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番外·又见玉兰花开
一直等着一个人，是有了念想，但也会陷入一种苦痛。
总有她已经回来的错觉。
是复生，楚楚可能到任何人的身上，他看着熟悉的背影，总追上前，但看清眼神后，又道歉、失望离开。
每到此刻，唐珂便会悔恨。
他始终认为，楚楚离世，是他之过。
如果他早些告诉楚楚心意，或是那日追出去与她解释，再或是，一直派人跟着她，又或者往日对楚楚好一些……
只要他稍微改变一点，楚楚好像都不会死。
他已经寻了许久、许久，直到两鬓斑白，仍没再见楚楚。
是她在怨他，不肯回来。今生不打算再相见，来生的缘分也没了。
“喂，唐珂，你干嘛呢？”
梦境中虚幻，恍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唐珂额间布满冷汗，倏然惊醒，又紧接着吓了一跳。
楚楚趴在他身上，睁着一大眼睛看着她。
见他被吓到了，楚楚翻过身，但也知晓唐珂应当是做了噩梦，所以揽住他的腰，“被魇到了吗？”
唐珂握住楚楚的手，紧紧抓住，不安的心，这才有些许安稳。
他“嗯”了一声，却没给楚楚解释。只在心中告诉自己，楚楚在，楚楚已经回来了。
他再无困意，问：“楚楚，我们到底何时成亲？”
自打重新和好，楚楚对成婚这件事，变成了不负责、不主动的态度。唐珂一提，她也不拒绝，只是百般挑剔他选好的日子，若让她自己选，她也选不出来。
就此，拖了一年多，四季都被楚楚嫌弃个遍。果真，这次楚楚还是往常的态度，唐珂问了许久，她都没回答。
唐珂心想，是往日编的由头太多了，如今一直想不出来，他又道：“我都没了清白，你需给我个名分。”
楚楚：“……”臭不要脸的，哪里有男子如此说话，但她不愿再说唐珂装纯情了，若她这样说，唐珂又要扯着她证明。
她缓缓道：“……我希望，江楚楚的名字，能永远和唐珂在一起。若后世提及，唐珂只有一妻。”
她终究还是割舍不下江家，唐珂叹了口气，复不再提，怕楚楚更伤心。
听见内室有动静，一条黄白相间的狗摇着尾巴，悄悄走了进来，见唐珂和楚楚醒了，就在两人床前几米远处，坐下，摇着尾巴，乖巧极了。
是已经长大的小黄，楚楚回来后，次日就把小黄也抱了回来。
原本气氛正好，唐珂有心与楚楚亲近一番，但全被小黄破坏了。它和楚楚一样，睁着大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楚楚，还有唐珂。
楚楚笑了，喊了一句小黄，得了主人允许，小黄高兴地走近几步，睡在了两人床边的榻上。它睡不着，仍睁着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唐珂。
唐珂：“……”
他亲了一下楚楚额发，还有许久才能天亮，又抱住了楚楚，重新安睡。
次日，刚睡醒的唐珂就又想起了昨晚的事，虽然楚楚说的情真意切，但他也反应过来，楚楚还是在找理由往后拖。
楚楚还未醒，唐珂给睡在里侧的楚楚掩好被子，随后，他才轻声离开。
刚走到院中，他便发现今日人很少，正好遇见了采清，还未等唐珂问，采清就先焦急出言：“少夫人的鹅，又丢了。”
唐珂一听，都不用怀疑，肯定是那只被楚楚叫“鹅二”的大白鹅，它当初丢了都不是偶然，这就是个不省心的鹅。
唐珂也去寻，还看见了在院中撒欢的小黄，虽然在找鹅，但小黄却很开心，像是大家都陪着它玩。
两个刚来唐府的小丫鬟，也在找鹅，但对唐府的事还不是很熟悉，两人小声嘀咕着：“唐府当真好生奇怪，那么大一个后花园，不养些孔雀、天鹅，非要养一群大白鹅。”
“说是少夫人喜欢呢，原本就是个村姑，走了大运，人家就喜欢这些呢。”
“站住！”介溪听得面色不好，她拦住两个小丫鬟，开始说教。
