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警告
雁无痕昏迷后,桃夭夭第一时间让问灵去请辛酉,并反复交代它,行踪一定要隐蔽,不要惊扰任何人。
随后,她又抽空找了印夏,委托印夏在酆都城寻一处小的院落,供桃澍居住。
印夏答应得很快,只是答应完后又问她:“你有钱买院落?”
桃夭夭揣了揣兜,抓了一把空气,面色不改道:“没有。”
“那你还让我帮你寻?”
桃夭夭眼皮子一耷拉,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的好姐妹,难道你……”
“打住!”印夏道:“我可以帮你买个院子。”
桃夭夭一扫先前阴霾,舔嘴笑道:“我就知道我的好姐妹不会见死不救的。你放心,这回我去人界一定挑着活干,多攒些银两,到时候全换成纸钱烧给你。”
桃夭夭说得硬气,印夏呵呵一笑:“这钱,我不用你还。”
桃夭夭眼眸忽地一亮,欠钱不用还,还有这等好事?
高兴了没一会,她就听见印夏幽幽说道:“钱不用你还,所以地交给我挑。”
桃夭夭微微怔愣了下,“你……想将桃澍安置在哪儿?”
印夏掰着手指头,说道:“南边城门进出鬼魂多,不适合将这位小祖宗放那儿。西边有我常去的糕点铺和布匹店,也不能让他嚯嚯了。而晓天阁坐落在城区东南角,所以,我想来想去,他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北边?”
“准确来说,是东北边。”
东北边?
桃夭夭正疑惑着,又听印夏解释道:“碧落宫在酆都城东北边,虽然是城郊,但离城区内的东北角最近,把他放在那儿,对大家都安全。”
桃夭夭思索一阵,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印夏红唇轻扬,细长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削瘦的下巴微微昂起:“是我思虑周全。”
敲定了大致位置后,印夏很快找到了合适桃澍居住的院子,桃夭夭问过桃澍的意见后,便提前去院子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雁无痕和桃澍离开晓天阁。
临走前,印夏见桃澍进屋扛起床榻上昏睡着的雁无痕,伸手拉住正要跟着进去的桃夭夭。
“我还以为雁无痕走了,没想到是你把他留在了我这儿。怪不得前几日你都将门锁的死死,连我都不让进,竟是金屋藏娇?”
娇?
雁无痕是娇?
桃夭夭伸手一拒:“你可别高看了我,我哪有本事金屋藏娇?”
印夏不理,探寻的视线往里一探,又道:“雁无痕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魂都要散了。”
桃夭夭不想过多透露雁无痕的情况,但又不想愿欺骗印夏,只好含糊说道:“别瞎说,城主大人只是近来有些嗜睡。”
印夏眸子一眯,用那种审度犯人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扫视。
“夭夭,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他没有别的关系吧?”
桃夭夭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单手推开越靠越近的印夏:“怎么会呢?你也知道,我是一个恶鬼,而他是捉鬼的酆都城主,我和他怎么会有别的关系……就算有,也是他要我偿还功德罢了。”
印夏从鼻子里闷哼一声,神色冷漠道:“没有最好。我提醒你,雁无痕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最好少与他来往。”
一旁扛起雁无痕的桃澍正要走出来,桃夭夭连忙侧身给他腾出门边的位置,扭头对印夏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说完,便虚扶着雁无痕走了。
印夏啧啧叹了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感慨道:“真是世风日下,连雁无痕这样一个疯子都有人照顾了。”
她身边,一个披着厚重狐氅的男子从暗色中走了出来,帽檐遮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硬朗的下颚。
男子道:“他受了伤。”
印夏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那人轻笑着,道:“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而且前日,与他形影不离的武器问灵连夜去了碧落宫,我猜,应该是去找辛酉了。”
“是我忘了,这几日我的五感远不及你。”印夏自嘲笑了笑,遂轻倚在门扉上,挑眉道:“问灵趁夜离开必是为了掩人耳目,这都被你看见了?”
“嗯。”
“夭夭鼻子灵敏,为了不惹她多疑,我这段时间刻意压制修为,隐藏戾气,让你替我守着晓天阁。结果大晚上的你不睡觉,也不给我看着晓天阁,跑去跟踪问灵?”
“……”
“石蕴玉,你与雁无痕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不会管,也懒得管,但有一点我必须要和你强调,”印夏深邃眼眸一落,“现在夭夭在雁无痕身边,不论你打算做什么,都不能伤害她。”
男子轻柔一笑:“你既如此戒备我,为何不劝她远离雁无痕?”
“该说的话我说了,该劝的事我劝了,听不听,听多少,那都是她的事。她要做什么想做什么皆是她的自由,我管不着。”
“哦?照你这么说,倘若她不听劝,硬要死皮赖脸待在雁无痕身边,那我对她动手也是情有可原了?”
