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城——开导
“四品官……,很小吗?”
客栈中,谢扶桑正在对苏合重复江宴今日说的话,苏合有些疑惑问道。
是啊,四品官很小吗?谢扶桑这才注意到江宴说的这句话。
她猜测道:“可能……,对他来讲不值一提吧。”
随即,她突然反应过来,陈兴现在还好好地,应该说他这一段时间都还会继续为非作歹。
苏合也想到了这一点。
“不如…我们…”
两人想到了一处。
夜晚,众人都睡下了,谢扶桑和苏合鬼鬼祟祟的出了客栈。
“话说,我们一会儿怎么进陈府?爬墙吗?”苏合问她。
“……头脑一热就出来了,将下毒的方法都想到了,却没想到我们该如何进去。”
谢扶桑顿住了脚步,用手锤了一下自己冲动的脑子,有些后悔道。
“算了,不管了,到时候见机行事。”
二人还未走到陈府,便听见一阵乱哄哄的声音从陈府传了出来,陈府门口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的。
谢扶桑和苏合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一人拿着药箱从陈府唉声叹气的走了出来,谢扶桑眼疾手快地拦住了那人问道:“这位大夫,不知这陈府发生了什么?怎么这般……”
她指了指陈府门口。
那大夫好像刚被人骂过一通,情绪有些低落:“这陈府的公子今夜走在路上不知被谁打了一顿,对方下手极重,不仅将陈公子的眼睛打瞎了,就连那双腿和…命根子都打坏了”
大夫有些难以启齿。
谢扶桑和苏合闻言差点没笑出声,也不知道哪个好心人替天行道,打了那为非作歹的陈家公子。
客栈江宴房中,一黑衣手下对江宴道:“将军,事已办妥了。”
“嗯”
江宴微微颔首,示意他退下。
翌日一早,陈兴被打的消息在掖城大街小巷很快传遍了,众人都觉得十分解气。
谢扶桑和苏合来到了蔡婆婆家,二人被蔡婆婆请进房中。
蔡婆婆的孙女双眼木然的坐在窗前,想来这些日子她的眼泪已经快要流干了。
本来有千言万语想要对蔡婆婆的孙女儿说的,可瞧见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谢扶桑觉得心底一阵无力感,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才能让她走出悲伤,更怕自己说的话不合适会再给她带来二次伤害。
谢扶桑只好先对蔡婆婆开口说道:“我们是从外地来掖城的商人,此次前来是想同你们家谈笔交易的。”
“前些日子我们家老爷路过掖城时听算命的说,你们家的院子风水极好,正巧我们老爷每过几年便会来掖城一趟,所以我们打算给你们一百两租你们的一间房。”
“只需让我们老爷来掖城的时候住上几天就行,就当图个吉利,当然,你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因为我们家老爷喜欢热闹。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那蔡婆婆一听对方竟要用一百两银子租她们一间房子,一百两银子买她们这个小院子都绰绰有余了,竟只是为了租一间房子!
瞧这两位姑娘穿戴十分华丽,模样也十分俊秀,想来她们口中的老爷也十分有钱了。
有钱之人都有些奇特爱好,至于花大价钱为了租一间房子,应是如她们口中所言,为了图个风水好。
蔡婆婆笑嘻嘻的回道:“那不知两位姑娘口中的老爷什么时候回来,让我老婆子也好提前准备。”
“这个不急,我们老爷什么时候会再来掖城要完全看他的心情,可能几个月之后就又会回来,也可能十几年或者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你们只需留一间房即可。”谢扶桑道。
那蔡婆婆只当有钱之人都有些任性,也未曾怀疑,只是问道:“不知两位姑娘的老爷姓什么,下次来的时候我老婆子好认出来。”
谢扶桑故意严肃的回道:“这个你无需知道,若是我们老爷再来掖城,定会让我陪同,你只需要记得我便可。”
蔡婆婆只当对面的贵人被自己问的不耐烦了,生怕对方一个生气突然不谈这笔生意了,便连忙低头道:“是是是。”
谢扶桑看到蔡婆婆深信不疑的模样,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唬人的水平还挺高。
顿了片刻,谢扶桑转了话题说道:“前些日子,我们家老爷偶然听闻了您孙女儿的遭遇,因着我有过类似的经历,我家老爷便让我顺道来开导开导您孙女儿,权当为自己积德了。”
蔡婆婆今日得了一百两,早已心花怒放,听谢扶桑开口便连连点头同意。
片刻后,也不见对方说话,蔡婆婆抬头去瞧,便见谢扶桑正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蔡婆婆如今虽年纪大了,眼神没之前清明,但还是极会读对方眼色的。
她顿时明白了谢扶桑眼神中的意思,赶忙出去,将屋子留给她们供她们说话使用。
苏合见谢扶桑将那蔡婆婆唬的深信不疑,不禁向她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谢扶桑缓缓走到窗前,站在蔡姑娘旁边,用沧桑的神情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是在南方长大的,小时候家里很穷,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
算命的和周围的邻居都说我是灾星,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外人都劝我父亲将我卖了吧,得来的钱还能再娶个媳妇,我父亲却不愿意,他说我的命是母亲拿命换来的,他必须好好将我拉扯大,九泉之下看见我母亲才能问心无愧。
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长到十四岁那年,模样初显,成了我们那个村中最好看的女子,那时有许多人家前来提亲。
他们倒也忘了十几年前我可是被他们口口声声喊着‘灾星’,或许根本就没忘,只是觉得我太过漂亮了,便可以忽视这些算命的无稽之谈。”
谢扶桑自嘲道。
蔡姑娘听着谢扶桑讲起‘她’的故事,眼中渐渐有了神情。
“可是我父亲说,以后要给我寻个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便把他们全都拒绝了。
