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灵
什么声音？谈萤原地站住，低头晃了晃脑袋。脑子还有些晕眩，她费力地抬起头，看到不远处李骰正好把小桐接住。
巨大的树伞微微晃动，在静谧的夜晚里发出簌簌的声音。庞大的树干以及杂乱的根系不约而同地轻颤，谈萤没由来地感觉到一丝熟悉感。
直至李桐安稳落地，这样的异状才逐渐平息。李骰没注意到四周的异常，仍是专注地看着怀里的妹妹，声音有些抖，“小桐……”
向川泽奇怪地瞥一眼一旁的小陶，这人身体绷得很紧，焦虑的气息几乎溢出来。褐色的头发有些炸立地支楞着，一双金色的眸子正紧张兮兮盯着眼前的李桐。
谈萤走过来的时候，小桐正好睁眼。李骰揽着妹妹坐在一条树根上，看见妹妹茂密的睫毛轻颤两下，幽幽地睁开了黝黑的眼睛。
刚睁眼就和谈萤对视了，圆溜溜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谈萤。这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丝难掩的惊诧，谈萤莫名其妙，不会是失忆了吧。
“小桐……你感觉怎么样？”李骰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还故意放轻了语调。
李桐没出声，将目光挪到一旁坐立不安的小陶身上。眉眼和缓下来，在几乎遮天蔽日的树伞下，对着小陶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不会吧，小陶上半身还好端端地不动，下半身已经悄悄把脚尖挪向一旁，一副蓄势待逃的样子。
半晌没等到妹妹的回应，李骰也察觉出不对劲了。他把怀里的妹妹慢慢放开，看着她默默站起身来，站得笔直，没有一点儿小桐的影子。
明明被其他人包围着，但是那种身在高位下意识的姿态不会变。李骰握着拳，盯着眼前熟悉的脸庞，一时间不敢出声询问。
向川泽也看出端倪了，李桐的身体确确实实恢复了，但是自我的意识似乎还在沉睡。那眼前这个占据着别人躯壳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李桐身上，姣好的少女脸上出现一道欣慰的笑容，轻柔的声音对着其中一人，“絜钩，好久不见。”
虽然音色还是李桐的，但是这样的语调还有神态，小陶猛地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没等到那人反应过来，他立马化形，拍着翅膀就想跑路。
“抓住它！”谈萤还有什么不懂的，显而易见地这破鸟把仪式弄错了，这李桐确实醒了，却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上身了。
她恨得牙痒痒，自己辛苦大半宿，精疲力竭肚饿口渴的，居然落得个这样的结果。
向川泽最先反应过来，眼疾手快把扑棱到半空的大鸟扯住，被利爪抓了好几下也没放手。把小陶气得尖锐地咆哮，一身红褐的羽毛炸毛地蓬松起来。
“行了。”李桐笑着拦住向川泽，一双眼睛平和地望着小陶，“时隔这么多年，你还在记恨我吗？”
小陶听见这句话，忽然就不挣扎了。李桐慢慢把手伸过去，准备触碰到那蓬松的羽毛时，冷不丁地把啄了一下。
金色的眸子透过李桐盯着深处的灵魂，一丝窘迫在眼里转瞬即逝。小陶拍着翅膀，自顾自地飞到了树顶上自闭。
看着远去的声影，李桐叹息一声。这才回头，把这几个或惊慌或防备的年轻人收入眼底，无奈道，“实在是顽劣。”
“到底怎么回事？！”李骰终于接收自己妹妹并未苏醒的事实，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的人，“我妹妹究竟去哪了？”
李桐脸上的表情一滞，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它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但终究是占据了人家小姑娘的身体，只好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解释起事情的经过。
向川泽和谈萤对视一眼，按捺住心下的疑虑，抿着唇注视眼前的人。
学艺不精的小陶画的阵法确确实实有些问题，李骰注视着小桐在杂乱的树根下四处走动，时不时蹲下细致地查看。
“原来如此……”看着那血红的符号，李桐抚上巨大的树干，心里懊恼自己当初没有压着这絜钩鸟学久一些。
那小树杈变成的树木在李桐手下微微战栗，树叶摇晃衬得底下的光景越加不真实。树顶上吹风的小陶听着耳畔微风带来的讯息，有些难堪地理了理侧头理了理翅膀。
“你是说，你就是碧水圣灵？！”谈萤惊讶得瞪大眼睛，宗祠百般想要寻找的圣灵居然莫名其妙地自己出现，不但如此，这所谓的圣灵居然还霸占着别人的身体。
这样惊世骇俗的出场方式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正经神灵吧，谈萤觑着李桐，眼神里还是不愿意相信这就是宗祠那一群老头老太太所尊崇的神灵。
