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意
果浆酸甜可口,饮之身心舒畅。
有荔枝宴和嘉会节的例子在先,筹备中秋夜宴时韫棠已有了驾轻就熟之感。
再加上此次裴晗没有额外给她生出事端,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韫棠简单说完后续的事宜,屋中渐渐陷于沉闷。
虽则有青梅竹马十余载的情谊,可毕竟阔别三年之久,又横亘种种出误会。
如今再度相处,难免会有生疏别扭,只能慢慢磨合罢了。
可徐徐图之,裴晗如是想。
……
到了马球赛事那一日,韫棠与宁逸尘在约定的地方遇上,一齐往麟德殿而去。
大靖盛行跑马打球之风,在世家勋贵中尤甚。
“敬宗在时酷爱马球,这麟德殿正是他下令修建的,占地极广,乃是京城中最大的马球场。”
韫棠细心与宁逸尘解释着。他点点头,西南地区虽不好此道,但他母妃乃京城中人,偶尔也会同他说起京城风貌,着重提过这些马球赛,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更何况韫棠相邀,他作为好友自然要赏光。
韫棠熟知宫内路途,麟德殿位于宫城中东南角,她带着宁逸尘寻了条近路。
虽说出发得晚,到得却早。
恢弘的麟德门外,管事亲自迎上来,热络地请了宁逸尘与韫棠入内。
里间人声鼎沸已隐隐可闻,透着欢欣与热闹。
麟德殿马球场是敬宗亲自督建的,有寻常马球场三五个那般大,平时亦作跑马之用,容得世家公子放肆驰骋。
马球场三面筑起高墙,北面则修建起十余座亭台楼阁,廊腰缦回串联其间,缀以锦绣坐椅,专供观赛的世家贵族落座。
当中一座八角晖明阁,乃帝王独享,占据最佳视野,非诏不得入内。
王公大臣皆以能入晖明阁观赛为殊荣。
今日盛赛,裴晗亲临晖明阁中。
宁逸尘依着礼数先行去拜见,叮嘱韫棠为他站好位置。
韫棠笑着答应,为他指明了往晖明阁的路途。
秋高气爽,天幕湛蓝,朵朵白云点缀其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正适合此般赛事。
场上休憩处,两队人马已蓄势待发,纷纷欲在陛下面前搏出一个好彩头,更扬大靖国威。
“韫棠。”
同柳琦打过招呼,虽说能来麟德殿观赛的世家小姐不多,但是柳琦会前来韫棠半分都不意外。
二人兴致相投,说了一会儿话,原本是想坐在一处的,奈何柳琦是来给红队助威,韫棠则盼着蓝队夺魁,各自的位序不一样。
日后相聚的机会许多,也不差这一刻。
目送柳琦去了右侧亭中,时辰还早,韫棠亦寻了两个好位置。
往上方看去,隐隐可见晖明阁中亲贵环绕。
采桃赶上来同小姐来看马球赛,兴奋不已。采梨无可无不可,将此事让与了她。
“小姐不知道,奴婢跟着小姐进宫的时候,四小姐可不高兴了。”
虽说四小姐是主子不得妄议,但这样的骄矜小姐,她们这些做侍女的都不甚喜欢。
采梨和她在大小姐身边服侍还好,三小姐、五小姐身边的丫头可没少被四小姐驱使,连二小姐那边都受过气。
小姐甚少插手内宅之事,但采桃同其他院中的丫鬟们聊起过知道,四小姐的吃穿用度可是远远超出了份例,在夫人的默许下一直都是如此。
继夫人偏心自家亲女,她们纵然心知肚明也无可奈何。
号角声一道接一道吹响,参赛的世家子弟跨上骏马,比赛一触即发。
宁逸尘顺利地于人群中寻到韫棠,在她身边坐下,笑道:“这位置是真不错。”
韫棠的目光从赛场上收回:“那可比不上晖明阁。”
“非也非也。在晖明阁中观赛拘束得紧,还是早早逃出来为好。”
否则以宁逸尘的身份,是完全有资格在裴晗身边占据一席之地的。
判官手中红旗落下,红蓝两方驱马上前,每队十二人互相致意。
“世子殿下来得倒凑巧,正好开赛。”
“那是自然。”
宁逸尘的目光也被场上吸引,听韫棠一一为他讲述。
红队为首之人英武不凡,正是在西境大胜敌方的少年将军,凌家这一代的独子,四品忠武将军凌骁。
