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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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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留在手心的药味一点一点消散,血腥再扑来,易三戈无奈地握紧了拳头,放弃了探明好坏的想法。

因为他与尾九郎,两人外伤虽处好转中,可内里之伤,现今远甚于外部之痛。前有心口一击被打落滚地,后又被强行灌入五毒丸子被折磨的死去活来,这肺腑之伤,早已去了半条命。

害人害己,只能说活该啊!

易三戈暗啐一声,摸着自己的“猪头脸”一阵叹息。

不过这也正好给了他退开的机会……

易三戈挣扎着支起身,血色小眼往破檐下斜视一瞥,方巧与瞄过来的一道鼠目闪光碰上。但是这一回,两道视线都没有忙着避开,狡猾的小眼睛在接触的一瞬间便立即化作了一道呵呵亮眼,两人相视一笑,在外人看来,端的是一派豪迈大气。

闵良之顶着一张春风笑脸率先朝人拱手一晃,轻便的身脚灵活一跳,继而便朝着破堂后面走去。易三戈也不做耽搁,与众人招呼了两声,便拉起疾生与尾九郎,三人一起离开了祠堂边。

两人心领神会,总算还剩下了一点子默契。

答应与闵良之谋事之初,易三戈首先便提了个要求,那就是不能将他们一伙合谋的关系泄露出去。沣县百姓不能知晓,冯石溪更是不能知道,待到后面众人再提及此事时,只能是流寇山匪作乱犯上。

这里面,绝不能出现他插手的痕迹。

闵良之生性诡谲,但也知将易三戈捅出去于他没好处,所以在目的未达之前,他仍旧会遵守这个小小约定,反正最后都要拉人当“替死鬼”,他不介意满足易三戈这点小小心愿。

而且,若是易三戈在一旁听着,他又怎么能从冯石溪身上问得他想要的东西!此事重中之重,万万不能被人察觉到。是以易三戈当下主动避开,正合了他心意,又看其身负重伤的惨样,闵良之也不怕人跑掉!

两人肚子里其实仍然各怀鬼胎,只是在这一刹那的当口正有默契矣!

清风拂云,曦光绽开,大路朝天,各行一边。

闵良之拽着小曲儿,掂着脚大摇大摆,一步一步地来到了“牢狱”屋前。难怪天下之士挤破了脑袋也想混得个半官儿当当,这种高高居上的飘然滋味,是真的痛快啊!

尖牙露出,瞧闵良之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与平日里的和风笑脸实乃是大相径庭。

坎边小屋错落有三,他直接越过两旁青瓦,来到最后一处门扉前,里面单独关押的,正是冯石溪一人。

周围看守的小匪已被他清退下去,闵良之用力搓了搓手,眼角眨动之快难掩其激动的心绪。

只要打开了这扇门,他的前途一片,他的康庄大道,往后之隆,计日可待也!

哈哈哈哈……

冯石溪,这跟犟骨头,看他怎么亲手折断它!

目随精光一狠,门搭子“咔擦”断成两截,草风袭来,闵良之一头扎进了屋子里头。

吁吁惊风起,矮脚身子刚一立稳,大嘴巴便不可止地发出一道咦怪声。

“啧——”闵良之张口咂巴,两只眼睛瞪得滴溜圆。

“人呢?”

他亲自抓住,一手丢进来的冯石溪呢?

闵良之使劲揉眼,实在不能相信眼前所见,破旧屋墙内空空如也,而原本的捆人之处只剩下了一堆干草垛。门窗无虞,四面无洞,随时都有人盯着,他们也在不远祠堂边上,那这人,怎会不见了呢?

“钻洞?”

闵良之不信邪地趴在地上,两捶实心闷子传入耳中他才跳起身来,急了眼地奔出去,一脚踹开一道门。

可所见之景,概莫能外,全然一片四壁空空,一团团卧倒的人影全部变成了一堆堆的干草垛子。无声无息间,这些多人竟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么?