等到楚楚醒时，鹅二都被找了回来。
如今的唐府就是楚楚地盘，宋嬷嬷也被两人接了回来，楚楚当初答应过要给她养老的。
秀荷早就攒好了银钱，出府回家去了，偶尔还会回来找楚楚叙旧。不过再来唐府时，她是少夫人的好友了，待遇完全不同了。
日子安逸地过着，唐母带着小女儿来看儿子了。
这是楚楚第一次见唐珂的妹妹，唐蕴才四五岁，刚能说全话，长得和唐珂有些像，一个小团子奶声奶气地叫唐珂“哥哥”。
楚楚就在旁边看着，没想到小团子又过来抱住楚楚的裙角，磕磕绊绊地喊她，“嫂、嫂嫂。”
楚楚很惊喜，也知这是唐母特意教小女儿叫的，问过唐母，得了应许，楚楚把小团子抱了起来。
比起哥哥，小团子更喜欢楚楚这个身上香香的大姐姐，所以缠着楚楚玩，正好母子叙旧，楚楚就抱着嚷着要出去的团子去玩了。
室内先是沉默，唐珂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些，唐母也没问，在她看来，孩子们过得好就行。
更何况那人是她看着长大的楚楚，也算是她亲自养大的半个女儿。
唐母问：“楚楚抱孩子动作怎么如此熟练？”
唐珂：“……可能照顾惯了孩子吧。”他总不能说，因为楚楚总抱小黄，小黄越长越大，楚楚也被锻炼得能抱起重物，而且抱姿熟练吧。
“嗯……”唐母算是接受了这个回答，又顺着这话含蓄地劝唐珂，他和楚楚都不小了，应当有个孩子了，儿子却不搭话。
和唐珂说话，还不如和楚楚说呢，起码句句有回应，唐母没再催，只道：“若以后有了孩子，定然要你来起名，不为旁的，而是……江家人起名向来一言难尽。”
唐珂惊讶，没想到唐母能这样从容地说出来。但也明白了唐母的意思，江家起名主打随意，瑶瑶、楚楚、小宝。
按照楚楚起名小黄、鹅二的天赋，估计有了孩子，就要叫唐球球、唐蛋蛋这样的名字了。
唐珂点头应下，却不着急。
小团子没耐心，又嚷着要回来，站在门口的楚楚也听见了，唐母知道她就是江楚楚。
两人都在，唐母索性也说清了，是晗丝，回到燕都，告诉了唐母。
唐母带着团子走前，还告诉两人一个消息，那便是，江家人也知晓了。
因为此事，楚楚低落许久，她想回去认亲，却没有勇气，怕关系还像从来糟糕。也有些期待，江家人会不会主动来寻她。
这件事，唐珂也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让楚楚稍微开怀些。
过了大概半月，深夜，唐府的门被大力敲响，门房开门，见是一个半大的少年郎，问他是谁。
江小宝态度嚣张：“我来找二姐，快进去通传。”
门房先是不在乎，可没听说过哪位主子有这么大的弟弟。江小宝见对方根本不理睬，大声嚷着找你们少夫人。
夜已深了，楚楚被叫醒时，还有些茫然，听清是江小宝后，没控制住，她趴在唐珂肩膀处哭了。
是江家人想出来的法子，怕楚楚还因为从前的事有怨，也不敢贸然去认楚楚。所以将江小宝派了出去，他和他二姐关系最好了。
姐弟重逢，很是亲切地相处了一段时日。不过很快温情就被打破，江小宝总惹祸，楚楚过了舍不得下手的阶段，又开始动手管教弟弟。
整个唐府被姐弟两搅得翻天覆地，鹅飞狗跳，唐珂深觉如此不行，还没养孩子呢，就要被孩子气，非常不值得。
半月后，他终于说服了楚楚，准备北上，回燕都，认回江家，也见一见燕都故人。
收拾东西时，楚楚在唐珂书房见到了几幅眼熟的画，正是楚楚从前卖给书坊的那几幅，一个不少。
她心有暖意，原来全是被唐珂买走了。感动同时，她又顺嘴问了一句，“几两银子买的啊？”
唐珂：“三十两、一幅。”
“什么！？”
一幅画，书坊才给了楚楚一两银子，结果唐珂是三十两买的。楚楚气急，当即便要去找书坊的掌柜算账，怪不得、怪不得当时对她态度那样好。
楚楚以为是对方心善，但实际是，她若不在那处卖了，上哪儿去找她这样的冤大头。
