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细作
目标竟然是那个丑妖物?这个回答推翻了李长源内心的全部推测。
当年李瑾养了个名叫椴的小狐妖,结果这狐妖将人界最重要的道术宝录盗走了,长远的后果尚未发作,即时的惩罚立刻就来,郑贵妃失去了封后的资格,他自然而然的也失去了封太子的资格。
一直以来他和众人想的一样,李瑾所信非人,遭妖物背叛,但他始终心理还存着一丝疑惑,那便是李瑾当年炙手可热,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什么妖物能舍得弃她而去?若说椴是为了利益,那道术宝录此后为何再也没有现身过?
直到今年,他才重新开始质疑那件事,因为好几个遗失的众仙时代的法术都莫名其妙的复兴了,虽然还没达到众仙时代的高度,但毕竟是复兴了,他怀疑这些法术都来自那部宝录。
当年椴一定是听从某人的指挥才潜伏到李瑾身边的,目的就是盗走道术宝录。
如今李瑾身边又来了第二个妖仆役,李长源怎么可能不警惕,他认为最大的嫌疑就是李端,但方才鹰妖的供词推翻了他的猜想,若妖仆役是他安插在李瑾身边的眼线,他又岂会派杀手来抓他?
既然他不是李端的棋子,那他是谁?
李长源的内心逐渐紧张起来,他以前以为京城看似平静的政局下只有他和李端在搅动,如今竟意外的发现了个新势力。
“丑妖怪是谁?为何要抓他?”李长源问。
“我也很想知道,一个丑妖物有什么好在意的?但是对不起,这种高端的秘密李端是不会透露给我的,他的指令只有一个,抓住那个丑妖怪,别让任何人知道,活捉。”鹰妖道。
活捉,李长源仔细的体味这两个字,他忽然换了个角度道“你从哪来?”
鹰妖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起自己的身世,他不能说实话,那里容不下叛徒。
“北阙”他随口扯了个谎。
“你是来自青尾屿吧。”李长源道。
鹰妖一怔,呆呆的望着李长源,他发现自己骗不了眼前的这个人,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嗯了一声。
其实李长源也是猜的,如今最令他忐忑的两股势力,一是鬼方,二是青尾屿,没想到一诈就诈出了真相,只不过这真相令他更忧心了。
宝华殿院门旁的大水缸里养着荷花,人界入秋了,荷花大概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攒着劲儿将这最后一茬儿花开的极度绚烂。
轿辇吱呀的声音终于停下了,六皇子在荷花缸旁下轿,他站在门口沉吟了半晌,最后他走向荷花缸,亲手摘了几朵荷花进院去了。
院子里没人,但是有笑语从厅堂里传出,大概是李瑾在和小妖物笑闹,他立在院中听了一会儿,侍者们都有些疑惑,往日果断利落的六皇子今日为何这般犹豫。
李长源走进厅堂,将荷花插到桌子上的大瓷瓶里,一边整理形态一边唤道“阿瑾!”
“来了来了,阿兄我来了!”伴随着热闹的人声,李瑾像头小野物似的冲了出来。
此时已是用晚膳的时间,丫鬟们鱼贯而入将菜肴摆到桌上,给六皇子也备了碗筷,等李瑾落座后,六皇子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今日要和阿瑾说些事。”
丫鬟们都施礼退下了,饭厅一下子空了起来,李长源望着妖物道“把它也带下去。”
李瑾不情愿但又不敢违背哥哥的意愿,只好唤双喜过来将妖物拿走,气氛不知不觉间变的严肃起来,李瑾偷偷瞄了眼阿兄,虽然他面色与平常无异,但好像沉默了许多,半晌都不曾开口。
“阿瑾你和阿兄说实话,妖物的主仆咒下了没有?”六皇子盯着李瑾道。
在这么认真的发问下,李瑾是决然不敢撒谎的,她低着头望着碗盏,半晌道“还不曾。”
“你忘了椴吗?你是不是想让过去重演?”李长源严厉的道。
“我没忘,我只是还没来得及下咒,并非不下。”李瑾怯怯的道。
见她畏缩的模样,李长源心头一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严厉的过分了,遂将口气缓和了些,道“今晚就给他下咒,若是不下,阿兄便要替你清除了。”
清除?李瑾抬起头望着阿兄,眼睛里立时委屈的起雾了,道“阿兄,你不是说你也很爱他吗?”