惊从心底起,愤从手中来,闵良之抡起双臂疯了似的砸墙泄气,他不信这么多人能全部逃脱,也不信冯石溪一行有这么大的能耐。

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此番声响早已引起了前头众人的注意,一个个挨肩搭背,拖着一副残身跑来后头。

付二焦心问道:“出了何事,谁惹大哥不痛快了,是不是那易三哥背后下绊子!”

嘴上说得好听是兄弟,可一旦出了事,他们第一个怀疑的便是易三戈,尤其是付二心头还藏着一股怨气,要针对易三戈,他当然不会放过一丝机会。

“三哥?”

闵良之回头一愣,嘴巴嚼了两声,摇头否了付二的话。

“不可能是他……”他们一夜未离祠堂,这人一直在他视线之中,没有分身的机会,而且能帮忙的同伙死得也只剩疾生与尾九郎了。

这中间,定是哪处出了纰漏!

闵良之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子:“……跑不远,对,这些人定然还在附近……”算冯石溪有本事钻出“牢狱”,但也不能携着一大帮人逃出李家庄!

“给我追!”无数个念头一闪而过,闵良之一把按下,暴声呵道。

众人耳边一震,两手无措,脑子里边还在嗡嗡作响,不晓得他们大哥这一出搞得什么阵仗!才赶来不到片刻,先是见其发疯砸墙,又是低头喃喃抽嘴巴,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吓得周遭气压一时间风声鹤唳起,他们也跟得人心惶惶紧。

最后一声怒呵,更是将他们脑瓜子震成了两半,顿在原地,就是不知大哥口中……究竟要追个什么?

付二挠头,心中早将面前的怪象通通算在了易三戈的头上。

还是沈南上前,道出众人不解:“大哥所行所言……我等兄弟未能跟上,还请大哥再行言明,这里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望着眼前呲牙咧嘴的矮脚男子,沈南着实不太相信他那个斯文有礼的闵大哥会变成此副模样,定是有天大的事儿,才让大哥失控发癫。

沈南还在为人找着理由,可话落之际又见闵良之暴跳而起。

“人都跑不见影了,还不赶快抓回来!若是待到冯石溪搬来救兵,恐怕大伙都得丧命于此!”

气急冲上头,闵良之真想破口大骂,一群白痴还傻愣着,烂泥扶不上墙,白瞎了他这一路的苦心。

可一旁的付二沈南听到他这番叫唤,顿时被惊得哑口无言,大家伙的亦是目瞪口呆,一时下所有人面面相看,最后将惊疑的目光全放到了他们敬重的大哥身上。

闵良之低声咒骂中,正觉不对劲,抬头便被四周齐刷刷投来的视线吓到锁紧了嘴巴。他努力地恢复往常嘴脸,可心底积蓄良久的烦怨似乎找到了一道出口,疯狂泄出,任凭他再怎么缝补,也难复往日之态。

“怎么?大伙不要钱?命也不想要了?”看着杵在原地的一道道身影,闵良之就是无法控制心口之火。

沈南咽了咽口水,小心问道:“大哥近来是否思虑过重……一时激奋承受不起,心神恍惚了?”

话毕当下,一边的付二也试探道:“难道在重压之下,大哥竟患了眼疾……”

付二一边说道,一边伸出五指在半空晃了晃,看见墙下男子转黑的脸色时,又立刻缩回摆头。

“呵呵……大哥勿要生气,也许只是一时眼花……不是眼疾问题。”付二自圆自说,嘿嘿两声便低下了头去。

闵良之紧握拳头,阴黑的脸色已经快被气得半死,瞧这二人说得是什么屁话!一个说他脑子出问题了,一个说他这双眼睛瞎了,就是没把他的话放进耳朵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们——”

“大哥冷静!”

腹中刚提一口气,话喷两字便被打断,闵良之粗着大声,而一旁发出的声音则比他更加响耳。

时刻注意大哥动静的沈南,看出了其面上古怪,抢先叫断了这场莫名之怨。

不顾闵良之阴晦的脸色,他冲上前去,大手指向闵良之身后的小屋:“大哥睁大眼睛仔细看看,如此朗朗明日下,蜷缩在你身后这些人究竟是人是鬼!县署一众明明尚在此处,你让我等兄弟去追个何人?”

