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隙
珠帘一动,李瑾披头散发,及拉着拖鞋出来了,往日小妖物会十分激动的飞过去,落在她的肩头,用头拱她的颈子和脸,一人一妖总要亲热好一会儿才能干正事,但今日他心虚,只敢远远的蹲在金笼里观察她的脸色。
李瑾神情十分消沉,眼睛通红似乎哭了很久,周身笼罩着一种压抑的氛围,丫鬟们都面面相觑,不敢多嘴。
“你们都先出去,我要跟那个妖物说几句话。”李瑾道。
那个妖物......白简行一听气氛就不对,她平时都是用最喜庆的声音喊他香,我的宝宝,宝贝,我可爱的小家伙的。
丫鬟们都退出去了,秋日的宝华殿寂静无声,雪白的阳光从窗缝里洒落,微尘在里面飞舞。
李瑾沉静的走向了金笼,白简行不安的坐在里面仿佛在等待死神,亦或是末日审判。
“你昨晚是不是化出了人形?”李瑾问。
“我没有啊,殿下何出此言?我是你的香啊,我能化化化化什么人形?”白简行望着她道,一向说假话理直气壮的他此时竟紧张的结巴起来。
“你是不是......”李瑾似乎很为难,顿了半晌,才终于挤出了那个字,道“是不是亲了我?”
“我没有啊,殿下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明白。”白简行懵懂的道。
“那我的舌头为何破了?”李瑾激动的道。
“你酒后御剑摔的啊,你御的那样高,摔下来了,你想想,咬到舌头不是很正常吗?”白简行道。
“我要你说实话。”李瑾直直的盯着妖物道。
“我我我说的就是实话啊。”白简行道。
“香,我问你是给你机会,因为我想听你说实话,我不希望你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因为我已经被妖仆役骗过一次了!你以为我只有舌头这一个证据吗?”李瑾问。
还有别的证据?白简行属实想不出来那是什么,他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啊,这小家雀儿到底为何如此肯定他昨晚化了人形?白简行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想什么?”李瑾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昨晚是不是化了人形?”
白简行盯着李瑾的脸庞,他知道说真话的代价肯定很惨,但面对着那双坚定之极又脆弱之极的眼睛他不忍在欺骗了。
“是的,昨晚我化了人形。”白简行道。
李瑾道了句果然,掩面转过身去,从她抖动的肩头看小家雀儿哭的很伤心,白简行飞到她耳畔,思索了半晌,道“能化人形不是好事儿吗,殿下,你们人类不都喜欢强大的妖仆役吗?”
李瑾不理他,默默的擦干眼泪,心想能化人形当然是好事儿,但你也不看看自己干了什么,别的妖物化了人形是为了保护主人,你呢?
双喜撩开门帘,露出个脑袋,怯怯的道“殿下,在不洗漱,上学就要迟到了。”
李瑾默默的点了点头坐到了铜镜前,梳洗的丫鬟们赶紧都鱼贯的进来了,白简行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也不离李瑾左右,李瑾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不堪其扰似的,道“玲珑,把那个妖物关进金笼,拿的越远越好。”
玲珑不知道他两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氛围估计是吵架了,而且是吵得很凶的那种。
妖物的脾气岂是那般好的?边躲边咒骂道“你们谁敢抓我?忘记我会挠人了?”
玲珑岂会忘了?但又不敢违背公主的意愿,只能硬着头皮去抓,哎呀一声轻叫,玲珑的脸被挠出了一个血印子,李瑾气的攥着拳头嚷道“都愣着做什么?去帮她啊!”
