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洛维泱红肿着眼,下巴悬着泪:“你方才说你没心头好,那你为什么不抱我?你骗我,明明说好不骗我了,你总说话不算话。”
洛维泱这么说,倒是让叶韫想起在鹿山山洞,一身伤的少年可怜巴巴求她以后不要骗他的场景。
她道:“我没骗你,也没有心头好,这个和抱你没关系,你,”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少年突然来了一句:“叶韫,我腿疼。”
说着他腿一软,就往地上栽。
叶韫下意识一捞,下一瞬就被少年死死抱住了脖子,少年将头埋在她颈窝‘嘿嘿’直笑,叶韫感受到脖子上的湿润,知道这是把那些眼泪也蹭了个遍。
她还没说话,倒听少年先哼哼开口,声音嗡嗡传来:“你骗我一下,我骗你一下,扯平了,你不许生我气。”
说着还小小的蹭了蹭叶韫。
叶韫一怔,心中又气又无奈,到底还是心疼多些。
骗她腿疼,和她骗他玉佩要杀他怎么可能一样。
听着少年傻气的笑,她到底没推开,将他单手搂在怀里。
此时洛维泱还是之前那身淡紫薄衫,虽被少年容色气度淡了三分轻浮,可他那么腻在叶韫怀中,一点没有亲人好友间所谓的温情,反倒任谁看都渗出点含糊意味。
武密瞪大了眼半响才回神。
主将不是说这几年很可能因为帝相不和,再起纷争吗?还让他尽早做好准备,时不时就派他去剿匪练练手。
这这这,哪里是不和了?
武密反倒觉得好的过了头。
他踌躇半响,颤颤巍巍说道:“叶,叶相,那这,这就是陛下了吧?”
叶韫看他一眼:“是。”
武密脸上更苦了:“那您之前说不是,还让属下......”
弑君呐,这辈子他都没见识过这么大的罪!
叶韫微笑:“本相和你开个玩笑。”
叶相您这样真的很像个反贼知道吗?
看他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叶韫还是安抚一句:“你没动手不算,陛下宽厚,不会怪罪。”
武密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两人。
叶韫面容冷淡清俊,一身矜贵之气,之前炸毛的漂亮小皇帝被她搂着,乖顺且温良,听到叶韫那么说,小皇帝哼了一声,但那声音怎么看怎么像是被嘉奖一般,有些得意。
确实不像是要怪罪的模样。
武密舒了一口气,突然,他脑子的灵光就跟闪电一样。
他终于明白是哪里觉得怪了,这不就是两口子吗!
武密觉得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隐秘。
一时间又开始冷汗连连,
还好,还好,没挑明,我这不算知道,不至于被灭口吧?
还不带他感慨完,就见洛明榣从不可置信中回神:“你,你们?”
他‘你们’了半响,似恍然:“你勾引叶相!”
武密一脸灰败的看向洛明榣。
都是祖宗啊!
洛维泱从叶韫怀里回头,脸上喜色微敛,他看着洛明榣静默片刻,才道:“十皇兄,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兄弟,你却一再想杀我,为何?”
洛明榣顿住,一双和洛维泱相似的桃花眼与洛维泱对上,过了片刻才低笑出声:“兄弟?”
他喃喃自语:“是啊,我们是兄弟,我也想和你做兄弟的。”
此时他似乎冷静了些,眼眸幽深,仿佛也能看到两个瘦小的小童在昏暗的角落里,一起分着一个发硬的馒头吃的小心又满足。
仿佛也记得他们爬过一个接一个刷着红漆半身高的门槛,在死寂的偏殿发出欢快的笑声。
他们要好过的。
洛维泱:“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让你这么恨我,我自问待你不薄。”
“不薄么?”
洛明榣终于回归现实,他看着洛维泱,眼底抑制不住的泛出嘲弄:“你什么都有,我母妃胆小怯弱,自来对我不管不顾,而你呢,德妃再苦,也会给你讲故事念歌谣,缝衣补袜,将你放在心上。”
他似乎又看到小小的自己躲在门口,艳羡的看着房内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小童。
宛如仙子的女子将小童的小手放在自己手里,两人低着头数着手上旋,稍顷又笑着互相戳着对方手上的小窝,乐不可支。
他此生都没感受过那般温情。
他住的宫殿永远都是破败寒凉,端坐在里面的女子从来不笑,只会让他去讨好别人,别给她惹出事端。
他羡慕的心里发酸,以为当了朋友,他也能感受那点幸福。
可没多久,德妃就去了。
甜软的小童也不爱笑了,他想着两人可以继续当朋友,毕竟一个人真的孤单,他也喜欢那个甜甜叫他十皇兄的小童。
他想,总有人不被眷顾,自己或许生来就注定什么都没有,他认了,也不奢求了,可那年他明明也得到过一束光,就当他以为终于也有人只喜爱他的时候,却又骤然失去。
他如何都不懂,洛维泱为什么要抢他唯一的东西?