“还有冯石溪……”

沈南拍拍胸口,走到最后一间破门前,直接将门墙再踹了个大洞,指着地下五花大绑的男子道:

“沣县县令冯石溪,此人不正在此处么!大哥还要我们去将谁捆来?”

沈南一番激言铿锵有力,不仅道出了众人心声,还令原本昏沉的县衙一干人等有了苏醒的迹象。

二次被擒后,他们早被下了软药,失了半边意识也毫无反抗之力。

闵良之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用力捶墙,显然是没想起来冯石溪一伙早就失去了反抗之力,而更可怕的是,他的眼里确确实实只见了一堆干草垛子啊!沈南所指,难不成真是他变成了“睁眼瞎”?

慌乱四现,闵良之怎么也压不住胸膛下的一片心悸,但素日养成的一贯冷静让他没有再继续“发疯”。

付二在一侧看到了闵良之眼底慌乱,他赶忙冲进了牢屋里边,随手拎起一张老脸,啪啪左右两个刮子下去。

痛得人哀呼连天,立刻惊醒。孙县丞捧着老脸,满眼泪汪汪,为何受伤的从来只有他一人?

“老天爷啊!我命苦矣,我命……唔唔……”还没叫唤两声,又被付二塞了满嘴臭布,只剩下两行清泪,无声凝噎,无言洒下。

可便是孙县丞这番叫势,震得闵良之一下头晕目眩,摇头一摆,睁眼再往里一瞧时,目中赫然现出孙县丞那张凄惨老脸。

不仅如此,原来在他眼中的一堆堆干草垛子也消失不见,地下倒连成一片的,正是被押住的县衙差役们,一个不少。

青天白日的,见了鬼了!

闵良之跳到孙县丞边上,反手再是一掌清脆响声,手中真实的触感不得作假,底下人的惨呜声也清晰地传进耳中。

他定睛一愣,没有回应付二的叫喊,猛地蹦起脚,往冯石溪所在之屋奔去。

未近门口,一旁的大洞已经让他看到了地下挣扎蠕动的人影,正是冯石溪一人!

“怎会如此……”闵良之抱头喃喃,两腿打颤倒退两步。

“大哥……”沈南伸手欲扶。

“你别过来,先别说话!”闵良之当先阻断了来人言行一动,两只胳臂拼命摆动。

再是愚笨之人,也能看出当下情形的不对劲,尤其是他们的大哥,闵良之。

沈南不敢轻举妄动,底下小匪们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似乎都停滞了半分,若非一双双眼珠子还在左右转动着,那便真形同一大头瞠目“僵尸”了。

闵良之强行压下汹涌心潮,抬头一瞬间,灿烂曦光“嗖”的一下刺进了他的眼中,颤动的双腿才有所镇静。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眼睛绝对不会出问题,眼花么?呵,可便是眼花也不能将活生生的人影看成一堆干草,这生离谱之事,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再来心神恍惚?脑子出问题?这也太可笑了!

他的神智不会有问题,只除了一种可能,有人暗中耍手段将它暂时迷了去。

迷药……药……破碎的热铫子,易三戈!

“不对……”

闵良之豁然一醒,可仅有一瞬又陷入了迷思怀疑中。

那一滩子溅洒的热水分明是毒药无疑,姑且算是易三戈自导自演在里面又掺了别的迷药,慢慢渗入四边气空,那受其影响的,在场中众人都不可避免,绝不会只他一人出现幻觉!

那还有谁?是何物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令他失了智?

太可怕了!

闵良之感觉到自己异常,特别是方才发疯捶墙之事,这等失控之绪怎么会发生在他手中,这与他的寻常作风完全相悖。

“是他……那个人……”闵良之脑中登时一明,浮现出了一道挺拔高影。

他忘不了这道幽幽影子,更忘不了冰冷的刀刃架在他脖上的迫杀之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顷刻间,便能让他人头落地,抹杀掉他们一众所有的存在。

