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小童子
海岛虽如仙境,他们此程目的却并非游玩观赏。
环顾四周,这里除了茂密的花草树木外,并无房屋,甚至连一只小兔子小狐狸都没有,除了他们之外,这座海岛上好像再无其他人了。
景玉还在昏睡,小柳条陪杨蕴锦在海边玩水。
容玄怕景玉被晒着,平铺一条细羊毛毯在芭蕉树下,将景玉打横抱起,放在毯子上,又怕有毒蛇虫蚁出现咬她一下子,索性在她身边坐下。
看一眼脸色白润如玉的少女,他喃喃道:“照顾你确实很麻烦,所以你快些醒来。”
他撮唇吹哨,那四名麻衣伙计本在吃芭蕉,听闻哨声立刻扔掉吃了一口的芭蕉,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他身前,垂头等带吩咐。
他们神情严肃,目光灼灼,随时都在等待召命。
他们从千万人中成功进入夜队,不仅有丰厚的报酬,他们的家人也会每月收到一份礼物,有时是白花花的大米,有时是漂亮的衣服,有时是当季的昂贵水果,总之,活得比寻常人家滋润就是了。
平日虽是江谨行在训练夜队,但他们仍知道容玄才是他们的神。有时训练辛苦,容玄甚至会亲自带来慰劳他们,并且,谁家家里有事,只需向他说一声,麻烦便会得以解决。
他甚至会坐下他和他们一起吹牛,喝酒,吃肉。
他们绝对忠诚于他。
“去附近找找入口。”
“是。”话音未落,他们已各自散开,朝四面八方走去。
夜晚。
明月高悬。
海浪声声。
沈傲已架起了火,在烤得皮焦肉嫩的烤鱼上洒上香料,小柳条已将樟木箱子里的水果拿了出来:绿油油的西瓜,水灵灵的葡萄,黄橙橙的香蕉,还有一壶酸梅汁,一袋牛肉干。
这些都是神手千面租船的路上顺手买的,毕竟常年在外鬼混,他已习惯买点食物放在身边。
若是杨蕴锦醒着,吹着海风,听着浪声,看海浪欺负,看明月东升,吃着烤得焦黄的烤鱼,吃着甘甜可口的水果,她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惜她睡了。
仿佛错过一千两。
这一千两被景玉接住了。
因着白日睡得多,夜晚精神就好,精神好,就吃得下烤鱼,吃得下水果,喝得下果汁,赏得了美景。
小柳条开心得原地转圈,又翻了几个跟头。她开心得时候精力总是很旺盛,需要消耗掉一些方能平静下来,不然总想上蹿下跳。
海风吹过,草木簌簌作响。
容玄看过去,笑道:“来都来了,喝杯酒?”
草木后跳出来一个穿着光鲜的小童子。
他开口便问:“你们是来求医的吧?”
沈傲笑道:“不然来旅游?”
小童子打量了几人,问道:“有钱么?”
小柳条、沈傲不约而同指向容玄:“非常有钱。”
景玉抿唇微笑。
秉承着低调做人的原则,容玄略一颔首:“是有一点小钱。”
小童子满意地点点头:“不管是大钱还是小钱,只要有钱都是好钱,跟我来吧。”
“且慢。”容玄道:“我们还有几个朋友没有回来。”
“那几个人啊,他们从晌午开始找神医府的入口,找到现在还没找到,可笨。”说完,他颇为自豪地说:“只要我们不想被人找到,就算你们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神医府的入口!”
说话间,四名麻衣伙计已回来,小童子一人发了一条黑色手巾,道:“蒙上眼睛,跟我走吧。”
容玄对四名麻衣伙计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吃点东西再走,伙计们很快将烤鱼、鲜果吃完,跟着小童子走。
眼前是一面爬满了紫藤花的山壁,小童子拂开垂下的厚重柳枝,便显出一条狭窄的小道,几人因蒙着眼睛,看不到道路,便只能由小童子一一领进。
进了山洞,光滑的山壁上燃着壁灯,昏黄的烛光映在湖面上,竟恍然生出一种夕阳西下的错觉。
他们还是看不见,只见周围有潺潺流水声,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花香味。
岸边泊着几支小船。
小童子稚嫩的声童音响起:“按照规矩,要过湖就须得坐船,要坐船就得买船票,一人十两。”
“十两?”沈傲蹙眉头,问道:“难道现在有钱就可以治病?不分人了?”