有一人提亲被拒后心有不甘,得不到便要毁掉,便故意夸大了我的美貌,透露给了十里外的一个恶霸。
那恶霸听闻后,心动不已,便带人来到了我家中,对我父亲说要娶我。
可他那时已五旬有余,比家父年龄还大,面目还十分可怖,脸上有好几道长疤,一口黄牙还缺了两颗。
父亲定然不同意,他们便硬要拉我走,父亲气急之下便同它们打了起来,可他们那么多人父亲又如何打得过。
我眼睁睁瞧着他们是如何拳脚相加,生生将父亲的腿打残了,最后还不肯放过父亲,我瞧他们的模样竟是要活活打死我父亲,那是我的亲生父亲啊,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是唯一爱我的人。”
谢扶桑痛苦地掉下了几滴眼泪。
悲怆凄然的继续说道:“我为了能让父亲活下去,便同意嫁给了那恶霸,我被他带回了他家,他娶了我以后,每日对我又打又骂,在我身上拿刀划了一道又一道。”
谢扶桑撸起袖子,向蔡姑娘展示了那些‘伤疤’。
她用麻木的神情继续说道:“不过他却不肯毁了我的脸,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厌倦我了。他说他看见我身上那些丑陋的疤痕就恶心,便把我给了他的手下。
那天我被那些人轮番侮辱后,他终于同意我回家了,我一个人徒步走了十几里地,夜晚山林中还有豺狼虎豹的叫声,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毕竟当时被野狼吃了,也比我那时的模样要好。
可我不能,我还有父亲在等着我回家,我走了一夜,脚都磨出了血,终于回到了家。
我本以为回到家以后,日子便会越来越好,结果等待我的是数不尽的嘲笑和辱骂。
我不懂,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她们全都来辱骂我、指责我。
他们说我应该去死,说我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世上继续活着。
可为什么施暴者就可以安然无恙地逍遥法外,依然开心的活着。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我选择了割腕自杀。”
谢扶桑抬起手轻轻地抚摸在了她割腕的‘伤疤’上,继续说道:“可我没死成,我被父亲发现了。
他当时太害怕了,害怕我真的离他而去,手中的拐杖都扔了,他摔倒在地上,用手撑着一步一步怕了过来。
我看着父亲艰难过来的身躯,瞧着他这些日子鬓角新增的白发,我突然觉得我太自私了。
父亲当年承受了那么多压力,独自一人将我拉扯大,我却因为一些压力要放弃母亲给我的生命,要离父亲而去。
快死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
那些辱骂嘲讽我的人,我凭什么要在意他们的看法。
他们未曾养育过我,也未曾帮助过我、关心过我,我凭什么要因为这些无足轻重的人去伤害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为什么要因为那些自私自利、恶贯满盈的人去伤害自己。
我不仅要活下去,我还要好好活下去。”
谢扶桑的话语越发激昂,她面上愤懑,继续开口道:“我要让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我要让那些嘲笑我的人以后永远仰视我。
不就是没了清白吗,男子没了清白照样可以三妻四妾,女子也是人,又为何不行?
况且我还有大把的青春,还有一身技艺,还有健全的身体,我又为何不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她的话语越发掷地有声。
“我想明白之后,便赶快处理了伤口,好好活了下去。
想必是老天爷也被我感动到了,终于给了我一些好运气。
有一日,一户富商从我们村经过,因为一些原因,他们想要招几个丫鬟。
富商给出的条件十分优渥,许多人都前去应试了,最后我因为容貌端正、为人勤劳、又擅长绣工被留了下来。
有些人眼红,故意当着富商的面说出了我曾经的种种不堪过往,可是没想到那富商却并不在意,反而觉得我为人意志坚定,更加看好我。
不仅如此,那富商还十分有侠义心肠,替我将那恶霸和他的手下全部除尽了,后来,在日常相处中,富商家的大公子喜欢上了我,向我表明了心意,说想要娶我。
大公子一表人才,家中又那般有钱,被许多女子爱慕,我也不外乎如此。
可我却拒绝了他,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可他却知我心中所想,同我说道,他曾听闻过一句话:‘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
大公子觉得十分有道理,他说,在他心中我便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女子,他说我坚强、善良,会体会别人所想,从不去主动伤害别人,是他心中爱慕之人,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
我被他的话打动了,便同意嫁给了他。
而他也如他保证的那般,一直爱我敬我。
每次夜里他同我亲密,看到我身上细密的伤疤时,总会心疼的亲吻,叹息他没有早些遇到我,而不是像那个恶霸一样避之不及。
后来我们又游历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的人,其中有些人和我的遭遇很像,可她们的下场却比我惨了太多。
其实困住她们、毁了她们一生的不仅仅是那些施暴者,更是她们自己。
她们将自己的心关进小黑屋里,别人进不去,她们也从不打开。
她们将自己的思绪和记忆永远停留在被坏蛋侮辱的那天,将自己的生命熬到油尽灯枯,将自己的亲人弄得心力交瘁。
她们懦弱、自责的行为让坏蛋更加肆无忌惮的作恶,让坏人一直逍遥法外。
其实,如果当初她们肯勇敢一点,让自己走出去,她们便会发现外面的世界依旧花红柳绿,依旧充满阳光,每个人都会被人在意。
没有人能困住她们,除非她们甘愿将自己囚于方寸的牢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