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看着母子俩温情的画面，谈萤不忍打断，但是有些话必须要说。
没等到她开口，反倒是地上的女人先出声，她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牧牧，帮妈妈倒杯水好吗？“
“嗯嗯……”小孩听话地起身，就去房间里把水杯拿出来。
“我知道……”这位母亲此时呆怔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我应该活不久了……”她慢慢地把目光挪向一旁的谈萤，“你们能带上牧牧吗？他很听话的……”
谈萤喉咙一滚，正要答应。“妈妈？！”端着水杯的小男孩惊恐地看着她，“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地上的女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慢慢地喝着水，“不是的……牧牧，妈妈受伤了。”她拉过儿子的手，望向小孩子蓄满泪水的黑眸，“牧牧可以帮我找来医生吗？”
孩子强忍着泪水，拼命的点头，“妈妈，我一定会把医生带过来的。”
女人欣慰地攥住孩子的胳膊，攥得很紧，仿佛要深刻地把肌肤相触的感觉记在心里。
“妈妈……疼……”小孩似乎想要把手抽出来，却因为力气太小没有成功。
忽然，那女人自己就松开了手，“好了……”眼神落在小孩的胳膊上，轻声哄道，“妈妈有点冷，牧牧给我盖个毯子吧。”
“好……”小孩揉着眼睛起身，谈萤眼尖地看见他胳膊上出现了一个浅绿色的印记。
小孩从房间里抱了张小毯子，蹲下身仔细地把妈妈的身体盖好。
女人一直看着孩子的动作，末了，轻声，“好了……牧牧去找医生吧，我先睡一会……”
看着女人逐渐合拢的眼皮，谈萤抿紧唇。
谈萤和向川泽在楼梯最下一级等着，牧牧说他要上去拿个东西。
“真的没办法了吗？”谈萤声音闷闷的，这算是她第一次直面生命的威胁，也是第一次领悟到生命的脆弱。
“尽早找到碧水圣灵吧……”向川泽注视着眼前漂浮着不少杂物的积水，那种程度，可能只有圣灵才能救回来了。
衣角突然被扯住，谈萤回头，看见牧牧已经收拾好了。其实东西也不多，就是挎了一个可爱的水杯，里面沉甸甸地装满了水。
“妈妈以前说过，我要多喝水……”牧牧低着头，谈萤能看见他湿润的眼睫毛在低落地扑闪。
谈萤调整心态，蹲下身扬起嘴角，“是啊，要多喝水，不然你妈妈醒来就不高兴了。”眼瞧着牧牧打起精神，“走吧，我们去找医生。”
带着小孩没法再冒险进别人的房子了，谈萤所能想到的就是去宗祠或者村委会。那些个所谓的长老肯定就在其中一个地方，说不定已经召集了不少人了。
她撑着伞立在船头，努力地在各个建筑之间找到去宗祠的路。
船篷里，向川泽正在和牧牧说话，“这是什么？”他指向牧牧手臂上的绿色印记。
牧牧原本抱着水瓶呆呆地坐着，听了他的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臂的异常。
那是一枚绿色的圆形印记，圆心向四周分出几条细线。乍一眼看，就是个极其规整的荷叶图案。
牧牧低着头，想起曾经茂盛绽放在自己后背的荷叶，“为什么……会在我这里？”他抬头看向这个好看的大哥哥，眼神里带着疑问。
向川泽却想到那个女人临走前死死攥住儿子胳膊的举动，似乎就是想把这个印记留在儿子的身上。
他低声哄道：“或许是你妈妈给你留的礼物。”
牧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轻轻地用手指戳戳那片小荷叶。
雨声吵杂，但是谈萤还是听到了船篷里的对话。难道木系的技能能够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不不，这样漏洞太大了，肯定要有一定的前提。
小船绕过几棵伫立的景观树，转弯进入一条极为宽阔的街道。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往前没多久就是宗祠的所在地。
越来越接近宗祠，谈萤皱着眉毛看向四周翻覆的小船和漏气的皮划艇，脚下站立的船还在缓缓破开水流往宗祠去。
突然，小船顿住了，在一片流动的洪水里突兀地停下。
船篷里的向川泽似有所感，严肃地叮嘱，“牧牧，你别出来，躲好。”
宗祠的大门口早就被毁了，两旁的景观树上，攀着两只怪鯴。水底下还有两只怪鯴一近一远地露着眼珠子注视这她。