几乎是同一瞬息,两股跪下的同时,他也放弃了所有尊严,使出平生之力,为自己换得了一丝生机。

一想到前夜惊险,闵良之额头汗水汩汩奔流往下。将人忽悠走后,在花家村憋了一夜的他,日出当头才敢跑来李家庄。可一天一夜过去,人便是没死那里头,也不可能这么快出来。

恢复冷静的闵良之心计果然强的可怕,众人短暂几个呼吸间,便能将事委因果推算个大概。

可他终究还是做不到往日的风平浪静,闵良之变化无常的脸色让众人一时如临深渊般,纷纷绷直了身子,拉进了脑弦。

冯石溪慢慢正起身,看着匪头狐疑的神情,还有围在其周边不正常的走狗,他实在不懂这群匪盗此举为何意。

不过再一看到县署一众所处之境,冯石溪脸皮抖了几下,默默低头,心下之绪立即火速运转起。

“大哥……”付二小心翼翼喊道,眼里没有其他人的惶恐,因为这莫名的一出,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大哥陷入了之前的魔怔里,杞人忧天!

闵良之歪脖一侧,余光飘去了付二身旁。

哪料这时孙县丞挣脱而出,呸掉口中臭布,大声呼道:“使君!使君……救命啊——”

“——”

也不知颓唐负伤的孙县丞是怎么尖出这一嗓子,其声余音绕梁,足可响彻半个李家庄,不仅刺得闵良之耳鸣崩溃,连周边一众都放下了僵硬姿态,双手掏耳中。

付二晕头间,抄起脚边木凳便想向人砸过去,可手举过头之时,忽然被冲上前的一道矮影推倒旁边去。

闵良之一把揪起哀呼的孙县丞,咬牙狠道:“使君……哪里来得使君!你们是不是一早计划好了,暗中勾结,假意被抓……不对,这个使君到底是何人,你给我老实地交代清楚!”

被莫名恐惧支配的闵良之有些语无伦次,口中不停地逼问孙县丞。他既怕从孙县丞嘴里问出什么,又怕孙县丞誓死不从,不说什么。

可使出一身劲头的孙县丞早没了力气,全身瘫软,在闵良之疯狂摇晃之下,嘴里只期期艾艾地说出了两个字。

使君。

声落之后,整个人像是失了生气般,目光呆滞,斜眼望着无际天空一声不吭。任凭闵良之如何恐吓,这人也不见一丝回魂。

孙县丞这番怪诞作势,又将原本紧压的氛围添上一丝诡异气息。

闵良之思绪复杂,左右看着周边的一群白痴,还有冯石溪等人,一时又低头琢磨了起来。

旭日高升,他不喜欢太耀眼的地方,甫一侧身,墙屋冷暗,对眼一霎间忽然从顶梁边冒出一张人脸来。

“啊啊——”闵良之吓得跌倒在地,因为这张脸,不像鬼,但是比鬼还要吓人。

“公子饶命,饶命……”两股疼痛传来,闵良之连忙跪下磕头,架在他脖子上的那股冷森仿佛又卷土重来。

“嘿嘿,使君……”呆滞的孙县丞忽然调头,对着闵良之傻笑自言。

也不知这人是故意还是无心,但闵良之一听这“使君”,全身瞬间僵化,眼皮都不敢往上抬一分。

完蛋,两个煞神都来了!

闵良之心中暗道,苦叫连天。

“瞎说什么呢,这死人精,给我闭嘴!”付二一拳给下去,孙县丞眼冒金星,昏迷不醒,一头栽倒在闵良之怀中。

一边的闵良之还以为死期将至,可睁眼再见怀中人,抬头一望间,屋梁空空,哪里有什么人脸,哪里来得什么使君?

屋子里边,各方角落里,只有清醒过来的差役们投来看傻子的目光。这傻子是谁,当然不会是他们的孙县丞,也不是一边咒骂的付二,那这傻子就是他——闵良之。

意识到自己再次被戏耍了,闵良之又气又恐!

然他偏不能撕开最后一层面具,无能愤慨之下,一拳攥起,怒向朝地。

“砰——”

嘭嘭嘭音再起,地裂墙倒塌,众人莫不陷入一片迷雾之中……

而祠堂后的这番响动,早就传遍了李家庄,另一边的易三戈“猪脸”上也早已现出了一道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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