小童子说:“这是神医府的规矩。”
十两银子一个人,他们一共有九个人,便是九十两。
沈傲心想:这小童子果真狡猾,把人带来了才说钱的事,不过,这可不像神医的风格。
闻人神医向来最痛恨金钱交易。
他觉得金钱和权利一样,背后都是肮脏。
恐神医看见锦衣华服心生反感,容玄特意换了一件普通质地的竹青色长袍,谁又会想着带钱呢?
容玄带了。
常年在外厮混,他到底也知道无钱寸步难行,多多少少会带一点票子在身上,或救济身无分文的小讨饭,或交朋友时请人喝酒,或给寻常小娘子买一束花……总之,只要一动口,一动脚,一动眼睛,都是要花钱的。
在众人的注视他,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票子,数了几张交到小童子手中。
小船木质厚实光滑,船舷上雕刻精致的荷花纹,似乎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三支小船顺着潺潺湖泊,在奇形怪状的山洞间穿梭,七怪八绕一番,湖面逐渐腾起一阵薄薄的白雾,前方湖面上映出一点橘黄的光。
前面仍是一个洞口,和进来时的洞门一般大小,洞口上垂下一些紫藤花,宛似一道紫色的花帘,一阵又轻又暖的夜风从洞外吹来,紫藤花瓣簌簌而落,三支小船依次驶出洞口。
小舟停泊在岸边,水是碧绿色的,清亮得像一面镜子,将白云山川,花草人影一一照应,小柳条甚至能看到自己脸上鼻梁上的小小雀斑。
她蹲在湖边看了会,捧住自己的脸,头上冒出粉红色的爱心。
她眼睛虽然不大,鼻子也不是很挺,脸上还有雀斑,但她却从来不会因此攻击自己,贬低自己,她依然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若是有烦恼的事,翻几个跟头出点汗,就不烦恼了。
无论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她都依然爱自己,若是连自己都不爱自己,世上还会有人自己么?
胧黄的月牙悬在高山之颠,像是一只沉睡巨兽鼻尖飘来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透过茂密的树叶,隐隐可见飞檐一角,半山腰有一条走廊,直通往一座攒尖八角亭,整座神医府依山势建造,瞧起来宏伟又精致。
他们此时正在山脚。
一条青石小径蜿蜒直到山上,脚边是一大片天竺葵,每隔五步之距,便有一座精致的花梨木雕花灯架,上置琉璃灯,就算是在夜里,也绝不会看不清楚脚下的路。
小童子在前头领路,两个麻衣伙计一左一右跟在后头,接着是容玄和景玉并肩而行。
小柳条背着熟睡的杨蕴锦,沈傲走在他身后,东看看西望望,时而摩挲下颌,似乎在思考什么,两个麻衣伙计走在最后。
他们走路时挺胸阔步,目不斜视,但实则他们的耳朵、眼睛随时都在观察周围的动静。
走到半山腰时,景玉额头已冒出点点细汗,腿脚也有些酸软,生病的人体力总是不大好的,好在他们已到了院门前。
院门是用木头打造的,上面爬满了绿色的藤萝,往里看去,院子里摆着簸箕,簸箕里摆着各式各样的草药,屋子里灯还亮着。
“这个时辰了,神医还未入寝么?”此时已是子时三刻。
小童子道:“这个时辰,神医才起床。”
小柳条觉得好奇,好玩,眨巴着眼睛道:“莫非是昼夜颠倒?”
小童子笑道:“你倒是聪明,神医不倒天亮绝不肯上床,他说晚上清净,做事更能专心一些。”
小柳条环顾四周:“这里也并非繁华之地,想来白日也不会很喧嚣。”
小童子道:“神医也并非一直如此,有时也是白昼活动夜晚歇息,他想睡的时候就睡,想起床时就起床。”
小柳条道:“那岂不是想吃饭就吃饭,不想吃饭就不吃饭?”
小童子道:“确实如此。”
这里是神医的地盘,神医只消看一个病人,这一年就已不愁吃喝,但何况神医府本就不缺吃穿,这里的仆从却也过得无忧无虑,当然,更多的还是寂寞。
在安逸的环境里待久了,有时也想去喧哗热闹的人间看看,但若一旦离开神医府便不能再回来了,大多数人不愿意离开这里,偶尔也只能拖送食物的人捎来几本话本子以慰寂寥。
沈傲道:“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可以无法无天,但有一样却由不得他。”
“什么?”
“撒尿。”沈傲冷笑:“尿来的时候,能由得他不撒么?”
容玄忽然转头对景玉道:“他是江湖人,说话就是这样……豪放。”
景玉抿唇一笑:“我曾在话本子里瞧见江湖之人痛快潇洒,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