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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供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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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两旁的火焰左右摇摇坠坠,不明远近的一声又一声惨叫起伏,狭窄的小道忽明忽暗;人影被一会儿拉长一会掐短,揉捏成了各种形状,诡异地倒映在墙面手舞足蹈。

经过密道的过程漫长而惊悚,凄厉的尖叫声、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尖锐的咒骂声,以及皮肉撕裂开来等各种杂乱声响混乱在一起,充斥在林倾墨的耳畔旁嗡鸣,剧烈冲击着她的脑神经。

她推着轮椅缓慢前行,经过左右两旁的大牢偶尔发出闷沉的镣铐碰撞的声音,林倾墨偷偷往旁瞄了一眼,目光好似被灼伤般迅速收了回来。

宋洵见她额头冒出了涔涔汗津,支起下巴坏笑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这水牢外面没什么,好玩儿的东西还在往里头几间。”

林倾墨深吸一口气,强行抚下乱撞的心跳,没好气道:“殿下莫要取笑我了,只说还要多久才到罢。”

宋洵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示意人就关在这间密室里,“敢刺杀肖王妃,自然是最高待遇。”

闻言身侧的人猛地一颤,怔怔望着似笑非笑的他。

一句话你说的何其漫不经心,又何其霸道与温柔。

陌生又熟悉的悸动涌了上来,时间仿佛倒转回了四年前,她不过遥遥惊鸿一瞥,少年将军明媚而张扬的神采,便已深深镌刻在了内心深处。

“别怕。”

他一脸认真,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仿佛羽毛掉落在柔软的心头,无声而温慰地拂去周遭的一切杂音,世上只剩下他和她。

林倾墨心中的害怕消散了不少,她暗暗握了握拳,继续默默摇着轮座抵达密室前,上前推开了这扇潮湿腐烂的木门。

“吱呀——”

一声沉重的开门声,潮湿的水汽伴随从里面散发出来的浓烈血腥味,扑面而来难闻的刺激气味。

密室空间空旷,与前面脏乱的环境截然不同,灰冷色调的砖石地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其中一面墙上约莫三米高度的地方设了一处铁窗,光线从仅有的小窗缝隙中透入,射在了地牢的正前方,形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光圈,四周墙角尽数被隐没在了昏暗中。

地牢内,刺客浑身是血,他的衣服破烂得不成样子,躺在里面枯燥的草堆里一动不动。

手下的人停下动作,单腿跪下汇报情况。

听到他如何也不肯供出幕后主使,宋洵双手交扣支起下巴,笑容阴恻恻:“几天了,还没审出个所以然,本王上次怎么交代你的,嗯?”

某人习惯性把慵懒的尾音无限拉长,低沉磁性的男性音色,在昏暗的小密室里弥漫开来,更增一股莫名的惊悚感。

可怜的手下被吓得不轻,一屁股瘫软在地,全身不住颤抖。

林倾墨看不下去了,提议道:“殿下,不如交给我来审吧?”

宋洵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迟疑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没有必要,你就站在我身后,不要说话。”说完,鬼使神差又瞪了手下一眼,“废物东西,给本王滚一边去!”

随后,他兴致勃勃从墙面的暗格里翻出一件又一件刑具,一股脑噼里啪啦丢在地上,拿起里面一副钉锤掂量再掂量,放下后又看向一只根狼牙棒,似乎在思考着可行性,那跃跃欲试的眼神藏不住期待。

见状,林倾墨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尼玛,这破小孩心里变态啊。

倒还不如她来呢。

刺客被一盆冷水泼醒,他的手脚四肢死死固定在架子上,被锁链缠得动弹不得。

一旁,手下面无表情地举起一把小斧子,直直朝他心口砍来。

他砍人的力度拿捏得极妙,不会一下把人砍死,但每一刀皆落在了实处,绝对让受刑者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刺客猛然睁大眼睛,喷了一口血出来,喘息之间另一刀又重重劈了下来。

室内充斥了血腥凄厉的惨叫。

宋洵居高临下抱膝坐在跟前,玩味地欣赏着行刑的过程中,刺客展现出来的各种痛不欲生的表情。

好几斧子下去,愣是不松口。

林倾墨脸色发白,低头发现原本干净的裙摆不知何时沾染上了血迹,眼前人的惨状,不禁回想起临死前的自己情形,密密麻麻蛊虫蚤食着她的寸寸血肉,吸收着她的髓骨肌肤。

“倾墨……”

这是宋洵第一次正式叫她的名字,林倾墨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惶恐不安转头看向他。

他重复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嘴角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既然他要杀你,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你——杀了他。”

玩笑的语气不是玩笑,是命令。

林倾墨瞪大眼睛,一个沉甸的甸碗状东西下一刻被塞到了手上。

这是由特殊材料制作而成、极度耐高温的钢碗,里面装着的,是一碗融化的铅水。

不言而喻,宋洵想给刺客行铅刑。

由于这种刑罚残忍不比、性质恶劣,很早便被四国废除使用,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一见。