谈萤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倒灌到头顶，她史无前例地兴奋。那种刺激的、不受控制的感觉宛如兴奋剂似的点燃了她流动的血液。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宗祠深处的阴影。那是一只悠闲地趴在神像上的怪鯴，镀金的神像没能保住自己的脑袋，此刻正被怪鯴用触须卷住，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
宗祠二楼，一群人正苦恼地围绕在一起，抓耳挠腮地像是要想出点什么。人群中央的钟老太忽地睁开眼，“机会来了，小田和小方快去。”
向川泽不知何时站到了船尾，他没有撑伞，但是漆黑的雨水却莫名地近不了他。晶莹剔透的烟雨凝聚成形，被他用右手握住。
原本挂在树枝上的怪鯴也下了水，慢慢地游到小船附近。
双方蓄势待发。
突然，宗祠深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啸。四周的怪鯴仿佛受到指令般，齐齐跃出水面，两只直冲向川泽，一只冲着谈萤，还有一只按捺不动，似乎在等待时机。
谈萤眼疾手快地收了伞，把尖锐的伞头向前，劈开直取面门的触须。
另一边的向川泽脚步轻移，肘关节带动劲瘦的手臂，一个利落地上挑，把高处伸来的触须削下一块恶心的表皮。接着猛地下斩，将试图卷他小腿的触须斩得血肉模糊。
而谈萤这边，显然就没这么紧迫了。那怪鯴像是想戏弄她，不住地用触须试探她，却又没有真的动杀招。
谈萤装得一幅左支右绌的样子，只是用狭长的雨伞不住地格挡。甚至还踉跄了一下，滑坐到船板上，用来招架的雨伞也脱了手，一双手耷拉在水面下。
那怪鯴估计玩腻了，想要速战速决。一时间两条触须迅速地伸过来，一条瞄准了她的脑袋，另一条瞄准她的心脏。
弯着腰的谈萤却忽然扯了扯嘴角，埋在水下的双手猛地收紧，仿佛攥紧了流动的水。
眼看着近到咫尺的触须，她突然一拧身，将手上攥住的水流奋力一扬，势不可挡地向着毫无阻拦的怪鯴冲去。
“甲等水系，蛟龙出水”
那怪鯴慌忙地想把触须收回来挡在胸前，却来不及了。高速冲击而去的水龙轻啸一声，将怪鯴一下掀飞，尖锐的爪子撕扯着怪鯴的触须，不一会就染红了一片洪水。
谈萤慢慢直起身，看着那惨状，勾唇，“我在等技能，你在等什么？”
她在不久之前就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又要觉醒技能了，还能察觉到是一项强悍的攻击类技能。之所以慢慢地周旋，只不过在等一个施展的契机罢了。
看着远处的水龙将怪鯴撕咬殆尽，她还挺满意，技能名字好听还实用。
那远处按捺不动的怪鯴骨碌地转了转眼珠子，不住地扫视四周，竟然看见船篷里捂着眼直抖的小孩。
船尾的向川泽也快解决了，腥臭粘腻的尸块有些甚至滚到了船篷里。
牧牧捂着眼睛，透着手指的缝，看见滚进来的是一个甜瓜大小的肉块。他再也忍不住了，喉咙溢出一声呜咽。
此时那精明的怪鯴早已听见船篷里的动静，悄悄潜到了小船底下。
谈萤发现的时候，那滑腻的触须正扒拉上船，眼看就要摸上牧牧的小腿。
她想让水龙过去，但是似乎召唤的时间有限。那水龙对她微微颔首，就轰然瓦解，变成水落到洪水里了。
她只好赶紧抓掉落在船板的伞，就要往那边去。
就在这时，宗祠二楼张开的窗户忽地蔓延出成群的藤曼，纷纷落到了小船的船篷上，还有不少藤曼卷住牧牧往谈萤这边甩，另一些卷住了怪鯴伸进来的触须。
谈萤抱着跌过来的牧牧，看着那只怪鯴被藤曼从水底扯上来。层层叠叠的叶子挤满了它所谓的口鼻，密不透风。
看到那个脸熟的田护法手心里越来越大的雷团，谈萤抬起手，捂住了牧牧的双眼。
“轰”暴虐的雷电顺着导电的藤曼将裹紧的怪鯴劈了个外焦里嫩。被电得焦黑的藤曼慢慢散落到水面，露出里头乌焦的怪鯴。
一股子腥臭且怪异的焦香散发出来。一大清早没吃饭的谈萤终于忍不住了了，撒开牧牧就趴在船边干呕。
奈何肚子没货，对着水面呕了半天只是吐了些酸水。
那原本趴在神像上的怪鯴显然是个小头目，乱战之中只有它没出手。
缓和下来的谈萤驱着船慢慢靠近宗祠，向川泽蹲着把掉在船上的尸块用剑挑起扔到水下，而宗祠的二楼窗户，此刻正站着刚刚出手的田护法和另一个人。
敌我悬殊，那怪鯴头领也不傻，攀着神像的肩膀慢慢滑入水中。它甚至大着胆子游到了小船附近，将那个电得焦黑的怪鯴也捞走了。其他的它管不了了，都稀碎。
离得近了，谈萤发现那只怪鯴的后背，有一条细长的纹路。她觉得很眼熟，仿佛在哪里看见过。
对了，是救护车上边的标志，阿斯克勒庇俄斯蛇杖。但怪异的是，那怪鯴背后的蛇不仅长着爪子，盘旋的还是一卷木简。
可真是中西合璧啊，谈萤目送着那怪鯴远去。这里没人想继续打，自己的技能还在冷却，而向川泽又双叒叕脸色苍白。
但这次似乎更严重点，向川泽把船上的尸块都挑飞后，杵着的烟雨顿时消散。整个人软下来，眼看就要倒下。谈萤连忙扶着他，余光看见宗祠的楼梯口挤了不少人，赶紧驱着小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