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沈如意迟疑一刻，在少年转过身来之前朝他走去。
原作中从来没有描述过季若松少年时候的模样。但严格意义来说，现在站在沈如意面前的季若松，正处于少年与青年的交接点。
他好像那个树上要熟的果子，虽然没有熟透散发糜烂的甜美，可现在身上带点少年气息才最是可人呀。
季若松人如其名，挺拔立在那里像一颗小青松，虽因着长久吃得少又营养不足显得有些过于清瘦，但他骨架子在那里，整个人极高，少说也有一米八，而他肩膀也宽阔，沈如意似乎能从那单薄衣料下看到自上而下骤然收束的腰身，紧实有力。
再看脸，啊，不愧是她最喜欢的美强惨。
从那狭长上扬的桃花眼尾，到形状优美的薄唇，季若松长相并不算是硬朗挂，反而带那么一点点秀美——不过面无表情之时却压迫感极强，那微微压低的英挺浓眉更是越看越有未来大佬的风范——
沈如意一愣，这才发现季若松正压着眉峰略带阴翳地瞅着她。
她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了。
“咳咳，我是沈如意，沈家大房小女儿，你——”
“知道，从城里来的。昨天你投河，村里知道你的不知道你的都熟了你了。”
季若松开了口，表情又恢复淡漠。
沈如意讪笑两声，“那个，我来这么早是——”
“你让你奶别想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让你来堵我我也不会答应的。”
季若松语气略略带了些不耐，转过身子，手上开始动作，打算往家中大门上挂上锁。
“嘶，真跟我想象中不一样呢。”沈如意小声嘀咕。
季若松手中动作一滞，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勾起往日被人指指点点的经历，带得他心中烦躁又起。
他咚的一下松开手中沉重大锁，拧眉转身，却见沈如意脸上不知何时竟挂上了笑容，是那种好像在路边平白捡了五块钱的傻笑。
一时噎得他说不出口斥责的话。
沈如意温声道：“我不是来说欠债的事情的。”
说实话她飞奔过来可只是冲季若松这个人的，她根本不知道沈婆子是让她来磨他的。这会儿季若松一提，她才脑子里有了记忆。
早年季若松父母还在的时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当年夏季雨多，村里发了涝灾，不知什么原因，整个村子里只有沈家一家房子被冲塌。那会儿村里人甚至开始避着沈家人，只有季家父母伸出援手，二话不说答应了沈婆子狮子大张口的高额借款。这才有如今沈家这大房子。
而沈婆子这人精明那也是坏得精明，当年占了人家那么大便宜，可在季家两口子飘零无依的时候不说帮一把，居然还落井下石，那借款还剩最后一点是死活不肯再还了。
还美其名曰季家成分不好，他们散出去财那是应该的，是对他们当年“小资”的偿还赎罪。
不过除了这事，沈如意也想起来为什么沈婆子指名她来当说客了。
因为昨天从河里救自己上来的人，正是季若松。
沈如意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被身后初升日头照出一层柔光，更显得暖洋洋。
而她带些婴儿肥的脸蛋无暇白皙到连小绒毛都隐约可见，好像颗圆润的水煮蛋。季若松脑中不合时宜地有了联想。
沈如意刚要开口，就听得季家大门哗啦哗啦，抬眼看去，那大门竟开了个缝，从其中露出半张小脸来。
那小孩儿眼珠子滴溜在两人间转，看够了还想把整个脑袋探出来——却被季若松一把按住。
他手宽大，轻轻一下就拢住了小人儿整张脸。
“唔唔——哥！你干什么……你都不让我出去，我看一眼怎么了！”
噗嗤一声，季若松扭头看，是笑出声的沈如意。她脸上的笑却是跟面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明显多了几分真挚。
而就在季若松愣神这一下子功夫，小女孩儿轻巧闪开他的大手，又一点儿不怕生地瞅着沈如意。
年龄小但胆子大，沈如意可以确定这是季若松那亲妹子：季巧云。
瞧着季巧云那如洗过一般清澈的墨黑眼瞳，沈如意先是心中柔软，而后又不可抑制地一阵刺痛。
这么好的女孩儿，她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
“你是季若松的妹妹吧？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呢。”
季巧云话匣子被沈如意打开，憨憨咧嘴笑，“是呀是呀，我叫季巧云！我哥从来不让我出去玩，说什么外面有危险。但我好想交朋友啊，我……”
“行了，别在这说些有的没的了，马上要上工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季若松没等妹子说完，蓦地出声打断，脸上不耐神情又现，看起来有点凶。
他想着沈如意是城里来的，先前又那么脆弱地跳河，必定是个不经吓的人。
可这人早已换了芯子呢，还是个对他颇有些痴迷的，沈如意没如他所愿被吓到，反而轻轻挑眉，又眨巴着比他妹子一小孩还大的杏眼看着他。
看得他有些莫名，只能侧过脸去轻咳。
‘系统，我现在温馨值多少——哎呀，不管，你给我换出几块奶糖来！’
