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
好在误会解除的及时,谢扶桑赶上了自家三哥的冠礼。
在大凉习俗中,男子行冠礼是要在寺庙中邀请同宗或同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来举行。
但是驻州城里最大的寺庙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战火毁了,至今还未重建出来,只剩下几个无甚名气的小寺庙。
而谢家到谢衍这一代基本没什么宗族了,有血缘关系的族人也到了五服之外,所以谢耀的冠礼便只邀了一些好友和城中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在谢府简单举行。
谢扶桑的回府倒让谢家又热闹了起来。
她刚开始学医的时候谢家夫妇便不同意,这次又去了这么久,不过好在谢家夫妇向来开明,所以心里虽有很多不舍,却不愿束缚谢扶桑,便一直纵着她。
谢扶桑一直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虽然穿越到了古代,却很少受到封建礼教的压迫,而谢家夫妇的思想较之谢扶桑在现代中见过的许多家长都要先进。
可谢扶桑又很矛盾,她一边觉得自己很幸运,一遍又忍不住的想这些会不会是黄粱一梦,或是噩运来临的前兆,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像话本中讲的那样,谢府被抄家流放,自己失去如今的幸福生活,落入教坊司成为讨好男人的官妓。
因为谢扶桑一直相信上帝对你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她不信自己会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
所以三日后有人带兵进入谢府时,她着实被吓了一跳。
前厅里,谢家夫妇和谢陆前来招待。
“谢将军,谢夫人。”
为首的青衣劲装男子微微弯腰作揖。
“在下江宴,护国大将军江靖之子,此次前来是受皇命所托,来请谢将军回京的。”
见谢衍张口想要拒绝,他继续道:“陛下已近知命之年,日夜为国事操劳,焚膏继晷、宵衣旰食,须发早白,牙齿动摇。”
“二皇子近来又患上了病疾,不知从哪里传出的谣言称二皇子殿下至多还能活两年,况且京中刚刚传来的消息,郦妃已有身孕,若此胎是个男子……难保日后我大凉的江山不会被外邦染指。现下朝野百官蠢蠢欲动,还请谢将军回京,助陛下一臂之力。”
见谢衍神色有所动摇,江宴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陛下说,听闻谢将军最宝贵自家的小女儿了,若是谢将军还是不肯回京,那他便要尽一下长辈的责任。如今他的谢家干侄女儿已过了及笄之年,到了可以许配郎君的年龄。他只好给他那素未谋面的侄女儿,在上京城里找一个才貌俱全的如意郎君给嫁了。到时邀您来上京城观看令千金的成婚之礼。”
谢衍闻言颇有些生气,最后克制着自己道:“他都这般说了,我还能不愿意吗!”语气之中还是泄露了克制的怒意,说罢又忍不住的甩袖哼了一声。
江宴见对方松口答应,态度也软了些,继续说:“陛下还说,念在兄弟一场,让在下不必逼太紧,所以给您三日时间处理好这里的一切,跟随在下回京。”说罢便带着手下离开了。
江宴行至门口,碰见了在此等候的谢扶桑。
谢扶桑听丫鬟来报,有人带兵进了谢府,她顿时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但父母在前厅议事她无法过去,便只能在门口等着。
不过瞧见那些人很快便出来了,既未搜府又未杀人,想来只是来谈些事情,便也没那么紧张了。
待瞧见为首的人模样之后,谢扶桑不禁惊呼了声:“是你!”