印夏弯唇,笑出了声:“我想,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她周遭气息大盛,一头飘逸青丝蓦地延长到脚踝,五官妆容也变得凌厉鬼魅了起来。
印夏陡然伸手掐住男子的喉咙,染上一层桑葚般的紫黑色指甲扣住他的颈脉,瞳孔中透露出某种森冷杀气。
被扼住喉脖的男子轻轻一笑,喉结便在印夏的手心里滚动一圈。
他被掐得面色发白,青色脉络根根暴起,脚尖渐渐离地。
印夏声似寒冬腊月里的冰,凝冻住霜湖,萧瑟了枝叶。
“她乖乖听我的话,远离雁无痕也好,不听我的话,待在雁无痕身边也罢。你,石蕴玉,都不可伤她。”
石蕴玉红透了脖颈,宛如入了油锅的虾,却又温顺至极,没有丝毫挣扎。
“你,竟如此,在乎,桃夭夭……”
印夏眸色更冷一分,纤细尖利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石蕴玉的皮肉里:“对。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桃夭夭谁都不能碰。但凡桃夭夭有半点损伤,我必会亲手要了你的命。”
她猛地将石蕴玉往地上一甩,像是丢垃圾一样,毫不犹豫地抛落在地,明眸一斜。
“把你从恶鬼堆里捞出来的人是我,给予你自保能力的也是我,在你没有能力反抗我之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里应该有数。”
帽檐倾斜,从他的脑袋上脱落,露出帽檐下一张小麦色的英气面孔,宛若雕刻的石像般线条硬朗。
石蕴玉侧倒在地上,额角在方才的碰撞中撞出了血,如同幼蛇出洞,蜿蜒曲折地向下流动。
他落下眼睑,短而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是……”
印夏也不管他是真的答应,还是曲意迎合,便是蹲下了身子,单手抚去他额角的血,在指尖细细端详一番后,慢慢伸手涂抹在他的唇角。
夸张的血迹自石蕴玉的嘴角抹向颧骨,仿佛戏台上浓墨油彩唱着戏曲的丑角,滑稽可笑。
“你该庆幸,雁无痕藏在我这里的时候已经受伤昏睡过去,没有觉察出你的恶鬼身份,否则,就凭你的本事,根本无法隐去气息,早就被他发现捉了去。”
石蕴玉咳嗽着,声音嘲哳:“若我……被发现,阁主……会救我么?”
她冷眸一扫,道:“若是夭夭不在此处,我或许会出手救你。”
“那她在呢……”
“我不会为了救你,在夭夭面前暴露我的身份。”
饶是这个答案在他意料之中,石蕴玉仍是愣了一下,他低头,恍然笑了一笑。
“不愧是厉鬼啊……”
冥界厉鬼数量极少,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等鬼魂到了厉鬼这个级别,便能轻松控制自己的气息,即便是酆都城主,在没有交手或者没有借助判灵狱火的情况下,都无法轻易察觉。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就算厉鬼嚣张,历任酆都城主也无法将其彻底除去。
或许连雁无痕都无法想到,他以为深居简出难以捉摸的厉鬼,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开阁楼做生意。
当真是讽刺。
印夏冷哼一声,单手拎起石蕴玉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抓起。
“去洗把脸,我见不得你这副自怨自艾的样子。”
她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或者说,除了在桃夭夭面前,她极少流露出充满善意又温和的样子。
“你的仇敌、你的执念、你的言行,我不干涉,也不参与。只要你不触碰我的底线,晓天阁依旧是你的容身之地。”
石蕴玉瞳孔一颤。
“阁主……”
印夏一抬手,淡声道:“别误会,容你是因为你替我卖命。等你离开晓天阁不再为我效力时,我们自然也没有关系了。”
石蕴玉低头轻轻一笑,他的阁主,到底还是嘴硬心软的。
“我不会离开晓天阁,”在印夏转身离开,迈向下楼的阶梯时,石蕴玉忽然开口,温声道:“即使未来某日,你要赶我走。”
印夏抬步的脚一顿,忽而又当作没听见的样子,捻起裙摆。
那头青丝在她摇曳生姿下楼的瞬间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她的面容变得干净清亮,似乎又重新变成那个娇艳明朗的晓天阁阁主印夏。
桃澍的院落离晓天阁有些距离,等他们一行人到院子门口时,辛酉已和问灵在门口等着了。
桃澍觉得奇怪:“阿姊,他、他们为何知道,我们,这里?”
“我给问灵传了信。”
桃澍不知道雁无痕与桃夭夭互换了修为,自然也不知道桃夭夭已经能与问灵无障碍沟通。
他只知晓雁无痕受了伤,阿姊让他保密不言,并命问灵请来辛酉。
所以,他仍是不明白——
夭夭阿姊为他寻到院子时,问灵早已离开,阿姊是如何与它传信的?
桃澍嘴笨,说话也说得慢,还不等他开口问个明白,辛酉便快步走了过来,接过雁无痕。
众人将雁无痕扶上软榻,辛酉探手,为雁无痕把脉,待号脉结束,他与桃夭夭轻声说道:“夭夭姑娘别担心,尊主中毒后就将污血逼出,又主动割去伤口腐肉,余毒对他而言并不致命。”
说完,他从带来的药箱里掏出个白瓷瓶子,倒出一颗药丸给雁无痕喂下。
桃夭夭轻皱了眉。
“并不致命……为何城主大人还会昏倒?”
辛酉扭头看向她,目光里充满了疑惑:“夭夭姑娘不知道?”
“知道什么?”
“城主大人昏倒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