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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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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路过此地,竟然也不进来找你的老相好坐坐吗?”景玉微微一笑。

杨蕴锦别开脸,嘴撅得像一朵小花似的:“本宫忙得很,改日吧。”

说着佯做要走,走了几步,已被景玉拉住,笑道:“在宫里你既不能上山打鸟,也不能下水捉鱼,在忙什么?”

“少自作多情了,你以为没了你,我的人生就淡出鸟来了?我自是有许多乐子的!”

“是无聊得紧,想让你陪我坐坐。”景玉道:“我们好像,很久很久没有一起玩了。”

杨蕴锦嘴巴一瞥,垂下了头。

“你晓得的,我不喜欢皇宫,可是爹爹非要我进宫,我上吊过十八次。”她比了个手势:“跳河十五次,绝食三天,都没死成。”

她耸了耸肩:“后来我想着你也在宫中,就来了,谁知我来之后,你已经离开了,我爹又骗我!”她瞪了瞪眼睛。

“所以你进宫是为了我?”

“不然嘞,你以为我是为了容玄?”

“他现在是陛下,你说话得小心些。”

“陛下性子好,我时常这样同他说话,也没见他发过脾气。”

“陛下脾性是好,但宫中隔墙有耳,恐被有心人利用,要想想你爹爹。”

杨蕴锦低头嘟囔:“我为什么要想他,他都没有想过我,就把我送进宫来了。就因为我是她女儿,就要听他摆布么?我恨他还来不及呢,这见鬼的皇宫,见鬼的老头子。”

景玉无奈地看着她。

杨蕴锦还是那个无法无天,口直心快的杨蕴锦,除了容貌之外丝毫没有变化,不过她也瘦了。

她没有提起哥哥的事,景玉也没有提,伤心的事不必再提。

“你此后会长住宫中么?”

“我也不晓得。”

容玄已禁止她去看望新城。为了新城好,也是为景玉好,他要景玉放开新城,也放开自己。

她确实不知道该去哪,该做什么。

午夜梦回,思绪纷乱,扰人不得安宁,她趿着鞋子在檀木书架前随手取了一部经书抄写,竟然开窍了。

郑重思量几日后,她去找容玄,彼时容玄方处理完两名大臣因意见不合聚众斗殴惹百姓笑话的事,景玉来时恰巧碰到两名大臣笑眯眯从殿中走出,关系好得像一个娘肚子里出来似的。

容玄正在吃茶。

听完景玉的话,他浮茶叶的动作一顿,嗐了一声,垂眸盯着白玉茶盖,轻飘飘地道:“尼姑有什么好的?念不完的经,扫不完的地,吃不完的素斋,过不完的平淡日子。”

他将茶杯置于桌上,端起碟子里的小鱼干,起身行至景玉身前,低垂着眼睫:“住在宫里,你想吃饭就吃饭,想睡觉就睡觉,不开心了,还有小柳条可以陪你解闷,江谨行让给你出气,开心。开心了你就去赏花,骑马,上树。”

他将小鱼干塞进景玉手中:“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小鱼干,就有什么口味的鱼竿。”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牛肉干也有。”

景玉抬眸,恰巧撞上他的眼,如往常一般明亮,像比往常柔软,像夜里照进谷底的皎洁月色。

景玉立即垂下眼睛,不去看他,将小鱼干还给他。

直走到宫殿拐角,景玉才止步,蓦然发现指甲已陷进掌心里,心中燃起一阵怒火,几乎要烧到心口。

这愤怒不是对别人,是对自己。

与他对望那一眼,竟有一瞬间失神。

一丝莫名的情愫在心中飞快闪过,那种感觉是属于少男少女的,本是一种令人美妙的感觉,但景玉只觉得恐惧,觉得胆寒。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坚定产生怀疑。

新城说得对,她年级尚轻,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她必须远离他们。

人在最脆弱,最疲惫,最孤独时,最容易信任、依赖身边的人,这种感觉也许不是爱,却很像爱。

从那日起,景玉没有踏出过院子一步。小柳条去御膳房取饭时会特意绕到新城的宫殿,竖着耳朵打听她的状态,再溜回来告诉景玉。

长明殿的常客还有杨蕴锦,她在院子里耍枪,弹鸟,喝酒,钓鱼,自己做还不行,得让景玉陪着才有意思。

她是景玉闺中密友,轻而易举就发现景玉不对劲,两人在池塘里钓鱼时,她轻飘飘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但是么,”她斜眼睨景玉:“像你这样过度忧患,也是容易早死的。”

“我们好歹也是亲戚,你有困难,还怕我不帮你?你有苦恼,还怕我会笑你?”

