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
今晚的月亮格外皎洁,月至中天,洒下的一片月光正好照在碧水中央。波光粼粼的水面静谧无声,而在此处的水底下,一只怪鯴懒洋洋地掀开了眼皮。
自己留种的宿主突然断了联系,这就已经昭示了此地出现了比那小丫头更值得忌惮的人物。那没用的东西临死前也曾传讯过来,它看见那柄嗜血残暴的重剑和在这之上冰冷到极致的眼神。
长发紫眸,是君上曾经特意嘱托过的棘手人物,非必要不动手。既然墨谭已然插手,这碧水也就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反正君上的任务早就完成了,它环视一圈,在这守了几天,半点圣灵的影子也没见到,何必苦等下去。旋即长尾一摆,施施然地游出去,后背的印记在水波荡漾中显得更为虚无缥缈。
谈萤自从看见牧牧的妈妈那一瞬,原本的计划就改变了。她不可能见死不救,那女人原本皮肤就被腐蚀得几乎糜烂,现在又被水泡了一路,整个人奄奄一息。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带回家,让李骰去救治。计划稍有改变,但主旨还是那只怪鯴,谈萤沉吟片刻,低声对着身后的水面说些什么。
那两只怪鯴没能看见谈萤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无趣地把人抬到那死尸旁,显而易见的要把她当作预备口粮。
尾巴上受了伤的怪鯴仍在大喊大叫,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另一只怪鯴只好率先朝谈萤走去,那告状地躲在身后畏畏缩缩地跟着。
还怕没机会近身呢,这就送上门了。谈萤迎上前走了几步,拉开与水面的距离。那怪鯴似乎知道谈萤的狡猾,很是谨慎地停下。
“笃”一声沉闷的声音传来,是刀剁在厚实的肉上发出的声音。谈萤心下一惊,连忙探头去看,刚瞄到另一只怪鯴蹲在躺着的两人附近,耳畔一阵呼啸的风声。
眼前的怪鯴见到这人分心,那可不就趁机攻击,触须以一个奇诡的角度从侧边突来,直冲太阳穴。而躲着的怪鯴也在暗处伸出了触须,蜿蜒着想要缠住她的小腿。
虽说自己担忧牧牧的妈妈,但也不至于关心则乱。那阴险的触须被她用匕首格挡住了,强烈的惯性让她不由自主地后撤一步,意外地躲过脚下的触须。
见到一击不成,而那人手中只是一把匕首,心中的不屑更甚。怪鯴挥舞着两条触须,想要封住她的去处。谈萤等的就是现在,脚下忽地踉跄一下,似乎就要跌倒。
战斗中对手崴脚的好事可不常有,它越加兴奋,两条触须眼见就要碰到那沾满血腥的衣角。
“就是现在!”谈萤矮身让出空间,躲开脚下的触须。水下蛰伏的蛟龙早就蓄势待发,听闻主人的指令之后,破水而出,清啸着直冲怪鯴的脑袋。
变故就在一瞬间,自己的帮手被锋利的龙爪撕得七零八落,局势一下就翻转了。这怪鯴还有点懵,原本阻拦谈萤脚步的触须也停下来,谈萤摸出后腰别着的绳子。
蹲着处理死尸的怪鯴也没想到,拎着刀还没站起身,就被盘旋的蛟龙用爪子抓住了。剧烈的疼痛传来,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四分五裂,腥臭的血液浇在了晾晒人肉的钢杠上。
谈萤拎着绳子慢慢走向这次的目标,那怪鯴被吓得瘫倒在地,连连往后。
蛟龙似乎很是不待见这样懦弱的废物,对着它低吼了一声。磅礴的龙息喷洒在脑袋上,那怪鯴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倒是省事了,谈萤将它绑起来。小陶也没说要死的还是活的,只能将它绑回去。
看着仍旧盘旋在半空的蛟龙,谈萤才发现这次似乎召唤的时间更长了,而且,她怎么觉得,更大了?
