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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玄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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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事,去做,机会是五十,不做,机会是零。

这是一片小小的山谷,谷中有一片小小的湖,湖畔有一株小小的枫树。

四周环山,山巅上挂着一弯胧黄的月牙。

景玉从巨鸢下爬出来,躺在柔软的草地上。

耳畔是风声、虫鸣声,手帕遮住了月牙,模糊成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这是一块雪白柔软的手帕,帕角绣着两只小巧而精致的蝴蝶。

这两只蝴蝶是景玉亲手绣的。

她虽然不爱女工,但曾跟着姐姐学过,无论她学什么东西,都能学得很快,很好。

因为她向来专注、勤奋。不做就不做,做了就一定要做好。

这块手帕她早已忘了,不曾想这些年过去,容屿竟还收藏着,就好像新的一样。

她和容屿并没有太多交集,到日后她被选为未来太子妃,还曾一度厌恶容屿。

不管害死阿植的是沈太后还是容屿,她终于报仇了,可是为什么会如此难过?

风吹得她眼角酸胀,胀得几欲落泪。

往昔岁月像戏一般浮现在脑海中,从她和容屿认识那一日起,一直到容屿临死前,她想了许久,想得几乎要睡着了。

她似乎真的睡着了,睁开眼时月牙已西沉,只露出尖尖一角,光影朦胧黯淡,像蒙了一层薄纱。

西沉的月牙远在天边,容玄却正坐在她的身旁。

他一只腿伸着,一只腿屈着,也正和她看着同一方向,看着月色一点一点隐在山后。

他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

他知道她正在伤心。

当一个人伤心的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说什么也没用,守在她身边已是最好的安慰。

“我的仇已报了。”

无论害死阿植的是沈太后还是容屿,她都已不想再计较,容屿已付出了生命,他一定不希望她伤害他的母亲。

容玄“嗯”了一声:“嫣嫣还在等你回去。”

“我想离开这里。”

容玄“嗯”了一声:“走到何处不伤心了,就住在何处。”

景玉不说话了,翻过身去,泪水洇湿了草地。

三人在山谷里住了几日,景玉从山洞里拿出一些肉干和水,虽算不上佳肴,但也能饱腹。

山洞虽说是山洞,去更像一个家。

里面有一张用干草铺成的榻,一张小小的石桌,石桌上有一盏小小的油灯,角落堆着一些甘甜的水果和一个大南瓜。

山谷里只有一个进出口,只容得一个人过,洞口被山壁上垂下的紫藤花瓣堪堪掩住,并不容易被发现。

景玉每日吃了干粮咎坐在湖边,看云,看山,看水,看月亮,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谨行靠在枫树下,喃喃道:“再这么想下去,她就要成为哲学家了。”

容玄倚在洞口,看着湖边的人影,道:“如果我也经历这么多事,我也会成为哲学家的。”

江谨行道:“我经历的事也不少,怎么就没成为哲学家?”

容玄给了一个很哲学的回答:“因为你生来不是哲学家,所以你成为不了哲学家。”

景玉本来只准备了一个人的食物,现在却多了两个人,没几日就已吃空了。

但她好像不会饿似的,有吃的她就多吃点,没吃的她可以几天不吃,也不觉饿。

等她回过神来时,只见江谨行少坐在洞门口,火上熬着一罐蘑菇汤,不见容玄。

“他去哪了?”

“去山外找吃的了,现下京城里全是缉捕我们的兵,也许要在此地住上一年半载也未可知。”

江谨行的轻功虽不弱,但终不如容玄。

若不幸被发现,以容玄的功夫,逃出去的可能性比江谨行和景玉大得多,而且他不会再回来,如此,便不会暴露他二人的踪迹。

容玄从不是那种会让朋友为自己冒险的人。

他和江谨行并不是主仆,是兄弟,他绝不愿意让兄弟为自己冒险。

景玉脸色忽然变了,心脏砰砰而动,似要跳出胸腔,她怕容玄再也回不来,她第一次如此害怕死亡。

挚亲死时,她伤心欲绝,对于死亡的概念尚懵懂;挚爱死时,她肝肠寸断,才开始明白死亡的恐惧;容屿死时,她才开始理解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死亡就是,明明上一秒这个人还好好的,会对你说话,对你笑,也许下一秒就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和你说话,对你笑。

不是他不想,也不是不会,而是他不能。

一个死了的人,即使想说,想笑,想爱,也不能了。

这正是生命的最残忍之处,所以,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活着,到了该死的时候,就从容赴死。

可惜世上多的是活着的时候想死,到了该死的时候又想活着的人。

她才刚开始理解死亡,却正是最害怕死亡的时候,她怕容玄死了。

“我去看看!”