想到此,他一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了一样,你为何还要抢我的?为何!”洛明榣几乎是咬着牙将这句话吼出。
洛维泱微不可查的一颤,眸光一下涣散下来,他目光闪烁着,好像真的有什么隐秘被揭露。
但他嘴上还是喃喃:“没有,我没抢你的。”
叶韫感受到他的不对,将他往外推了推,想看清他的表情,就被慌乱的少年更近的贴近,他死死抱住叶韫腰,惶然的看着叶韫,目光焦急又害怕:“我真的没有,你信我!叶韫你信我!”
叶韫凝眉看着洛维泱罕见的情绪,他平日自来早慧冷静,唯一的不正常几乎都是为她。
“哈哈哈......”洛明榣突然大笑起来:“你竟还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竟还记得!洛维泱你还不承认是你抢了我的东西吗?”
“你就是个贼!”
“你偷了我唯一的东西,叶相明明喜爱的人是我,要不是你在宫变那几日,趁我不在用了手段,她怎么会选你?我不该恨你,不该杀你吗!”他脸上又笑又恨,仿佛疯癫一般!
他每说一句,叶韫就见少年脸白一分,连唇色都暗淡不少。
“你说的可是本相当初给你赠衣之事?”叶韫终于不再沉默,她淡淡问道。
一句话,却让争锋相对的两人一下怔住。
洛维泱几乎是呆滞一般看着叶韫,显然没想到叶韫会说出这句话。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敢问,明明那日雪地她对他视而不见,将自己衣袍披给十皇兄,对他那般温柔,帝位却最后给了自己。
哪怕叶韫这么多年都没再主动同洛明榣说过话,对他很是冷淡,他都依旧觉得是假的。
他甚至找人调查许久,看两人私下是否有来往,虽然什么都没有,但他的惶恐没有半点消散,以致于多年都不敢和洛明榣主动联系。
雪日的场景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特别是这两年叶韫对他越发疏离,那场景就更加清晰。
很多个晚上他都在胡思乱想,或许她只是让他给十皇兄铺路,用完过两年就不要他了,也或许她选错了,这两年终于发现了开始后悔。
可他不敢问,叶韫已经对他不喜,但碍于君臣关系,还得日日朝见,如果真的是那些原因,她肯定不能容他,他不是皇帝,被她赶走,那这辈子都见不到她。
他明知这些只是自己的揣测罢了,可他控制不住。
朝堂之上针锋相对,不仅是引起她的注意,告诉她他已经按她教导能做好皇帝了,更是告诉她,他能做的比任何人都好,他很听话,比洛明榣好很多很多,不要轻易就不要他。
他竭力培养自己势力,为的就是如若她真的心狠,他也能让她明白,他已经不是她能轻易扔下的阿猫阿狗,他能和她耗很多很多年。
如此以来,话他虽没问,刺却扎的更深了。
但这个事情越按耐不发,他就越觉得是真。
不想叶韫却突然提起,他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揉紧了又松开,头皮炸裂的同时,反倒落了地。
洛维泱站直了身将手垂下,紧紧攥着,脸上那些纷杂表情却散了干净。
那边,洛明榣一脸惊喜的看向叶韫,脸上迸发的光几乎都含着热切:“叶相!你还记得?”
“我,我就知道,你选错了,选错了,当初,当初我和洛维泱差不多大,又长得像,你定是看错了,我,我找了你很多次,但你总不见人,现在好了好了。”他激动的语无伦次,脸上泛着红晕。
“我,你给我的那件披风我在家里放着,你可以随我去看,我还将你平日教的话都仔细记着,学的很好,洛维泱很笨的,他什么都不如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你,你想要当君当臣都可以,我什么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叶韫安静看他许久,垂眸就看见少年抖的更厉害的手,她握住,感受到凸起的骨节,安抚的捏了捏,少年垂着的眼睫这才缓缓抬起。
那双黝黑深邃的双眸,没有半点平日的乖顺澄澈,只隐约可见莫名暗色涌动。
叶韫一顿,面色却是柔了不少,她温柔的看着少年,嘴里道。
“容郡王。”
“本相选的人一直都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