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
漆黑的密林无星无月,桃川在京城北部,气候更加寒冷,夜莺,红蜘蛛和蜂鸟携带李长源的亲笔书信,打算穿越密林和沼泽,去找北阙之王鲸。
信中他也没有过多提到议和之事,只是表达了自己无意为敌的态度,虽然郑贵妃已经鼓励他了,但是他还无法下定决心与王座上的那个人为敌,其次如今的他也没有本钱与鲸谈条件,他名义上是个皇子,实际上既无封地也无权势。
夜莺,戮和红蜘蛛都栖息在大树上,密林虽然扰人方向但对于大妖来说并不致命,他们三个都是丛林生物,有自己独特的生存之道,辨别方向既不靠星辰也不靠树木,密林里的谎言他们全都不信。
一根柔软的藤触碰到了那个坐在树杈上的温热身体,在黑暗中它摸索着前行,虽然鬼鬼祟祟但行动十分果断,只要能得到致人死地的机会,它一定不会放过。
红蜘蛛是被憋醒的,他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被藤条密密实实的包裹住了,藤条不停的在收紧,并且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如果被它裹住的是个人恐怕早已魂归西天,消失在密林中的人估计有许多都是死于这类藤曼。
可惜红蜘蛛不是人也不是蜘蛛而是猿妖,他的杀手锏就是力大无穷,他如伸懒腰那般猛然张开双臂,裹在身上的藤曼便尽数断裂,他看见了对面树上的戮和夜莺,一个是被大橡树的树干吞了,一个是被一种怪树渗出的汁液粘住了。
红蜘蛛坐在枝干上打了个哈欠,悠哉的看起了笑话,他不会去帮忙的,因为根本用不着,戮的手刀能穿透树木,夜莺的歌声能消解粘液,等天光大亮时他们全都脱身了。
是三个不好惹的......这个信息已经通过地底下相连的树根传递给了密林中的每一棵树,从此地直到最遥远的森林边缘。
森林之外是沼泽地,这是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区域,所以在千年之前走投无路的大妖们都聚到了这里,如今他们已不再是寄人篱下的落难姿态,他们强硬的霸占了这一区域,成立了国中之国,人界强势的时候曾到此征讨过几次,如今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一个个银色的水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田埂上长着寥落的芦苇,在冷硬的北风之下瑟瑟发抖,看起来十分凄苦,入冬以来这里已经降过好几场大雪了。
几个大妖脚步十分轻盈,即便在水洼中不甚坚实的路上也毫无问题,有时候四周都没路了,田埂都泡在了水里,妖物们便奋力一跃,跳到有湿土露出的地方。
这片沼泽也只有大妖才能穿越,因为每一片被泡在水下的土地都是稀软的泥潭,人落进去只消片刻就会无影无踪,这片沼泽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人了。
走了大半天实在很渴,戮蹲在水塘边,掬起一捧水要喝,却被夜莺一脚踢翻了,道“甚么水都敢往肚子里喝?”
“我瞧着挺清澈的呀。”戮道。
“入夜了你在看看,地狱是不会在白天向你展示真面目的。”红蜘蛛道。
入夜之后,天并不是很黑,一轮圆月高挂深空,星子也很亮,投映在波光粼粼的水上仿佛会眨眼似的,不知何时水塘里也亮起了微光,一个接一个,直至成千上万,那一片辉煌的景象将天上的星河都衬托的暗淡无光。
“好美啊!”戮道。
“你离近看看。”红蜘蛛道。
戮蹲在水塘边朝水里的亮光瞧去,吓的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差点跌进了身后的水泊里,那些发亮的东西都是人脸,水泊里竟然浮满了死尸,他们都像活着似的立在那里。
“这就是擅闯沼泽的后果。”夜莺道。
“沼泽的消化能力很弱,那些尸体看着新鲜,但少说也有几十年了。”红蜘蛛道,手往前一指道“这种烂糟一点的应该有上百年了,还有那个,只剩骨架的那种,估计有数百年了,还有......”他仿若一个热心的导游,对着每一具尸体饶有兴味的解说,戮觉的恶心,转过脸道“我不想听。”
太阳刚露头就刺眼的很,但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几个大妖在芦苇丛中休息了一夜天亮之后又接着赶路,沼泽边上北阙的监察官员们总算发现了他们,都吓了一大跳,已经有上百年没人走出过沼泽了,他们这个工作是最清闲不过的。
“有人擅闯?”听到监测妖物的报告,长官直起身子惊问道,他的办公地点在沼泽附近的木屋里,北方人很爱这种木屋,屋子里温暖干燥,总是燃着火炉,火炉上总是温着茶,烤着豆腐,煤灰里还埋着红薯,他过的就是这种好日子。
“只怕不是人,是妖物!”监测小妖道。
长官吓死了,拖着肥嘟嘟的屁股就往沼泽边上赶,他得亲自看一看,两个同款的魁梧身材,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那种,剩下的那个苗条纤弱但十分锋利,像薄薄的刀。
他倒是看不出来是什么妖,但是他做出了最重要的两个判断,一是他们都是大妖,法力应该比北阙大部分的妖物都强,二是惹不起,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