宫女们赶紧都拥上去了,有的站上了凳子,有的站上了桌子,有的拿着鸡毛掸子,有的跳起来抓,妖物在上面忽高忽低的飞,似乎在有意的作弄宫女,哎呀之声此起彼伏,妖物抓不到,往来穿梭的宫女倒是经常撞在一起,宝华殿好不热闹。
“你在闹?你再敢闹我便不要你了。”李瑾道。
小妖物像中了什么咒语似的忽然定了身,他直直的盯着李瑾,鸟脸虽然看不出情绪,但那一双圆眼却充满了落寞。
见他不动了,玲珑跳起脚来一把抓住了他。
“殿下竟然说不想要我了?”白简行道,李瑾不理他直直的盯着铜镜。
“殿下不是说过要永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难道都是骗我的?”白简行道,李瑾仍是无动于衷,丫鬟们将她的一头墨发都梳到头顶绾了个螺髻,然后在髻边装饰了许多镂空的金制小花。
“殿下亲手将我带回来的,如今又说不要我,这不是始乱终弃吗?殿下你能这般做人吗?”小妖物幽怨的道。
李瑾面上毫无表情,但心里早就后悔了,她虽然恼怒妖物亲了她,但是从来没动过抛弃他的念头,那就是一句气头上的狠话,哪知道小妖物这般不依不饶,只当她是认真的。
“殿下为何不理我?殿下为何要如此待我?殿下每日被众人环绕,自是热热闹闹的,可我呢?我在人界举目无亲,我只有殿下一个,殿下若是不理我,我便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白简行道。
李瑾头梳好了起身去里间换衣服,白简行还在外面嚷个不休,诡计多端的妖物啊,别说李瑾了,丫鬟们都被他说的泫然欲泣了,明明犯错的是他,如今搞得仿佛殿下欺侮他一般。
用完早膳后李瑾准备去学城了,往日都是丫鬟们帮她拎书篮,她亲自拎金笼,但今日一行人径自出门了,都当妖物不存在一般。
白简行望着李瑾远去的背影,秋日的阳光将小家雀儿照的很明亮,仿佛与身处晦暗的他在两个世界,他从未觉的殿下如此遥远,心里十分难受,仿佛再也见不到殿下一般。
他一时悲从中来,咽下了最后一丝尊严,喊道“殿下,我是你的妖仆役,你不要我了,我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李瑾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帷幕重重的大殿里光线昏暗,妖物独自一人坐在金笼里遥望着她,金笼上华美的宝石代表着她的溺爱,如今依然闪耀如初。
她心头一软,回身走到金笼前,眼里已噙满泪水,白简行心中狂喜,知道殿下还是在意他的。
“我又没给你下主仆咒,你还是你自己,你永远都有存在的意义,即便我不要你了。”李瑾道。
“殿下何苦老是说诛心的话?我左不过是亲了你一口,犯了什么滔天死罪?”白简行望着李瑾道。
“亲我!亲我还不是死罪?你到底懂不懂人界的规矩?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亲嘴?只有成亲了才能亲嘴!”李瑾怒道。
“殿下难道没亲过我?天天亲,日日都要亲上好几回,把我带回来的第一天就给我洗澡,摸遍我全身,后来又带着我睡觉,我可说过什么吗?我倒是大度,殿下为何不能如我一般大度?”白简行理直气壮的道。
李瑾只想把他的嘴捂住,那张鸟嘴里吐出来的话都是她悔不当初的,她早晨在寝殿中回忆起过往的一幕幕,只想穿越回去把自己掐死。
“那不一样!我以为你是个秧鸡,是我的妖仆役,我那是出于主人对妖仆役的爱,是喜欢,我怎么知道你是个男人?你伪装成这副模样!我若是知道万不会给你洗澡,带你睡觉的,你可害死我了。”李瑾哭着道。
“我也一样,我也是出于对殿下的爱啊,我害你什么了?”白简行疑惑的道。
“你害我一世清誉都没有了!以后别人在提到我就不会骂我蠢货了,只会骂我贱货,谢谢你送给我的新外号!”李瑾哭道。
白简行十分迷惑了,他方才搞懂礼义廉耻,怎么又来个一世清誉?人界莫名其妙的东西可真多,虽然听不懂可是见殿下这副模样似乎损失确实挺大的,他不免心疼起来,道“我是个妖物,不懂人界的风俗,喜欢殿下便亲了,我不知道这事会毁了殿下......什么来的?”他想了一下,道“一世清誉。”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你,我不会将你交给靖妖司,但我也不能让一个陌生男人呆在我身边,你走吧。”李瑾道,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
“殿下你真要赶我走啊。”白简行急忙飞到她身侧道。
“你自由了,想去哪便去哪,我自认待你不薄,只要你日后不做伤害人界的事便是报答我了。”李瑾道。
“殿下一向宠我爱我,怎的犯个小错便不要我了?”白简行道,李瑾走到小院中,坐上了等在那里的肩舆,一行人便往学城去了。
“殿下,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了啊,李桓在到处找我,我的伤口也离不开你的心尖血,你赶我走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白简行道。
“我会派人送你回家,你想去别处也行,心尖血我会按月让人给你送去,你如今已化回了人形,对心尖血的需求不像以前那般多了。”李瑾道。
其实昨晚的事带给李瑾的不只是羞涩还有恐惧,小妖物会说人语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能化人形,这么大的妖物早已超出了李瑾能掌控的范围,如果他真是细作怎么办?
昨晚月色中的那个男人,强大而又贪婪,肌肉里蕴含的力量磅礴莫测,被他抱在怀里时李瑾毫无反手之力,只能予取予求,这哪是她的妖仆役啊,在这种妖物面前她才是掌中物。
一夕之间,一人一妖的身份互换了,李瑾哪应付的过来?
可她又不忍心上报靖妖司,靖妖司是妖物的地狱,不仅会遭到残酷的审讯,最后还会被残酷的封印,学城里的通天塔下就镇着一只名叫渊的大妖,五百年前他曾祸乱过京城,如今被粗重的铁链穿透脊骨镇在深井下,她岂能容忍自己的妖物也落得这个下场?
不管他如今是什么,那都是她从废墟里捡回来的小妖物啊,那是她面对狼妖鹰妖誓死守护过的,那是她用心尖血一滴一滴喂大的妖物啊。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哭了,她已经坐到了学堂的几案前,周围的同学都在打闹,没人注意到她的反常,除了李桓,他那双冰冷的眼睛似乎时刻都在关注着李瑾,即便在他看向别处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