“爱也不可盲目。”李长源道。
“这是我的妖仆役,我爱怎么养就怎么样,为何你们都要干涉呢?”李瑾不满的道,这可能是她这一生头一回反抗阿兄。
“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吗?阿瑾,你知道大皇子也在找这只妖吗?”李长源道,李瑾当然知道,遇到妖物的那晚,她便和李桓对阵过一次了。
“这是只来路不明的妖,如果他不是你的妖仆役,我早就给他处死了,你明白吗?这关系着帝国的安危,如果他是妖界的细作怎么办?你敢保证他不是吗?如果他在盗走□□术宝录呢?人界还能承担这种损失吗?”李长源道。
细作?李瑾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他一生顺遂,从不将人想的很邪恶,那可是她用心头血养大的妖仆役,他那么可爱,怎么会是间谍呢?可是她有证据吗?她没有。
她是帝国的公主,对国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可以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但不能连累国家。
“我知道了,今晚我一定给他下咒。”李瑾嗫嚅着道,委屈的眼泪像珠子似的落入了碗盏。
白简行再见到李瑾时,只觉得短时间内这人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抱着膝坐在地毯上,眼睛红彤彤的,似乎哭过,虽然看起来脆弱可怜,但周身又笼罩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寂静。
“殿下,你怎么了?”白简行问,李瑾没理他,直愣愣的望着前方,但眼神似乎又没有焦点,精神状态令人有些担忧。
“殿下,你不开心吗?”白简行飞到她肩头,道“那不如我们聊点龙的事吧。”
龙?李瑾回过神来,半晌道“你要是龙该多好,这世间就没人会逼你做不喜欢的事了。”
“龙其实也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白简行道。
“是吗?”李瑾惊讶的道。
“对啊,龙很厉害,但是世间厉害的又不止有龙。”白简行道。
这是他这些日子学会的最重要的常识,以前他以为自己是无敌的,但火鸦术之后,这个世界的伟大与深邃陆续向他展开了,他才意识到龙只不过是众多力量中的一种。
“是啊,每个人都有烦恼,这大概就是宿命吧。”李瑾道。
“殿下,你今日为何如此消沉?六皇子跟你说了什么?”白简行道。
“我也有我的沼泽。”李瑾望着小妖物,迷惘的眼神慢慢聚焦,混乱的思绪终于凝结成了决心。
“走吧!”她道,一把抓住了小妖物。
“又去哪啊殿下?”小妖物在她手中挣扎着道。
“下主仆咒,这回不能再拖了。”李瑾道。
昏,又来了,这个傻冒殿下隔段时间就要发次疯,白简行也是无语,李瑾走进寝殿,将几案上的绿圈也就是结界唤醒,再次将小妖物扔了进去。
“殿下,你冷静一点,我们相处的不是很和谐呢?何必非得下主仆咒呢?那不过是个形式罢了。”白简行道。
李瑾在旁边的书卷中边翻找主仆咒宝录边道“我若不给你下主仆咒我阿兄会杀了你的,他怀疑你是细作。”
“他怀疑?那你怎么说?”白简行问。
“我不能冒险,香,我不仅是我,我还是帝国的公主。”李瑾展开书卷道。
“殿下求求你了,别给我下咒,我不想变成行尸走肉。”白简行哀求道。
李瑾想起了炎,想起了学城数不清的妖仆役,如果有选择他们也不想呆在人界服役吧,他们会去喜欢的地方,找心动的人,炎会回到碧松岗,活在艳阳下,活在青山绿水中,而不是日日将自己锁进寂寥的深宫。
别想那么多了!李瑾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今天主仆咒她是下定了。
“与其下咒不如杀了我,没有自我意志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白简行神情漠然的瞧着李瑾道。
杀了他?李瑾心里一怔,对啊,下咒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杀戮吗?
“殿下若真不放心,大可以放我走,没必要折磨我。”白简行道“我实话与你说了吧,我家在青尾屿,这么远的距离我是飞不回去的,殿下若是对我有情,可以派些侍卫送我回去,抑或是替我送个信,我家人会来接我的。”白简行道。
是啊,他说的很对,不蓄养妖仆役也就不需要主仆咒了,将妖物送走也就不存在细作的风险了,李瑾一下子失去了下咒的理由。
可问题是她舍的送走妖仆役吗?她盘腿坐在地上,书卷扔在一旁,肩膀颓然下塌,精气神仿佛都走了,她一生顺遂,犹豫,心碎,惆怅这些心里折磨都是遇到妖仆役之后才有的。
白简行又舍得李瑾吗?!他一开始来人界时每天都想着回青尾屿,可后来他惊讶的发现想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近来已很少想过了,偶尔想起情绪也是怅然的,他想的是如果回了青尾屿,殿下可怎么办?
“行吧,我送你回家!”李瑾最后还是做了最艰难的决定,如果妖物这一生都是快乐自由的,那么在不在她身边又有何妨呢?
“殿下,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白简行道。
“你说。”李瑾望着白简行,眼神充满了温情和眷恋。
“我的伤全靠你的心头血维持,没有了你的血我便会死。”白简行道“所以我走之前必须彻底把伤治好。”
“嗯,没错。”李瑾道。
“我的伤是咒箭所致,道者在修炼咒箭时会在同一炉中修炼丹药,这个丹药就是解药。”白简行道。
“嗯,我知道,乾坤封印术,那日在草庐师傅便说过,但谁能知道这丹药的下落呢?”李瑾道。
“我知道。”白简行道“伤我的人就是李桓。”
“李桓?!”李瑾吃惊的道,这是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