年纪轻轻就已身至高位,深得君王宠信,与柳大学士家亲事又已提上日程,不可不谓春风得意。
凌骁这一队中,有三位都是上过战场的世家子弟,气势十足。
反观蓝队这一方,以康郡王府世子为首,其余人大多出自文臣世家,韫棠的二表兄章铭轶正在此队。
方才太过匆忙,韫棠还来不及与表兄致意。
又是一声号角嘹亮,伴随激昂的乐曲,马球赛正式开始。
历朝历代的规矩,马球场上不论身份,只论得筹。
便是皇子上场,同样如此。
木球归于中央,上场者一人骑一马,手持一球杖击球,以球入对方球门者谓之得筹。
每场共计三个回合,每回合中得筹多的一方获胜。
骏马飞驰,刻有花纹的木球在杖下来回翻滚,格外引人瞩目。
宁逸尘的目光不知不觉被吸引,追随着马球,仿佛自己同在场上拼杀。
韫棠偶尔与他提点几句马球场上的规则。宁逸尘极聪慧,一回合看下来,加上韫棠恰到好处的分述,就将规则摸得八九不离十。
第一回合凌骁的红队大胜,越过对方整整五筹,右侧亭阁更是热闹。
趁着休息的空档,韫棠与场上的二表兄打了招呼。
虽说输了一回,但章铭轶面上未有多沮丧。
毕竟凌骁将军领队,谁能与之争锋。
球场内外人多眼杂,纵然韫棠与景王世子坐于一处,言行熟稔。但她身着五品绯红官服,宫中又有不少人知晓世子居于宫中乃尚仪局照管,故而并未有人多心议论。
宁逸尘看得精彩,对韫棠道:“我听闻大靖女子喜好马球者也不少,球场上并不输于男儿?”
“的确如此。不过今日有外邦使臣,故而只让世家子弟上场。”
见韫棠对马球赛事了然于心,宁逸尘笑问道:“你可也会打马球?”
“那是自然,纸上谈兵多无趣。”韫棠笑容明媚,声音中带着自信与难得的张扬。
虽说出身文臣世家,但不代表轻看武事。韫棠少时学过骑术,最后还是裴晗手把手教着她的,尔后才延请了夫子。
“女子在马球场上,是何情形?”宁逸尘不由好奇,不免遗憾无缘一观。
“大致规则与男子马球赛相仿,不过同场人数会折半。或两队都为女子较量,或一男一女搭配,即可上场。”
“这倒有些意思。”他想象不出韫棠在马球场上的情形,多问了几句。
见韫棠轻描淡写带过,采桃按捺不住,替自家小姐夸耀道:“我家小姐可是夺过魁首的!”
“当真?”
韫棠望一眼采桃,笑着摇头,对宁逸尘道:“两人一队的赛事,不过是同队带着罢了,没什么了不得的。”
“是——”宁逸尘福至心灵一般,遥遥指了指晖明阁上。
韫棠颔首,确是裴晗,没什么不可承认的。
宁逸尘却像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一般,露出些笑意来。
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却忽地察觉到一事。
当年她和裴晗之事,家中的态度从来都是既不刻意宣扬,也不有意压下。隐晦地告诉京中世家,睿王妃的位置宫中属意姜家小姐。
就如她和裴晗携手在开平二十六年的马球赛上夺魁一样,许多人看在眼中。婚约虽未正式定下,但在京中已经是半明朗的事实。
可裴晗离京后,她自问自己在外人看来,像是拜高踩低,为自身利益与裴晗撇清干系之人。
然而,她几乎从未受过流言之扰。
所有人像是都忘记了一般,她和被贬谪的睿王殿下那一段旧事。
身在其中,她未想到这一节。
现下想想,实在是顺遂了些。
她不觉得京中流言会格外厚爱放过她,必定有人暗中相助。
第二回合很快开始,号角声打断韫棠思绪。她的注意重新回到场上,却在心中存下疑虑。
……
晖明阁中居高临下,裴晗的目光掠过众人,落在那抹绯红色的身影上。
方才她与景王世子偏头说话的情形尽收眼底。
高全立在裴晗身后,郎朗白日,姜大小姐和世子殿下间坦坦荡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会有什么。
陛下应该也心知肚明。
只不过么——
高全心底摇头,盘算着陛下会何时将大小姐召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