景玉没有说话,在发呆。

杨蕴锦甩掉鱼竿,拽着她回屋里。

景玉先前是不大爱饮酒的,后来因着杨蕴锦教她借酒消愁,浇上滋味来了,哪怕今日事事顺遂,她也会在顺遂里找出那么一分不顺,人不顺,就要喝酒,喝酒后那一分不顺便会扩成七分,更可以名正言顺喝酒了。

此事传于容玄耳里,他几度怀疑这景玉现在是为了能喝酒才没事找事,无事生事。

她逐渐有了酗酒的坏毛病,容玄几劝无果,悄悄下了命令,不准杨蕴锦进长明殿的门。

有时,景玉问起杨蕴锦,小柳条不敢说是容玄不许她再来,身为一个有原则的人,也不能撒谎,遂她含糊地说不知道。

杨蕴锦不来,景玉也照喝不误。喝醉便睡觉,醒了又喝醉,容玄索性一把金锁将酒窖锁了,景玉再没得借酒浇愁的机会。

有时景玉馋得厉害,半夜里跑去找容玄,看他有没有偷偷喝酒,没抓到就算,抓到了,就一起喝。

景玉前前后后跑了怕不有六七十趟,终于在一个夜晚逮着他了。

他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着一袭曳地的墨色长袍,手中小巧的金樽在水晶灯的映照下泛出淡金色的光芒,也衬得拿杯的手白如玉脂。

景玉并未敲门,推门走进去,盯着金杯中剩下的最后一口酒,盯着他的眼睛,一时又心神恍惚,顿了片刻,脑子里尚未斟酌好词句,嘴已经说出来了:“你在喝什么啊?”

这模样像是孩子和一个不熟的人要东西吃一般。

她会走到你面前,用一双又明又亮又清澈的眼睛盯着你,然后问:“你在喝什么呀?你在吃什么呀?你在玩什么呀?”

简直让人没法子拒绝。

容玄将手中的金樽递过去,景玉伸手接住,仰头一饮而尽,非但不能解馋,反更觉口渴,先是环顾桌上,又眼巴巴看着容玄:“还要一杯。”

容玄在想。

竟然有点后悔,方才不应给她喝这口酒的,现在馋虫已被钩起,不给她喝也不行了,给她喝,又怕她再次上瘾。

他自己虽然也爱喝酒,但却并不迷酒。有酒多喝一点,没有就不喝,他向来很会控制自己。

他在思考时,景玉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看着她,小扇子般的睫毛上下翕动,像两片遮星的云。

“下不为例。”

说完这句话,他已起身,推开红木雕花后门,走了出去,景玉亦步亦趋跟上。喝了那一口酒之后,忽觉口渴难忍,身体里似有虫子蠕动一般,抓心的痒。

后院墙隅处有一株茂盛的合欢树,开花时,风一吹,金色的花盏缓缓飘落,煞是好看。

这株树不知是谁栽的,在他很小时就有了,若是不论论年纪,估计他也要尊称一声爷爷。

容玄走行至树下,伸手从树根后掏出一把小铁铲子,开始刨土,景玉就蹲在她旁边看。

一铲一铲的新泥堆成小丘,一个土洞出现在眼前,容玄从洞中拎出一壶酒,才拍净灌上泥土。

两人就靠着墙面坐下,沐浴着宁静而皎洁的月光,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颀长。

“啵”的一声,容玄拔开软盖,将酒递给景玉。

景玉也不客气,仰头喝了几大口。她对酒的渴望,就如同在沙漠中行走三天三夜的人对水的渴望。

一壶酒已被喝了一半。

转头,就对上容玄的眼神。

月色映亮他的侧脸,又被挺直的鼻梁分割开,使得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怎了?”

容玄接过酒,仰头喝一口,拉家常似的:“不要轻易和男人喝酒。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也不是好东西?”

“有时是,有时不是。”

“什么时候是。”

“平常都是。”

“什么时候不是。”

容玄忽然话锋一转:“酒也喝了,该回去了。”

“歇一歇。”

她的声音已带了些醉意,容玄不由得扶额。他方才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方才喝的酒不是普通的酒,乃是“刘伶醉”。

三杯下肚,一醉三年。

毕竟是传说,虽不如传说这般夸张,但让她醉上三天却似绰绰有余。

容玄摇了摇头,暗骂自己大意。

树影婆娑,草木作响,夜晚轻轻拂过耳尖,如同情人的之间一般温柔又细腻。

风声里卷来清浅的呼吸声。

容玄转眸看去,身旁的少女抱膝而坐,尖尖的下颌抵在膝头上,轮廓消瘦,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映出一片阴影。

还是瘦了,瘦得像只风干的小母鸡。

接下来的日子里,怎样才能将她养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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