话语中还带了些怒气,不过一想到他最近老婆跑了,孩子还没了,已经够惨了,谢扶桑心中的怒火便消散了些。
只见那人淡淡笑了笑:“谢姑娘记性还真是好,还记得在下。”
谢扶桑总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怪怪的,怎么隐约还有些嘲讽的意味。
不过就几日未见,自己怎么可能忘得那么快,况且,还是在那种情况下见面的。
谢扶桑想起前几日的情形,还隐约觉得有些尴尬。
虽然自己和面前这位男子有些误会,但谢扶桑凭借着渡人渡己的人道主义原则,还是决定宽慰一下这个刚丢了老婆和孩子的可怜男人。
“以后有话好好说,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说清楚,只要肯用心的话,人还会回来的。”
谢扶桑知道男人的自尊心普遍要强,丢了老婆和孩子定是不想让她这个外人知晓,所以话语中未提及自己知晓他丢了老婆和孩子的事情。
不过想来她暗示的已经如此明显了,对方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谢扶桑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又语重心长的加了句:“金城所致,金石为开。”
江宴总觉得谢扶桑说的话颇为奇怪,看他的眼神也十分莫名其妙,似乎还有些——同情?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她或许只是在说三日前的误会,顺便告诉自己只要诚心,谢衍便会被自己说服回京。
不过她怎么知道自己此次前来是来说服谢衍返京的?
江宴心中闪过很多疑问,但面上却是不显,只道:“不牢谢姑娘费心了,在下已经谈妥了。”
谈妥?!!谢扶桑听到这个词心中震惊坏了,莫非古代也有了契约恋人?
可瞧这郎才女貌,男子还动用了那么多手下来找自己逃跑的妻子,想来定是早已爱上了那女子,只是还未看清楚自己的内心罢了。
谢扶桑毕竟在现代看过那么多言情小说和电视剧,对这种契约爱情可是拿捏的死死地。
她又最看不惯有情人明明互相爱慕,却因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而导致种种误会,最后弄得两个人都伤心不已。
此刻月老精神上身,她便想着要开导开导对面因情所困的男子。
“公子有空不妨多问问自己的心,看看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也仔细想想对方究竟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兴许会柳暗花明呢。”
谢扶桑说罢又靠近他,在他旁边低声说道:“公子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莫要因此失去了一生挚爱,到时就算日日忏悔也无法弥补。”
谢扶桑说完对他使了个眼色,告诉他自己会保密的。
告诫劝说完他以后,谢扶桑顿时觉得自己像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浑身散发着人道主义光辉。
一想到因为自己的几句话世界上很可能会少了一对怨偶,多了一对恩爱的夫妻,便顿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慈爱笑容。
江宴的属下常年习武,耳力都是极好的。
谢扶桑最后一句话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众人还是都听到了,在江宴身后努力憋着笑。
谢扶桑瞧见江宴的属下一个个的都在笑,有些莫名其妙,毕竟自家主子孩子都没了,他们竟还在背后嘲笑。
想及此,她顿时在心里为江宴可怜了一把,再看江宴,只见对方脸都黑了。
坏了,她这是踩到了他的痛处?
想不到他自尊心倒这般强,说都不能说了。谢扶桑内心暗自腹诽。
“我还未曾娶妻!”
江宴黑着脸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说道。
谢扶桑闻言脸上立即露出鄙夷,想不到对方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却只让心爱的女子做了见不得光的外室,就连怀了他的孩子也不曾给人一个名分。
想来是想凭借着自己的好相貌找一个有权势的世家女子做正房,好为以后自己的仕途助力。
