是一片汪洋大海。
海面一片漆黑,似乎是子夜,太阳尚未升起,只有一轮圆月当空,周围很静,海浪声很响。
一艘搁浅的巨船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之下,海水浅浅的,可有可无地拍打着船底,船壳闪烁银白的轮廓,笨重,却不失神秘。
止水准备的惊喜是一场幻境,取材来源于现实。
“这是在木叶边境,一个与水之国最近的海岸。”他道。
说起止水与水之国的渊源,那可不浅。
幼年时,他与父母执行任务,便是在这里失去了双亲。
长大后,他接受了镇守边境的工作,又在此处呆了一年多,打的雾隐村的人不敢闹事,后续才被调回。
“这个地方我倒是第一次来,”她道,“不过这艘搁浅的巨船很有名。”
这艘巨船看似神秘,但并没有太多离奇的传闻,只是因为拖回船厂维修的成本太高,才被主人丢弃于此。
有意思的是,这艘被丢弃的船熬过了两次忍界大战,毫发无损,不知不觉成了个网红打卡点,来边境一趟的人,都会特意过来看看这个“奇观”。
海月眺望远方,在暗淡的月色下,隐隐能看见墨汁一般翻滚的海面,以及飞舞的黑色海鸟。
海浪的声音还是很响。
止水拉着海月,走到沙滩的一处乱石堆坐下。
他身子后仰,双手撑地,望着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笑道:“马上就要开始了。”
“日出吗?”
“嗯,这里的日出,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日出。”
止水仰望天空,海天一线的夹缝中,出现了一道金红。
这样的场景,他曾经见过无数次,但印象最深的,还是父母去世那日。
那个时候,他一个人躲在这里,望着跃出海平面的太阳,像是一把燃烧的利刃,击溃黑暗,点燃一切,就连天地都被染上同一种颜色!
不知不觉间,他被一种莫大的壮阔裹挟,变得很小很小,与身下的沙粒并无二致。
“本来想带你去现场看看的,不过前阵子四代水影去世了,雾隐上下一团乱,边境也动荡起来——我可不想筹备了很久的约会,变成了义务性的加班,所以就不带你过去了。”
海月咯咯地笑了。
止水侧过头看她,但她似乎对“约会”二字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他也没多说什么,转过头,继续看日出。
天光渐明,海鸟来去,这些聒噪的鸟儿慢慢褪去二维的黑色剪影,变成了有棱有角的三维存在。
红彤彤的太阳出现在海平面,光芒万丈。天空金红一片,云彩镶了金边,也点亮了海边的电力风车。
巨船也在磅礴的朝阳中,露出饱经风霜的甲板,丢失了独属于黑暗的神秘,多了几分古朴厚重。
太阳继续高升,霞光穿透云层的裂缝,将暖洋洋的橙红色涂抹在海面、沙滩、岩石和观望日出的人身上,驱散了袅袅白雾——不知不觉已经是这个点了。
海月看过很多次的海,也看过很多次的日出。
但“海”大多是在精神世界看的,“日出”也几乎是在山里的演练场看的。
真正的“海上日出”看的并不多。
说来也巧,最近一次看到“海上日出”,还是与止水精神空间相连的时候——他的“别天神·光芒”,落在了她的“海滨小镇”,火红的太阳覆盖了月亮,她的世界从此多了一颗太阳。
“海月,”止水看着太阳高悬的天空,笑道,“方才你在休息区看到了一个醉酒的青年吧?”
“就是那个乱放玫瑰的家伙?”
“是,”止水悠悠道,“如果现在也有人送你一捧玫瑰,你会收下,还是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玫瑰啊……”海月想了想,“大概会还回去?”
“为什么是疑问的语气?”
“我虽然知道玫瑰的意思,但不太懂收下玫瑰的心情。”
她思索片刻,认真道,“涉及到‘玫瑰’的小说我看了不少,但总觉得,往往故事到这里就趋于平淡了——我还是更喜欢前面冒险的部分。”
“趋于平淡啊……嗯,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还是个小孩子。”
“嗯?”
“不能理解?”
“不理解。”
“再等等,过些年,你会明白的。”
“这么笃定?”
“是啊……”
他仰头看向红光褪去,只余一片蔚蓝的天空,微微一笑,“早些也罢,迟些也罢,我都会等的。”
——
止水从暗部那里拿了一个新身份。
这个身份的代号叫做“灰雁”,原本是根组织的成员,归降后加入暗部,不久前在一次机密任务中牺牲,火影特地压下了相关情报,就连身为暗部总队长的卡卡西都不知情。
现在,由止水来顶替此人的身份再适合不过。
他戴着面具,路过公园的时候,见到了发呆的海月。
啊,那个盒子……
止水一眼认出了她手上的马口铁盒子,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族人替他整理“遗物”的时候。
他见四下无人,走了过去,道:“这么热,坐着不动干什么呢?”
“止水……”
“怎么了?”
他注意到她的手上拿着海洋馆的明信片,背面那只肥头大耳的海豹太眼熟了。
“上次我们在海洋馆——”
她顿了顿,捏着明信片,抬起头,对上止水那张遮盖了所有表情的面具,生平第一次感到窘迫和慌张。
“那个时候,你说的玫瑰……保质期有多长?”
***
卡卡西回到暗部上班的时候,见到了灰雁。
此人数月前被火影派去做了机密任务,近期才回归,据说是身负重伤,调养了一段时间。
灰雁看起来心不在焉,坐在卡卡西的办公室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似乎在用脑电波与灯光下乱舞的苍蝇交流。
“……灰雁?”
“啊,总队长。”
灰雁这才回过神来,沙哑的嗓音有几分失真,听着确实像受过重伤的样子。
“叫我‘银狐’便可。”
老实说,卡卡西的暗部代号其实挺鸡肋的,因为外形和招式都太有个人风格,等同于是明牌加入了暗部。
不过他实力强横,即便身份暴露,也无人对此有异议。
灰雁还是没有动弹,堵在卡卡西的办公室门口,不声不响地望着他,有那么些魂不守舍。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卡卡西直觉对方有事要拜托自己。
“我想跟您请几天假。”
“……没记错的话,你是这两天才回来上班的吧?”
卡卡西思来想去,决定当一个富有人情味的好领导,“难道是旧伤未愈?”
“不是。”
“理由呢?”
“我喜欢的人回应我的告白了。”他说着,居然还傻笑了两声。
“……”
卡卡西一时语塞,沉默片刻,还是道,“虽然我很想说句‘恭喜’,但你这是告白,不是求婚——最近任务很多,人手不够,请假的事,还是等月底吧。”
“诶?最近有什么大事吗?”
“……”
这个灰雁看起来着实不聪明,也不知是任务伤了脑子,还是谈个恋爱把脑子落家里了!
“宇智波那边出了大事,死了一个,叛逃一个——还有,中忍考试刚结束,雷影赖着不走,也是件麻烦事!”
“抱歉……”
灰雁终于从梦游般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是我糊涂了。”
说着,他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到下属终于恢复正常,卡卡西点点头,绕过对方,进了办公室。
说起来……
他关上门,后自后觉地想到,今天不是止水的葬礼吗?
怎么碰上的人,聊的全是恋爱相关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