“您……”她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样的形象本来就自带威严,自己下意识就用了敬称。
“不是赶时间吗?”蛟龙飞旋落地,示意谈萤。
谈萤不知道该惊讶它口吐人言还是它屈尊当坐骑,“哼—”脑袋很不耐烦地甩了一下,谈萤连忙爬上去,底下是实实在在的实体,但是身体中流动的却是那微黑的洪水,很是奇妙。
蛟龙一爪抓一个,带着人几个升腾,还没飞多高,就看见了那孤零零的小船。
坐龙背上俯冲,是比过山车还要刺激的体验。谈萤晕乎乎地被甩了下来,没等道谢,那蛟龙就消散了。
晕头撞向地缓过来,又忙着扶住昏迷的牧牧妈妈,那怪鯴被扔在船篷顶上,她干脆就不挪了。
原本站在船头的向川泽不知何时变了回来,帮着谈萤把人都安置好。
“呼……”可算是完成任务了,谈萤浅叹一口,眼睛一扫就看见了船篷里昏迷的方仲山以及守在他身边的大鹅。
“不是……他这”谈萤困惑地望着向川泽,后者还有些迷瞪,陆续的记忆回笼,他还在消化另一个自己的所作所为。
谈萤没懂这人到底在迷茫些什么,只好赶紧驱船回去,这一船人伤的伤,傻的傻,还是别留在这好了。
而且,她瞥一眼船篷里的方仲山,心下微沉,这人甚至都不知道这树杈的真正用途,还拼尽全力,倒是令她刮目相看。
那大鹅似乎知道些什么,屁颠屁颠地把口中的树杈吐到谈萤手心。刚刚那把剑怎么威逼利诱它都没松口,现在倒是乖乖把东西献出去。
忽略掉那显而易见的水渍,这树杈确实算得上是件宝贝。不说它散发的柔和光芒,这刚接过来,就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着汹涌磅礴的力量。
必然不是凡物,不然小陶也不会点名要它,就是不知道这具体的能力是什么。想起会议室里钟老太的一番讲解,她不置可否,这些耳口相传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向川泽终于回忆完另一个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一时间有些歉意地望向船篷里的方仲山,要不是他鲁莽地破坏计划,或许这人用不着受这么大的伤。
谈萤敏锐地察觉这俩人之间有些什么,她也不过问,只是等着时候合适自然就有人主动提出。
就这样一路无言到家,回到原先的阳台,结果发现二楼已经被淹没了,只能把船拴在三楼阳台。
明明也没下雨,这河水居然还在上涨。谈萤稍有疑惑,很快就抛到脑后了。因为根本没有人迎接他们,取而代之的是里屋传来的一声巨响。
房间里的书桌被踹倒了,“砰”地一声把一旁的牧牧吓得不敢动。李骰扭头一边大喊,“出去,别待在这!”一边用双手钳住李桐。
但是手臂的黏液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抓不住人。面目全非的李桐张着新长出的獠牙就要扑向自己的哥哥,显然已经认不出任何人。
牧牧忍着哭意出去了,只能上天台,想要把小陶找下来。一出门就看到谈萤他们回来了,连同一大群不认识的。他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妈妈?”
谈萤把人和鹅都带上楼了,唯独怪鯴还留在船上,用绳子绑紧了。那声巨响让她立马想到房间里的小桐,一颗心揪得更紧。
看着瘪着嘴欲哭无泪的牧牧,更是来不及安慰,就要往房间去。
顶楼一道声音怒不可遏,“赶紧把东西送上来,把人绑了!”小陶提前在天台布置好仪式的东西,现在就差那两样了,居然还磨磨蹭蹭的。
向川泽帮李骰把人按住,不断挣扎的李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越加用力,几乎要挣脱两个成年男性的制缚。
盆里的吊兰自发地伸出细长的枝叶,幽幽地把怪鯴托往顶楼。谈萤连忙把树杈也揣进兜里,跟着终于绑住李桐的俩人上了顶楼。
天台早就被小陶清出一大片空旷的地方,粗砾的石头地板,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画了一个阵法。血色的痕迹将阵法分为上下两块,此时那怪鯴已经被放到了其中一块里。
没等小陶出声,俩人顺势把李桐放到了另一边,谈萤也自觉地把树杈放到阵法的正中间的交叉点上。
一脸严峻的小陶看向谈萤,“你过来。”
不知所以地过去了,谈萤还没反应过来,手心就被锐利的风刃割了一道。四溢的血珠被风引着渐渐形成几个极其古怪的文字,谈萤皱着眉,有些不解。
半空中的血字越写越浅薄,到最后几乎看不出来了。小陶后退几步,注视着毫无动静的阵法中心。
半夜的风有点冷,谈萤摸了摸手臂,瞥到一旁一脸担忧的李骰,暗暗叹气。
“不应该啊……”絜钩鸟拍着翅膀环视了一圈自己画的阵法,明明没有毛病,怎么没反应呢。梭巡的眼神忽地定在谈萤身上,金色的眸子里满是疑惑,这人不会是冒牌的吧。
手心的伤口隐隐作痛,谈萤悄悄地把手背在身后,不会是血不够吧。如果真是因为这个,自己也只能忍痛奉献出来,谁让她总是这么倒霉呢。
胡思乱想之际,一阵低沉的轰隆声从天上传来,原本遮住月亮的云朵散开,皎洁的月光照在天台众人身上。
就当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没人注意到阵法正中心的树杈冒出了一枚新芽。紧接着,迅速的抽根发芽。
悉悉索索的声音把视线拉了回来,小陶被猛地长大的树杈吓得一扑楞,险些摔倒在地。这怎么回事,它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越长越大的树木。
手指头大小的树杈莫名地发了根,条条强壮的根系从其他人脚边路过,蔓延到房屋的最尽头。
牧牧正给妈妈擦着身上的黏液,忽然四周的光线全然消失。那些根系顺着整栋房屋一直往下,把屋子笼罩得不见天日。
不停往下的树根破开水面,最终抵达到实实在在的地底。
与此同时,茂盛生长的树冠终于达到最大的状态,打眼望过去,天台仿佛生长着一片森林。天台的众人面面相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谈萤打算揍一顿小陶的时候,所有人,连同远在茶厂的村民,以及碧水辖区内的任何人,都听到了一声来自水域深处的一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