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陵
“好说好说,以后出门记得报我名字,指定好使!”秦三淼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要不是没有尾巴,指不定要翘上天去。
她一边胡乱搪塞着众人的追捧,一边岔出心思找九漓的身影。
“不会又醉在哪根树杈上了吧……”她小声嘀咕,刚想转头,一股劲风从后背袭来,身上倏地一沉。
是哪个王八蛋不长眼,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秦三淼狼狈地抬起头,“呸呸”地吐掉嘴里的土,余光看见耷拉在肩膀的手。
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常年打游戏磨出的薄茧若隐若现,再往上,手腕上系着一条手链。
“宋陵,你玩够了吧,赶紧起来!”秦三淼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吃了一嘴的土,对身后仍是毫无所知,只是觉得胸口被压得生疼。
“嗬……嗬……”玄鸦轻轻喘着气,从丹田涌出的鲜血堵住气管只让他只能发出些气音。
他挣扎着露出个丑陋的笑脸,看着眼前扑倒在地的人,断断续续的气音越加得意,嘴唇颤抖着正想嘲讽两句。
但是还未张口,一股暴虐凶残的灵力从天而降,将他包裹其中。
失去灵丹的他自然承受不住,透过环绕周身蛮横气息,看见越走越近的九漓,嘴角扯得更高了。
叛徒……这是你应得的……玄鸦眼前突然一黑,意识戛然断开,它再也无法维持人形,变成一只染血的漆黑乌鸦。
一双软底锦鞋缓缓踏上地上紧紧相拥的黑黄二鸟,九漓嘴角噙着笑意,面上是风轻云淡,脚底却忽地用力,将死透的尸体碾成齑粉。
扫过一圈神色各异的人,她疑惑地侧了侧脑袋,问道,“刚刚,是谁在说话?”
没人敢应答,人群里资历最深的沈青兰早已昏然睡去,其余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死一般的寂静很快蔓延出去,秦三淼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连喊了几声都没能得到宋陵的应答,只能自己费劲地翻起身。
不知道是壮胆还是玩笑,她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宋陵这回欠她个大的,之后要给她做牛做马才能抵消。
“听见没,我以后让你往东你别……”她忽地住了口,眼睛瞟到了苍白手腕上空荡荡的手链。
原本仅剩一颗的珠子不知何时崩裂消失,秦三淼咬紧牙根,缓缓将视线上移,看到一双逐渐涣散的瞳孔。
眼睛仿佛被什么灼烧了一般,她被烫得眼前模糊一片,慌乱地跪在地上,伸出手不知所措地想要触碰,又僵在半空。
她害怕碰到毫无起伏的躯体,更怕向来怕痒的宋陵不再出声呵斥。
“喂……宋陵,别闹了,”她又哭又笑的,“你这小子,想赖账是吧。”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很快沿着衣领不见踪影,秦三淼忽然就觉得透心的寒冷,她猛地揪住胸口的衣服,无措地望向面前的人。
“师傅……”她眼睛一亮,“对的,师傅这么厉害,师傅肯定能……”她希冀地望向九漓,却看见一张毫无波澜的脸庞。
逆着月光的九漓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随手捡回来的人,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彼时漫天红霞,尽数披在最亲的阿姊身上,她牵着另一个人的手,笑得狡黠,“阿漓,你可要帮我藏好了,别教母亲知道。”
脚下涛声不断,九漓已然想不起另一人的面容,只记得阿姊眼中洋溢的幸福和对未来的希冀比天上的十只金乌还要夺目。
可是,那般雀跃欣喜的阿姊,最后竟也不得善终。
脑海里的面庞渐渐和眼前秦三淼的脸重合,九漓沉沉地闭上眼,转身离去,世间因果,大多身不由己,强行阻挠,不过是害人害己。
“徒儿,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回去?秦三淼茫然地望着远去的身影,尚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手底下越加僵硬的身体令她无暇顾及。
她低头看着熟悉的面庞,轻轻抬起手,将睁着的眼睛合拢,再抬头时,发觉宋陵的身体正在慢慢消失。
秦三淼愣怔地看着,不一会,地上就只剩一条孤零零的手链。
“体内妖气横行,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不多见的了。”小陶白着脸走了过来,巨大化所耗费的灵力比他预估的要多得多,他才恢复过来。
弯腰拾起地上的手链,他递给秦三淼,“留着吧,当个念想也好。”
秦三淼下意识地抬手接了,眼神依旧停留在空落落的地面上。
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小陶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意有所指地对着剩下的人说道,“别忘了,这狗屁地方的楼主还在外边逍遥自在。”
“适才你们圣灵告知我,”他望着向川泽,“子丑交际的时辰,此处的东南角,恐有大事发生。”
钱莱听闻,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的月亮,呐呐道,“快要到了。”
东南角……向川泽眯起眼看向道路尽头,率先拔腿离开。
其余人或快或慢地跟上,谈白松推着沉睡的沈青兰跟着后面,经过秦三淼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孩子看着和萤萤一般大,很是让人揪心。
落后一步的李骰脚步突然一顿,回头看向兀自跪坐在地的人,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喂,你不去吗?”