瞧着他一副有才能的样子,背地里却是靠女人上位的软饭男,果然,人不可貌相,也难怪那女子就算身怀六甲也要逃离他了。
谢扶桑毫不遮掩自己面上的鄙夷,对江宴道:“孺子不可教也!下头!真下头!”说完便一脸避之不及的带着丫鬟跑了。
只见门口的江宴面沉如水,一脸忍耐,身后的属下吓得各个噤声。
江宴在谢府被谢扶桑白白泼了一盆脏水,沉着脸率领一众属下走在街道上,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他立即指了一名口才好的下属去向她解释事情的原委。
夜晚,谢扶桑乘坐马车路过谢府的小巷转角处时,马车突然被一白衣男子截住。
“什么人?”车夫喊道。
谢扶桑今夜没带大哥留给她的护卫,马车突然被人拦住,她着实被吓了一跳。
正当她还以为碰到哪个胆大的劫匪,敢在谢府附近抢劫时,对面的男子却朝她恭敬的行了个礼。
“在下是骠骑将军的属下——白及,将军此次来到掖城是有一重要任务要办,便是追捕夜弥逃跑的已‘身怀六甲’的王后,前几日误会了谢姑娘,还请谢姑娘见谅。”
白及故意强调了那王后已身怀六甲,同谢扶桑讲了将军奉命要捉捕夜弥王后,却并未多告诉谢扶桑他们从夜弥王后哪里找寻什么东西。
说完这几句话白衣男子便消失不见了。
谢扶桑差点以为自己大晚上见到白鬼了。
她听白衣男子说完话,一头雾水,什么骠骑将军,什么夜弥王后,骠骑将军执行的任务不是大凉机密吗,干嘛要同她讲,这不莫名其妙吗。
这念头刚生起,她脑海中突然想起那日在客栈中发生的事情,联想到那日在府中青衣男子说的话,谢扶桑仿佛突然被人打通了脑袋内的任督二脉,之前的一切猜测瞬间在心中被她推翻,她得出了新的结论。
那人就是骠骑将军?所以那女子也不是他逃跑的爱人,而是要奉命捉拿的夜弥王后?那么……
谢扶桑又想起那日在谢府,她同那人讲的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回府后,谢扶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觉得尴尬,她这行为和当着别人的面拉屎有什么区别,恐怕自己在对方眼里像个莫名其妙的白痴。
深夜,谢府主院的烛火还亮着。
“他当了十几年皇帝,倒是多了一肚子坏心眼儿,惯会挑人的软肋捏。”谢衍因被人逼迫还有些气愤。
崔婉斟了一杯茶,给他递去,示意谢衍消消气。
她柔声开口:“好了,我们本就没打算在这边境小城待上一辈子,躲了十几年清闲也足够了,还是想想回朝的事吧。我们离开京城近二十年,如今这庙堂定是不像从前那般了。”
崔婉面露忧色,“以前与我们并肩作战的朋友不是解甲归田、告老还乡,便是因病去世。可信的人剩不了几个了,我们如今若是就这般回去,在朝堂上虽谈不上如履薄冰,却也称得上是步履维艰。”
谢衍浓眉微蹙,开口说道:“我也有些担忧,所以我想明天去苏府走一趟,劝说苏家同我们一同进京,到时在朝堂上还能有个照应。”
“是个法子。”崔婉闻言附和了一声。
翌日中午,谢衍前往苏府商讨回京的事宜,苏家老爷苏恪倒是很爽快地同意了。
三日期限很快便到了,江宴准时的来到了谢府门口等着,众人整装待发。
“等一下。”
一年轻女子的声音突然传来。
只见苏合从自家小厮驾着的马车中跳了下来,一路小跑到了谢扶桑马车前爬了上去。
谢扶桑见众人都已备好,便道:“启程吧。”
众人浩浩汤汤的出发了,场景好不壮观。
百姓纷纷夹道观看,有些百姓极为不舍谢城守的离开,甚至在车道旁跪伏以示离别不舍之情。
车内,谢扶桑满脸不可思议的问:“你怎么来了,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偷跑出来,你父母会同意?”
苏合一脸得意满足的说:“你还不知道吧,前几日你父亲便来我家同我父亲商量一起回京的事宜。我父亲这个人最注重情义了,当初你父亲的救命之恩他可一直记在心里,想着有朝一日定要报答,如今好不容易你父亲能用得着他,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只是我家在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只能晚些再回京。可我却是不乐意的,毕竟驻州城离上京那么远,斥候骑快马也要一个月,若我同父母坐马车定要好几个月才能到上京城,一路上也没个人说话,定要无聊死了,想来他们也知道我的性子,也觉得你们的护卫多,更安全,便同意我先和你们一起走了。”
苏合一想起以后要去繁华的上京城生活便一脸期待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