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向荷,今年二十六岁,生日12月19日,射手座,身高172cm,自幼丧父。
二十岁那年,交往一年的男友出轨富家千金,抛下她出国,两人青梅竹马,相识十几载,最后竟然落得个连朋友都没得做的结局。
同年夏天,亲妈酒后驾驶出了车祸,用家里帮人送货的小货车,造成了一死一伤的交通事故,被判处九年有期徒刑,留下一百四十多万的赔偿债务,和难以预计的昂贵医药费,而车子因为当初省钱未上保险,导致这笔一百多万的债务,都顺理成章全部落到了身为唯一家属的林向荷身上。
于是大一下学期,林向荷被迫缀学。
为了赚钱还债,只有只有高中学历的她,从餐厅服务生,到便利店收银员,再到送外卖,送快递,夜市摆摊,凡是能想到的工作,全部做过。
毫无准备就进入社会的女生,在洪流滚滚的生活里摸爬滚打了半年多后,终于愿意承认,钱确实才是最有用的东西,偶尔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她便想,她的渣男前任,原来只是开窍比她早而已。
而如今,那场交通事故的受害者还有一人躺在医院昏迷未醒,家里东西早已变卖个精光,林向荷住低廉的群租房,抛弃了学生时代想当设计师的梦想,一天打两到三份工,每天只睡几个小时,现在距离那年事故已经过了六年,除掉医院的护理费,欠下家属的一百多万,林向荷还有九十多万未还。
她像是个已经被完全掏空的壳子,只靠着钱这个字,支撑着最后的机器运作。偶尔到了实在坚持不下的时候,她也会想要不死了算了,可是一想到监狱里的母亲,还有因为自己母亲无辜牵连的人,林向荷的良心又会无法容忍她做出这样懦弱的选择。
所以不知何时起,林向荷发现自己变得精明,没有自尊心,变得厌富却又贪财,于她而言,尊严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花,除了漂亮,一无是处,所以只要不违反道德法律,能赚到手的钱她绝对不想放过。
但林向荷在听见眼前的女人说出这句诱人的话时,还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是底线低,不是没底线,跟被找茬羞辱,磕一个头不仅能保下自己工作,还能拿到五万块的行为比起来,面前的女人明显让她觉得更危险。
直觉让她直接甩开了女人的手,长腿一跨就坐上了自己的小电瓶,车启动的瞬间还听见女人在后面喊:
“别走啊林向荷!我话还没说完呢……”
雨后清爽的风,随着车子的行驶,在林向荷脸上徐徐扫过,林向荷瞥了眼后视镜,加快了车速。
她知足今天的收获,现在这个程度可以叫做幸运,但要是再继续下去,这份幸运就要变成不安。
人嘛,贪心也要有个限度,这点,林向荷很有自知之明。
因而第二天外送,在桐北的高级酒店再一次碰见女人的时候,林向荷毫无防备。
“怎么又是你?”她实在不耐烦。
女人裹着白色浴袍,指尖夹起桌上的卡片,“当然是你让我联系你的喽~”
她晃晃手指,林向荷一怔,那是昨晚自己亲手塞给女人的广告小卡。
林向荷:“……”
“你到底要干嘛?没事我要回店里工作了!”
“别着急嘛,”女人转身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我只是想问问你现在的工作,一个月能赚多少?”
林向荷站在桌前,看女人姿态优雅,浴袍下的一双细腿慵懒搭着,目光反而像把钢刷,咄咄逼人。
林向荷没好气:“这好像和你没关系吧?”
女人转了转手里的酒杯,“我在网上查了下,发现你们店的企业文化主打的就是吸引年轻群体,所有工作人员年龄都集中在二十到二十五,且招聘简介里,第一条就是外貌优越者优先,而你,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
她挑着眉,语气一股不怀好意,林向荷不清楚她是什么意思,没接话,女人继续道:
“虽然不算高端门店,但是人气高,工资也能算是桐北的中层,你应该非常珍惜这份工作吧?”
说完,放下酒杯,眼皮扬起,视线轻轻落在林向荷身上。
“我不知道你们店为什么破格录取你,但我知道你们店只要收到投诉不仅会被解雇,还要赔双倍违约金。”
“所以呢?”林向荷冷声反问。
她语气尖锐,女人不气不恼,站起身走到林向荷面前,反倒牵起她的手。
两个长相相似的人,手却天壤地别。女人的手白嫩光滑,皮肤细腻,指甲上做好的美甲颜色鲜红,亮闪闪的,blingbling发着光,如同她这个人,只一眼就看出来气质非富即贵。
反观自己,皮肤粗糙,指甲光秃秃,林向荷把手抽回来。
“不说我就走了。”
“和我作笔交易吧。”
女人不再打哑谜,“你不是缺钱吗?”
她重新坐回沙发上,摊开手,“而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你愿意跟我合作。”
林向荷冷漠:“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女人笑起来:
“你真可爱,放心,这笔交易合法安全,且对你百利无一害,不仅你的债务,连你以后的生活,我都可以让你过得衣食无忧。”
她说债务,林向荷一惊:“你调查我?”
女人笑而不语,全当默认。
林向荷:“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就去投诉你。”
林向荷:“……”
她不是第一次遇见难缠的人,但是是第一次遇见她这么难缠的。
她不明白,“你既然那么有钱,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给你工作吧?为什么非要找我?”