唐珂抱着、又劝着，才勉强拦住了楚楚。
楚楚又回想起艰难时，那掌柜多给的一两银子，好不容易才平息怒火，却很心疼她和唐珂闹别扭，被人赚去的几百两差价。
回燕都的路，走得很慢，带着江小宝一起，看了一路的风景。晃晃悠悠走了两个月还未到，大多时间都花在游山玩水上了。
但三人都很开心，唐珂愿意和楚楚一起看，两人之前未认真看过、亦是错过的景色。
至于江小宝，完全是能玩就很开心。
已近燕都，路过一片玉兰林，楚楚和江小宝一起趴在马车窗沿，她突然想起，回头对着唐珂说：“我还记得，好多年前，我在里面等了你一下午呢，天黑了才走。”
看着嗔怨的楚楚，唐珂有些恍惚，这片玉兰林留下许多遗憾，已经过去许久年，当真，像是上辈子的事。
“要下去走走么？”唐珂问。
楚楚点头，其实已至黄昏，三人白日刚去了一处山间瀑布，走了许多路，有些累了。
但楚楚还是想下去看看，这片两人没能一起看的玉兰林，如今是何样子。
江小宝好累，从马车上探出头去，看着一片全是素白花的林子，深觉没什么好看的。所以他在马车上休息，不跟着两人下去。
唐珂巴不得如此，连忙答应了，还留了人手在马车旁看着江小宝。
他也知晓楚楚定然累了，所以背着楚楚往里面、慢慢地走。
如今正值春日，玉兰花开得正好。早春的玉兰，花叶不相见，整棵树上缀满雪白、碗大朵儿的花，散着馥郁的香气，美得惊心。
似与花相映，楚楚今日发间正好簪了朵玉刻的玉兰簪，是唐珂亲手做的。从前刻了许多木的练手，终于刻出了一个完美的玉簪，依旧是九瓣。
到了中间最大的那颗玉兰树，唐珂突兀说了一句，“楚楚，我心悦你。”
隔着遥遥岁月，他替从前的少年说出这句话。
楚楚听后，只以为气氛正好，她亦亲昵地贴在他耳边，红着脸，小声道：“楚楚也心悦唐珂。”
唐珂笑了。
楚楚想着两人要永远在一起的，如今富贵闲适一辈子，那来生呢？唐珂少了气运，大概是不会如此有钱的。
想到就问，楚楚说：“下辈子，我们怎么办啊？”她声音愈发小了，“……你应当成不了大官，也不会这么有钱，可能还会很倒霉……”
唐珂道：“那我就做个教书先生，你就是教书先生的娘子。”
楚楚能想象到那样的情景。
两家是邻居，她是农户家的小女儿，唐珂呢，是旁边的书生。
青梅竹马，从小相伴，幼时打打闹闹，长大后情窦初开，许诺定情。淳朴的村子中，只有家长里短，没有错综复杂的权力纠葛。
等唐珂考上秀才，会回到村里娶她。两人住在一个小草房，会养一只看院的小黄狗、会养一堆小鹅。平平淡淡的、吵吵闹闹地过完一辈子。
楚楚揽紧唐珂的脖子，往里面吹了一口气，笑嘻嘻道：“我觉得还不错。”
“不要总这样逗一个男子，楚楚。”唐珂无奈道。
楚楚不以为意，两人吵闹惯了，唐珂也不会欺负她太过，依旧伏在他肩上笑得停不下来。
唐珂耳后红了一片，喉间滚动，刚要说话，江小宝的声音就大声传过来，“二姐，咱们啥时候回去啊！”
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不愧是姐弟，楚楚又大声喊回去，“马上！”剩下的飞鸟也被惊走了。
唐珂步子停住，带着楚楚往回，却被楚楚拍了一下肩膀，她说，“干嘛？”
唐珂侧头望她，意思是，不是说马上回去么？
楚楚看他单纯的样子就觉可爱，亲了一口他绯红的耳朵，之后道：“不管他，咱俩还没看完呢。”
两人又往里面走。
江小宝俨然也了解他姐的脾性，等了一小会儿没人回来，就知二姐又在糊弄他，他也出来追着。
跑了一阵，江小宝看着前面唐珂背着他姐的身影，只觉碍眼，这人把他姐姐抢走了！
他大喊着追上，“二姐！二姐等等我，我长大了，也能背着你走！”
纷纷玉兰花落，影影绰绰。
其花期甚短，花开花落，恍若一瞬，爱意却永存。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