一想到自己的大姥姥还出门怎么久就是为了它，心里更堵了，真的不是被忽悠了吗？
李骰可没谈萤想的怎么多弯弯绕绕，他只在乎自己的妹妹能不能回来。看着熟悉的面庞，但是眉眼的神态却是另一个人，这让他很是难以接受。
虽说听它的讲述，这占据自己妹妹身体的不是什么坏人。但他依旧不允许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看着这人还不断的说些什么前尘往事，他很是不耐地打断，“所以说，我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圣灵突然噤了声，想起所有事情发生的前一天。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碧水河上水波荡漾，河岸两侧的芦苇随风轻轻摇晃，分明就是一舒适自在的初夏景象。
这样的景象，碧水圣灵见过了几千载，它待在碧水中央的最底下，平和地感受着碧水的一举一动。
面前的洞穴里，藏着一块青绿盎然的石头。幽幽的绿光自洞穴里蔓延出来，圣灵注视着柔和的光芒，它被委托守护这块石头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
但是这项委托，在今天就终止了。一个衣着古怪的神秘人不知用什么办法居然打破了碧水水底下的禁制，闯了进来。
圣灵用尽全力也没能阻止，那神秘人使用的法术很是奇怪。圣灵愣是没认出一招一式，就被逼得几乎消散。
仓皇之间，它只能寻求别人的帮助。直到和沈青兰一块再次进入洞穴时，早已没了白蛟的身影，连同一块消失的，还有那块碧绿的石头。
受了伤的圣灵时不时陷入沉睡，沈青兰也没办法时刻呆在水底下，只能出去寻求新的办法。
而在圣灵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间隙里，原本放置石头的洞穴深处，爬出了第一只怪鯴。
圣灵无力阻止，只能悄悄藏了起来。它看到越来越多的怪鯴从洞穴里爬出了，感受着碧水河水逐渐上涨，一种沉重的未来悄然揭开序幕。
“按理说，只要寻回那块石头，我就有能力从这具躯体里出去。”圣灵有些无奈，自己看守着那石头，能力也来自于那石头，要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占据别人身体才能破开禁制的地步。
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深的缘由，李骰拧着眉，很是烦躁地思索着如何才能尽快让妹妹的意识回来。
“你不用过度担心，我能察觉出你妹妹的意识很强烈，并不是彻底消失了。”圣灵顶着李桐的脸慢慢开导李骰，谈萤看着，一股怪异感油然而生。
她消化着刚刚圣灵透露的极多信息，问出了最为关心的问题，“那这大水什么时候才能褪去？”这没水没电的生活她过够了，什么时候回到现代人的生活啊。
“怪鯴的所作所为虽然不知其意，但是既然它们离开了，这上涨的河水想必很快就能停止。”想到那天后背带着印子的怪鯴离开的声影，圣灵很是确定，碧水暂且算是安全的。
谈萤有些惊讶，“离开了？！”她两个小时之前还看见它们屯粮屯物资呢，这不是打算一直耗下去的意思吗？
听着谈萤说起今晚的事情，圣灵陷入沉思。“怪鯴这类牲畜，其实是进化不完全的地底生物种族，智力同样不健全。”李桐瞥一眼谈萤，有些疑惑，“你说它们屯粮屯物质？”
得到肯定之后，圣灵沉默了，脸上的神色越加严峻。
等了很久，众人才得到一句，“兹事体大，我没办法一言断定。”
谈萤打了个哈欠，远方的天空逐渐传来曦光，天快亮了。忙活了一晚上，她真的又累又饿。既然事情也没个定论，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谈萤带头下楼，向川泽跟着。圣灵也站着呼喊了几声树顶的絜钩鸟，没得到回应，也打算离开了，没想到被人扯住了。
李骰顶着青黑的眼圈，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下还是很不适应。但是关系到自家妹妹，有些话依旧得说，“你……”
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我会爱护好这副身体的，请不要担心。”即便虚弱，圣灵的声音也是礼貌中带着慈和。
李骰听着这声音很是别扭，憋了半天，也没憋出点其他的东西，只好讪讪地走了。
楼下的牧牧和妈妈早就睡下了，谈萤随便找了个沙发，顺势躺下。脑袋刚挨到柔软的布料，眼睛就闭起来了。
向川泽后一脚刚到，就看见谈萤已然入睡。长手长脚蜷缩在不大的沙发上，显得整个人异常脆弱。
他叹了口气，回房间拿了条毯子，轻轻地盖在熟睡的谈萤身上。将有些凌乱的碎发掖好，向川泽心疼地看着沙发上的人，低声喃喃，“终究是我拖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