他慌慌张张的让属下们都准备好武器,每半炷香就来报告一次,他自己则又拖着肥嘟嘟的屁股慌慌张张的跑去上报了。
白简行的巨爪落在了城上,他俯身喷洒龙焰将前来抵抗的士兵都烧死了,城墙上的防守顿时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青尾屿的军士们都蜂拥而上。
远处的城中之城恢弘雄伟,塔楼林立在阳光下闪着白光,描绘着青江的旗帜在城墙上飞扬,青江的水不急不缓的流入大海,丝毫看不出里面暗藏最歹毒的杀机。
萧原将座下的封臣和大妖全都召进勤政殿来商讨对策,海战虽然失利了,但是盘龙城依然屹立不倒,青江上的大桥已经全部断开,这座城中之城被强酸的青江环绕,已经变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没有人能攻进来,他们只需要想法子对付巨龙。
历史上盘龙城不知道被攻打了多少次,许多时候敌人甚至占领了外城,他们以为自己即将获胜,但最后却无一例外的倒在了青江之畔,路西人都知道,只要盘龙城还在,他们手中哪怕只剩一张筹码也能反败为胜。
元阳的林氏有些害怕,他力劝萧原停战,趁还有筹码时与白家谈判,萧原听不得任何劝降的声音,他怒不可遏的将林氏斩首,将那须发花白的脑袋插在了枪尖上,然后命令大家继续开会。
林氏死不瞑目的惨白面容就在面前,血腥味在大厅中弥漫,文武百官中再也没人敢提反对意见了。
“龙可以焚尽我的每一寸国土,青尾屿的军队可以杀掉我的每一个人民,但是我萧原绝对不会投降!我愿付出最大的代价抵抗,白家别想一滴血都不流就占领这片土地!”萧原怒吼着道。
文臣武将鸦雀无声,都吓的瑟瑟发抖,他们并不觉得萧原勇敢,只觉的他疯了,一个疯癫的国王只会将国家这艘大船拽沉,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船沉之前就跳下岸,不管代价有多大。
白简行站在城墙上,身边跟着白京,他其实不愿意让他来,他还特意去找白风行面谈,因为城中不安全,很可能鬼方的二十八星宿都出动了,但是白风行不以为意,只道“让他见见世面也不是什么坏事,霄负伤了,无人替你掠阵,让白京去多少能有些照应。”
阴沉了几日的盘龙镇此时竟然下雪了,白简行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有些发愣,他又想起了苍山,东原下雪了那西原呢?殿下所在的那个桃川他已经遣人去打听了。
一声轻响,玲御着剑落在了城墙上,大雪纷飞中她只穿了朱红色的丝绒长裙,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白京愣愣的瞧着她,魂都叫她的白臂白腿勾去了。
“小东西就这么没见过世面?”玲在他眼前摆摆手,白京这才回过神来,见自己的愣怔被心上人瞧了个正着,又恼又羞,一言不发的将头撇了过去。
“这小子平时顽劣的很,你一来便老实了。”白简行道。
“怎么也不等等我?”一个巨大的声音响起,肌肉发达的豹族少年烈攀着墙头跃上了城墙,许多砖石都垮塌了。
“谁要你起的晚?”白简行问。
“急什么?这城里大妖多的很,保管能玩的尽兴。”烈笑道。
就在这时霄竟然也来了!大家都十分意外,道“你的翅膀不是受伤了吗?”
“我是翅膀受伤,又不是手断了,飞不起来我还不能在地面作战了?这么重要的时刻我可不能缺席。”霄道。
几年前白简行,玲和烈曾出去周游过一次,他因为生病没去成,结果这三个人跟炫耀似的,一开口就是周游的见闻,他总也插不上嘴,愣是急出了心理阴影,这次他若是缺席,这三个人定然又会炫耀半年。
白简行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行吧,那就一起,就像之前的每一次行动那样。”
“你可悠着点。”烈伸出大拳头轻轻的打在了他的肩臂上。
几人先后跃入了城中宽阔的大街,街边商铺林立,旗幡招展,但是门窗都是紧闭的,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不过是一群装神弄鬼的妄人,算命看风水还行,打仗还是算了吧。”烈道,他向来不是很认同鬼方的血术士。
“在先代龙王时期,鬼方甚至能与人界的众仙媲美,真龙坠海可不止是人界的功劳,龙族虽然和鬼方有世仇,但是人界和鬼方却始终暧昧不清,许多术法甚至能交叉使用。”玲道。
“交叉使用?!”烈嗤了一声,道“我怎么瞧着就是同源的?人界也不怎么清白,众仙时代,呵呵,居然称自己为仙,真是很不要脸了。”他也不怎么瞧的上人类,总之在他鲁莽浮躁的头脑中,青尾屿是中原之最,其他的都差得很远。
雪竟然越下越大,远处的视线逐渐模糊,几人只能全凭五感来侦察周遭,玲的表情忽然变了,她是蛇族,嗅觉甚至比龙还要灵敏,她纵身一跃,朝附近的岔路上追去,道“我先走一步!”
“我也......”白京话还没说完,玲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爱上了一个永远追不上的女人也是怪无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