她正要往外走,江谨行已挡在她身前。

“主子给姑娘留了六个字。”

“什么?”

“沉住气,莫冲动。”

江谨行解释道:“主子已经出去,若是被发现,他就不会回来,死了,他也不会回来。他这样做,是为了你。姑娘你现在出去,若是被抓了,主子必去救你。好好在此地等着,才能让他无后顾之忧。”

“那么我问你,他出去多久了?”

“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还不算久么?”

“说明什么?”

“说明主子可能被发现了。”

“我很担心他。”

“我也很担心主子,但我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主子让我看着姑娘,主子的命令,我不能不做。”

“万一他死了呢?”

“就算他死了,我也不能不尊他的命令。”

景玉实在不了解男人之间的事,难道人命竟然比不上一个承诺?

两人正僵持着,洞头蔷薇花微晃,一个人走了进来。

此人身姿修长,面如朗月,一双黑白分明的鹤眸总是朦朦胧胧的,含着几分醉意,恰似茫茫烟水笼了如画江南。

此刻却明亮得像被雨水洗刷过的星子。

他走路时双肩微展,背脊挺直,这样的走姿若放在旁人身上或许看起来很僵硬,但他的神态、姿势,却是自然又放松的。

一个人的气度往往藏在举手投足间。

“你回来了?”景玉长长松了口气,她本该还在伤心的,此时心底竟然冒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开心。

容玄微微颔首:“我回来了。”

他虽然没有笑,语气也是和往日没什么变化,但景玉能感受到,他似乎有几分愉悦。

景玉正要上前,容玄已开口:“你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那你呢?”

“他,他当然是回去做皇帝。”

洞口又进来了一个人。

此人华服艳面,肌肤光滑得像是能掐出水来,竟然比二十岁的少女还光滑。

她眼角微微上挑,泛着一丝殷红,看起来妖冶又美丽,似妖又似仙。

天底下,很难寻得出这样美的美人了。

“做皇帝?”景玉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要去继承大统,所以不能再送你离开了。”

沈太后微笑:“我相信你一定能当个好皇帝。”

她刚死了儿子,不仅笑得出来,竟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选出新帝。

景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说了一句别人觉得莫名其妙,却是她真心的话。

她说:“你活着,我就放心了。”

这句话说得很温柔,很真挚,好像只要他活着,世上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就算是最冷血冷心的人听到这句话,也一定会动容的。

容玄眼角一跳,点头道:“只要我活着,就没人会让你死。你想去哪里,我派人送你。”

“我……”景玉盯着他,眼波朦胧,像被云遮住的月。

“我还想去一趟宁王府。”

她要去接嫣嫣。

嫣嫣是她最后的亲人,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一定要带她走,去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照顾她一生。

“不用去了,嫣嫣已在来的路上。”

景玉睁眼,像从大梦中忽然醒来。

“你为什么要接她过来?”

“因为她爹爹在找她,而且找她很久了。”

“你说的是姓杨的那个畜生?你要将嫣嫣还给他?他也配做嫣嫣的爹?”

景玉脸色忽然变了,变得更白,白得像死了好几天的人。

“若没资格做嫣嫣的爹,世上就再没人有资格当嫣嫣的爹。”

又有一人进来,此人身姿高大、剑眉星目,正是杨世子。

指甲已陷进掌心。

她险些忘了,她还有个仇人。

这个仇人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嫣嫣的娘亲,景玉的姐姐。

他早已投靠沈太后,为了向沈太后表忠心,竟然在妻子死的日子与沈太后的人幽会,这样的畜生,怎么配做嫣嫣的爹?

景玉阴森森的笑了,笑出了声。

“全天下的人都有资格当嫣嫣的爹,唯独你没有。”她冷冷看着他,眼神锋利如刀:“因为你是畜生,一个畜生,怎么能当人的爹?”

杨世子淡淡道:“随你怎么说,嫣嫣是我的亲生女儿,谁也不能将她从我身边带走。”

景玉看向容玄:“是你告诉他们的?”

容玄安慰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对嫣嫣好,但起码得尊重她的选择。我命人将她带来,若她选择你,我就让你带她走,若她选择杨世子,你也不能带她走。”

“凭什么要由你做决定?要想带走嫣嫣,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她不过是嫣嫣的小姨,杨世子却是嫣嫣的亲爹,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将嫣嫣带走。但有些事,并不能用情和理来讲。

她决定的事,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照闯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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