女人目光如炬:“因为只能是你。”
她直视林向荷的眼睛。
“我需要你来扮演我,和人联姻,一年为限。”
林向荷:“……”
“你疯了吧?这怎么可能?”
“你放心,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你不会有任何损失的。”
女人信誓旦旦,“我有信心,你能做好。”
“哼,”林向荷冷笑,“可我没信心。”
她觉得这个女人真是个疯子,本以为自己在别人眼里已经够出格了,没想到疯子还有等级。
林向荷简直无语至极,不想跟疯子浪费时间,扭头就走,女人这次没有阻拦,只在后面懒洋洋道:
“今天不怕我投诉你啦?”
“跟你以前摆地摊端盘子比起来,这么难得的工作要是丢了,多可惜啊你说是吧?”
她语气轻轻,落在林向荷身上却像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林向荷的后槽牙都快咬碎,转过头嘲讽:
“我还以为你和那些人有些不一样……”
女人淡笑,没接这句话,只说:
“反正选择权在你的手里,是不用每天一睁眼,就为了钱发愁的美好人生,还是睁眼闭眼都是钱的破烂日子,你自己选吧。”
话已至此,气氛停滞,房间安静,两人对视僵持。
半晌,林向荷妥协:“我需要考虑。”
她想脱身要紧,再做打算,林向荷在心里盘算,眼睛提溜转,女人好似一眼看破。
“可以,”她说,“但是不能太久,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你看是什么时候回复我?今天晚上还是明天早上?”
以前做电话销售的时候,林向荷学到一种话术,卡人,提问的人自己给出两个选择让对方决定,这种话术分为两种,一个是卡时间,一个是卡地点,看似把选择权交给了你,实则你不管选哪个,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现在面临的就是第一种,林向荷心想,还真是遇见高手了。
“明天早上吧。”她答道,反正无法规避,要挑就挑最远的。
“OK,那我就等你联系。”
女人达到目的,变得好说话,林向荷不再理,长腿几步快速离开了酒店套房。
被这个问题困扰,林向荷一整天上班都愁眉不展,同事看出来,好心询问,林向荷勉强强颜欢笑说没事,到晚上回到家前,还在抱着侥幸,但她没有想到运气守恒来得这样快。
群租房的群里,房东发来消息,接到通知,市政府改造,群租房需要被全部拆除,限所以人一周之内全部搬出。
看到这消息时,林向荷只觉麻烦和突然,但还未开始焦虑,想着大不了搬家,直到第二天早上还没起床,收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
当年被她母亲撞伤的那个受害者,因为头部重创,这些年一直在医院昏迷不醒,但是今日凌晨,病人心跳突然停跳,虽然经过抢救,暂时脱离危险,可病人家属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提心吊胆中几近崩溃边缘。
而林向荷能做的,就是尽力负担所有赔偿,和必须随叫随到,在家属随时随地的咒骂指责时,接下这一切,眼下亦是如此。
“杀人犯!”
“凭什么你妈只用蹲九年牢?”
“凭什么她还在牢里活得好好的,我妈妈就要在医院受这种罪!”
“凭什么!凭什么!杀人犯!杀人犯!”
“她就应该被枪毙!被枪毙!”
“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我妈妈一天不醒,你和你那个妈一天都别想摆脱……”
诸如此类,家属每每崩溃,这副场景便会在医院上演,医护人员已经习惯,窃窃私语当妈的害了孩子,明明事故责任和女儿没有半毛钱关系,偏偏让自己女儿担了最大后果,动不动就被家属叫到医院羞辱折磨。
但林向荷早已习惯,她只能不停地说对不起,待对方平静后,再去找医生了解情况,然后把就诊卡的费用准备充足。
今日,医生的脸色不如往常。
“病人因为躺了太久,身体各方面机能都大不如前,再加上这次突发状况,最近一段时间,用药会比以前加强,所以费用方面要提前做好心里准备。”
彼此太了解了,以至于交流都只讲重点,林向荷心脏节节下沉。
原来那晚的六万块,就是她的所有运气了,水清无鱼,物极必反。
林向荷走到缴费窗口,把那六万块留了一万块,剩下的全部充进了卡里。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光大白,东方的朝阳正在冉冉升起,医院外的早餐摊子冒着白色的雾气。
林向荷走过去买了一杯豆浆和一个包子,花费了三块五,加上出门太早没有早班车,打车到医院花了二十七,今天还没开始,已经共花费二十九块五。
这个月还有一个星期,十五号发下来的工资加上上个月剩下的零零散散,下个月月初应该暂时可以凑够一半还债,但是剩下的怎么办?下个月怎么办?房租怎么办?生活费怎么办?医药费怎么办?
林向荷坐在医院外的公交站台长椅上,一边吃,一边计算,算着算着,笑了,原来这就才真是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感觉,真悲哀,人生过了四分之一,但仍然见不到未来的太阳。
手机在口袋里叮叮当当响,林向荷一个没接,直至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她才主动自己拨了回去,对方似乎等待已久,电话刚滴了一声便被接通。
林向荷将垃圾扔进垃圾桶,未等对方先开了口:“我只接受先付钱。”
酒店那头的电话主人拉开窗帘,阳光一如既往的好,窗外喜鹊叫个不停,预示着今天会有个好彩头。
女人勾着嘴角:“当然可以。”
她点上烟:“那你的回答?”
林向荷坐上公交,“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