铅刑的实行,首先需要在犯人身上划出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然后将准备好的沸腾铅水灌入伤处。

这么做可以把人活生生烫死,而且铅水所覆肌肤之处暴露在空气中,它们会很快硬化凝固,就算侥幸没有烫死,重金属产生的重力亦会置人于死地。

最多废去一身武功,再弄个残疾,林倾墨根本没想过真要夺去他一条性命。

“您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林倾墨咬唇,定定看他。

宋洵从不希望有人质疑他,因着是她,还是第一次,便也耐了性子解释,“他不肯供出幕后主使,既然如此,就别怪本王手下留情了。”

身后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林倾墨心一横,上前恳求道:“在此之前,殿下,请允许我单独跟他说几句。”

宋洵思索片刻同意了,挥手示意手下停止动作,而后,深深地扫了她一眼,命令手下推自己出去。

现在,屋里只剩他们二人,林倾墨松了一口气,上前慢慢打开了地牢的铁栅栏门。

刺客被折腾的变了形,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地方,新添的伤口往外汩汩流血,看得出来,宋洵的那位手下确实下了死手。

刺客警惕地盯着她,不清楚她单独留下来,想对自己说什么。

林倾墨在他面前蹲下,视线从累累伤痕上别开,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原没想你死,只想着让你吃些苦头,供出幕后主使后就放你走,现在看来,他根本不肯放过你。”

“他逼我用铅刑处置你,我不想也没办法,虽然我不知道你背后受谁指使,千里迢迢跑来杀我,但是听到这种刑罚而闻不变色者,这么多年我也只见过你一人而已。”

“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主子,他有你这么一个忠心的手下,真是八辈子修不来的福气。”

林倾墨自顾自说着,双手抬起下巴,惘然若失喃喃道:“人都是惜命的动物,谁会心甘情愿拼命保全一人。”

“得一人心易,得一人真心难。在得知飞蛾扑火可能会带来的后果,谁还轻易为别人牺牲呢,你说是不是?”

曾经,她用忘情蛊忘记过一人。

师父说扑向光明,结局却未必得到光明,索性刚一开始,就失去义无反顾扑向光团的勇气。

说着说着,她垂眸落下一滴的清泪。刺客眼尖瞧见她从袖中突然滑出一根簪子,来不及任何反应和动作,眼睁睁看她操起锋利的簪子扎向自己的手腕,纤细的胳膊上瞬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嘶……林倾墨闷哼一声,脸色有些苍白,强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没事儿,我不是第一次自残,这次不会把自己捅晕了。”

上一次也是遇到刺客来着,还是江湛那厮。呃不过,是不是她天生跟刺客有仇,遇一次自残一次。

她动作艰难地把血凑到刺客嘴边,解释道:“我知你今日难逃一死,最多只能帮你免受铅刑之苦。我的血混有血煞和断肠两种剧毒,你只要喝下一点,不出一会儿,就会死得无声无息。”

“你可真倒霉啊,刺杀我没成功,主人家任务没有完成,还落到宋洵这个活阎王手里,活着死了都是一种折磨,哥们下辈子祈祷好好投个胎吧。”

刺客神情复杂,望着喋喋不休的林倾墨,表情欲言又止。

见他已经服下自己的血,林倾墨重新收拾衣裙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的人冷不防开口:“我不是她的手下,她也不是我的主人,我只是动了不该动的念头,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

林倾墨倏地转身,站在光线处的她,根本看不清楚没在阴影里的人,此刻脸上的面容与表情。

“对不起公主,对不起,”他声音嘶哑,虚弱地低吟道,“您原该是东黎最幸福的女孩……如若你十年前没进宫的话。”

“替嫁之事,是我的姑娘,一力促成的。她不愿后半生浮沉于异国他乡,而您可以与相爱之人厮守一生。出于嫉妒她抢走了您的一切,毁掉了您的一生。”

“她追寻不可得的东西,我又何尝不是?哪怕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她终其一生,都无法超越你……”

越说越小声,到后面已经咽了气。

林倾墨眸色寒光,背对地牢,一拳恨恨地锤在了墙上。

遭受报应?哈哈哈,她好端端地呆在东黎,天天锦衣玉食、前拥后簇的算什劳子报应!

原主就活该替嫁,活该客死他乡?

该说道歉的人可不是你,是她温罗!

……

林倾墨出来的时候,面若寒霜。迎面上前的手下不敢多嘴,硬头皮进入密室,惊呼发现人已经凉凉。

一旁的宋洵蹙眉,刚想叫住人询问怎么回事。但林倾墨知道原主替嫁真相,心情十分乱麻,加上刚刚放血,身体有些虚弱,竟猛然甩开了宋洵递上来的手,径直向外奔去。

徒留宋洵一人,愕然地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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