枯坐的秦三淼终于有了些动作,她缓缓将视线挪到手上的链子,深深将它印刻在脑海里。
紧接着,手心腾起一抹火焰,将手链舔食殆尽。
灰烬被风一吹,很快便飘散在地,和泥土融为一体。
师傅从不开玩笑,自己既然被扫地出门,那便只剩一个去处。
秦三淼缓缓站起身,忍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狠声道,“去!”
与此同时,一座高楼大厦内。
电梯没法用,墨萸和冷殷是一步步从楼梯走上了的,此刻正站在一道玻璃墙前。
墨萸伸长手探了探,确认道,“就是此处,虚境的入口。”
她刚想踏步进去,突然力竭身软,被身后的冷殷扶住。
“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冷殷有些不忍,墨萸这一晚上将榕城内所有被末影竹荼毒的人都拔除了印记,肯定是吃不消了。
但墨萸缓了缓,轻声说道,“不,我没办法进去。”
她大多数灵力来自于水底人间地底洞穴的苍星伞,如今距离甚远,不能再支撑她前往虚境。
而一旁的冷殷亦是毫无办法,他灵力被封,什么忙都帮不上。
“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地上的影子迅速掠过一间间房屋,但向川泽仍觉得不够快。
“烟雨,我总觉得赶不及。”他对着空气轻声说道,语气难掩担忧。
晶莹剔透的灵剑没有应答,只是剑身轻颤,似乎在示意些什么。
“是了,”向川泽脚步不停,“我还是……”握着剑柄的手迅速下滑,在开刃的剑锋处擦过。
殷红的血液顺着冰凉的剑身流淌,很快被吸收不见。
剑身浮现古老繁复的花纹,烟雨也从秀气轻巧的样子变成暗红沉重的重剑。
长发垂在身后,紫眸瞥向一旁飘浮在半空的重剑,烟雨顿时心神领会。
向川泽一扫之前紧迫焦急的样子,慢悠悠地将粗壮的鱼尾化作双腿,稳稳落地。
烟雨已然狗腿般把之前的状况说了一遍,紧接着闭上嘴,等待主人的吩咐。
“一定要去?”英气的眉毛微蹙,似乎很是不愿意插手这些事情。
烟雨觑着主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唔,墨潭底下那石头,也在那小姑娘身上……”
“啧……”他似乎有些烦躁,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耐地说道,“还不带路?”
庭院内,梧桐树下的越霜刚吞完两颗镇渊砀,他能感受到喉间澎湃的灵力,从未有过的舒畅蔓延全身,令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
快了,快了,它微微睁开眼,看到微微摇晃的梧桐叶子,忍耐着体内分筋换皮的痛苦。
凤栖梧桐……是它们白孔雀一族一直的向往,如今,它终于要成功了。
梧桐树蔓延出去的根系与有容焉,微微晃动,被赶至的明霖一鞭子卷起甩了出去。
他皱着眉盯着石桌上昂首的白孔雀,手腕轻转,试探性地将御灵鞭伸过去。
还没靠近,那鞭子倏地自己收缩,转瞬间卷上明霖的胳膊,变回镯子瑟瑟地不敢动弹。
“你这家伙!”明霖给气笑了,死命拔了两下,那镯子像是长了根似的死活不肯变回鞭子。
没办法,他只能回去解救被树根绑起来的赣兽,但是一回头,却发现树根上的赣兽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定睛一看,才看到赣兽躲在廊前的柱子后,正怯怯地伸出个脑袋。
“我劝你别白费力气,那鸟正全心全意地跻身神仙道,你轻易靠近的话,稍有不慎就会被它周身环绕的灵力伤到。”
赣兽说完,不等明霖开口,又缩回柱子后面。
“你还是赶紧把那人挪走,不如她就要成为对方的献祭品了。”
明霖转头看向一旁的谈萤,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家伙闲得没事抱什么孔雀,也不至于落得这个局面。
他没好气地扯着她胳膊,粗鲁地将人丢到一旁,也不管脖子上仍在流血的窟窿,眼睛仍是盯着面前的越霜。
如果不能靠近,那站远点是不是能给它施加点干扰呢?
毕竟他可不想这家伙成为什么神仙,更不想那俩石头用在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破鸟身上。
正琢磨着,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明霖望过去,看见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石桌上的越霜忽有所感,挣开了眼睛,眯着眼看向来人。
“啊,赤鑐,”越霜嘴角挂着笑意,“我认得你。”
向川泽第一时间没有搭理他,扶着月洞门站定,只是扫了眼院子里的摆设。
“前边摆的颠灵倒异阵,就是为了哄骗个小姑娘?”
阵法?明霖挑了挑眉毛,他回忆起一开始谈萤似乎确实落后他一步,原来是被阵法迷了眼。
不过,他警惕地打量向川泽,连明家都没听说过的阵法,这家伙怎么会知道?
重剑拖在地面发出金石碰撞的声音,向川泽盯着越霜,“我是谁不重要,只是听说,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