【也不多，就——好吧，到你口袋里了。】
沈如意手伸进裤兜，摸出些东西来，季若松还没来得及反应 ，她纤纤玉手已经伸向季巧云——
“你！”
“这是什么呀？”
兄妹俩声音同时响起。
沈如意微笑，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坏阿姨，“巧云，我觉得你长得特可爱，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季巧云看着手中好几颗有着蓝白外包装的圆柱形物体，有些疑惑，但机灵地凑到鼻间一闻，登时眼睛就亮了。
“好香！”
她飞速剥开糖纸，只见薄如蝉翼的糯米纸包裹着其中雪白的糖，她不假思索地塞到嘴里。
季巧云吃过糖，黄黄的有些浑浊的透明那种，而即使哥哥不说，她也知道那很珍贵，是哥哥辛苦换来的，因为他从来都是一颗不吃全给了她，可她做梦也没想到居然还有更好吃的糖！
这种白花花的糖韧而不硬，吃起来好像甜甜的牛奶，那种浓郁甘甜是季巧云从来没尝过的，就连糖上那层薄薄的“纸”也好吃，入口即化。
季巧云吃得口水都包不住了，眼睛放光。
季若松看她吃个奶糖都惊奇到不行，心中有些酸涩，伸手为她拭去一滴她自己没及时擦掉的口水，咬咬牙还是狠心将她手中剩下几颗奶糖抢走。
“唔唔鸽——你吃！”
季巧云还当是哥哥也被这糖给迷住了，从善如流把剩下三颗全数给了季若松。
季若松蹙眉，把糖还给沈如意，“你收回去。巧云，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我有没有这么告诉过你？”
季巧云呆住，她虽然性格活泼调皮，可最听哥哥的话，想要把糖吐出来，却又被那种梦幻的甜美给摄住，一时间舌头进退两难。
“季若松，你别这样，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事儿。”
沈如意无奈，双手背在身后，又对季巧云道：“巧云，你别吐出来啊，这糖好着呢。姐姐是想和你做朋友才送你奶糖吃，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说着，她眨眨眼。季巧云看看抿唇不言的哥哥，感受着口中的甘醇滋味，小脑袋点得跟鸡叨米似的。
季若松嘴唇翕动，终究还是等这两个姑娘对话结束才开口：“巧云回屋去，我要锁门了。”
季巧云这次乖乖缩回了头，不过从门缝里伸出只小手摆了两下，显然是在跟沈如意道别，沈如意又没忍住笑了，“下次见啦巧云。”
直到好好锁上了门，季若松才又恢复那张冷硬面庞，“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快点说，我急着去上工。”
“其实很简单，我是想和你道谢，谢谢你昨天救了我。”
沈如意说得真诚又坚定。
季若松明显一愣，“就这样？”
他话没说透，但沈如意却理解。换做是谁，大清早来堵人就为说句谢谢，怎么看都有些夸张了。
实在是她太激动，被沈婆子一提醒猛地想起季若松这号人后只顾着来见自己梦中情佬，什么理由什么形象那是一概没有考虑过。
就连和季巧云套近乎也是临时想出来的。
“昨天我脑子不清醒，一个没转过来弯就也走了弯路。幸好你救了我，我才没有一失足成千古恨、没有错失美好人生。我又怕昨天太晚打扰你，所以才今儿个一大早就来感谢你。”
沈如意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悔恨难当，觉得自己这态度作得够足。
季若松半晌没吭声，看她的目光千变万化，最终张了张口，只说出一个“好”字。
这让巴巴看着他的沈如意有些遗憾，还指望他说点什么鼓励自己这个前·“失足少女”呢。
不过她觉得要见好就收，毕竟也是第一次和他正面交往，只又挂起礼貌笑容，要多乖有多乖点头示意，就扭头离去。
她走出几步，才听得身后一道如淙淙流水击石的清朗声音。
“你，以后不要再寻死了。”
沈如意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季若松感受到视线，僵硬抬手摸自己短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
沈如意脚步轻盈回了家，心中美滋滋比吃了蜜还甜。
可才进了沈家大门，就听得里面嗡嗡吵闹声。
“唉。”
怎么天天都这样，要这一大家子一天不吵比登天还难。
沈如意想看看怎么回事，却被冲出的身影给撞得一个趔趄。
那人梳着两根粗亮辫子——可不就是她二姐沈桂？
沈桂撞了沈如意，却没回头，而是急匆匆跑出了门。
她的呜咽消散在风里，让沈如意怔愣在原地。
“阿桂！”
沈树紧跟出屋，却只看见立在门口的沈如意。
“哥……”
沈树只看她一眼，没说什么，也是快速出了门。
沈如意心中有些郁闷，但也理解这一天两天的大哥二姐对自己的态度没法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哎呀，气死我算了这丫头！跑顶什么用，我看你还能不回来？……”
第三位跟出来的是沈婆子。
她双手叉腰，看向大门处，狠狠呿了一口，却又不住地唉声叹气。
但一瞥又见了沈如意，她从鼻子里挤出气，“哼，你可总算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