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从钟阳侯的房间出来，子繻吁了一口气，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据理力争，才让师父应承不把博伊送回高加。

博伊在他们的车上，送去哪里，都有可能得罪其中一方。部族之间没有良好的互信，一个无意的举动也会引起轩然大波，要解释就被动了。这次，师父只是答应可以当作不知道这件事，等进入泰伦后，博伊要自己下车回城堡。

子繻高兴地快步走回房间，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博伊。推门进去，博伊却不在。这小子去哪儿了呢？

子繻赶紧四处寻找，找遍各个公共区间都不见博伊的踪影。在这车上，他能躲到哪里去？按道理，他不会进入有人的房间，因为那是自投罗网。

当来到小厨房的时候，子繻看见侧面的小窗子大角度地开着，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窗边，一手按在窗框上往外看。外面天与地连接，漆黑混沌成一团，中间密密麻麻的，是一棵棵高大的树，如屏如障，挡住了视线，只是从那边吹过来的风，却带着熟悉的草叶气息。啊，已经来到米玛丛林的边缘了。

子繻猜想，博伊大概是从这里飞了出去，他懂得低飞，一定是想自行穿过丛林，飞回泰伦的城堡。可是，这里离泰伦的城堡还有很长的路，又值黑夜，正是飞禽走兽出没的时候，在这样一个陌生的荒野之地，如果没有能力震慑或者避开鸟兽是危险的。博伊体单力弱，他有足够的功力穿越丛林吗？子繻替他担心。

子繻没有再多想，他跟着跨出窗口飞了出去。

以时间来看，博伊应该没飞多远，可要是算上车子的行进路程，还是有一段距离。

子繻在树与树之间缓慢地低飞，一边搜寻着博伊的踪影。飞了好一阵子，渐渐进入了丛林的中心地带。那里枝叶缠绕，高高低低的藤蔓织成重重的围网，要小心地避开这些藤网，否则会被缠上或者被挡了道。这边是通往泰伦的道路，如果博伊跟着方向走，他应该在这条路上。

子繻谨慎地飞着，突然听到前方有人在嚎叫：『快放我下来！你这该死的，又在这里晒你的网！』是一把苍老的声音，不是博伊的。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你倒是快点呀！按你这速度，我明天晚上也下不来！』紧接着是一阵絮絮叨叨。

『前辈别急，很快的很快的……』啊！是博伊！

子繻马上朝着那个方向飞去。

远远的，已看见前面树丛中架着一张巨网，织得纵横交错如蛛网一般。巨网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出』字。在这丛林里，怎会有人在树木之间写那样大的一个『出』字？指示出口路线？子繻再仔细一看，不禁『噗哧』的笑出声。

那不是一个『出』字，而是一个人，他被巨网黏住，四肢向上屈曲趴在网上，看着就像一个『出』字。那人不上不下，又动不了，就在那里嚎叫。而博伊则站在网下，手拿着一把草木做成的锯子，在那里帮他把网线弄断。大概是锯子不给力，而丝线又太韧，博伊挥汗如雨也没能弄断多少。网上那个人看着他的操作显得异常焦躁。

『博伊，他是谁？你认识他的吗？』子繻近前问道。

博伊转头见子繻过来，便雀跃起来，『三哥，你快帮帮忙，我锯得太慢了！』

子繻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上面那个『出』字。

博伊看到子繻的疑惑，便说道：『我并不认识这位前辈，只是看他被蛛网黏住就想救他下来。』

博伊年少心肠好。子繻抬头问道：『前辈，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被黏住了？』

网上那个老者侧着头往下看，对着他们瞪眼嚷道：『你又是什么人？看见个期颐前辈有难，还在那里磨磨蹭蹭地问来问去。快放我下来！』

在这诡异的黑夜丛林里救一个如此奇异的人确有几分冒险，不过救人性命乃本分，何况又是个期颐老者，如果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自己那几分功力相信也是可以应付的。

想到这里，子繻对老者说道：『前辈，你稍作忍耐，我给想个办法。』说着，便弹身而起，然后伸出二指，燃起了火苗，指头顺着老者身体的外侧划过，火苗炙烤着蛛丝，不一会儿，手指所到之处的蛛丝尽被烧断。老者没有了蛛网的承托，向后倒了下来，子繻伸手拦腰托住，与老者一同降落地面。

蛛网上留下了一个形如『出』字的大洞，眨眼功夫，蛛网下垂，那个『出』字就变了形。

刚落到地上的老者一面拍打自己的身体以弄走身上的蛛丝，一面又骂咧起来：『这个死蛛婆，叫她夜晚不要在树上晾她的网，她就是不听，总要我遭殃。等明早杀去她的老巢，把她大骂一顿解解气。』

听他的说法，老者黏在蛛网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因为这样，他和那个叫蛛婆的结了怨。再看他，一个枯瘦的老叟，脸上满是皱纹，像个核桃似的，下颏垂着一撮稀疏的胡子，说话时胡子一动一动的，十分有趣。他一个老叟，夜晚独自出来在丛林中飞行，也真是奇怪。

不管他了，把他救下来已尽本分。只是一个腌臜老头罢了，一副与世界为敌的态度，我也不需要跟他计较。他走他的，我们走我们的。子繻心想。

老者又骂了几句，才意识到旁边站着的两个人，于是随口就说道：『这两位后辈，谢了啊！』姿态如故，反倒是子繻和博伊抱拳合掌回了礼。

感觉身体四肢已摆脱了蛛网的束缚，老者一声告辞便自行离去。他走了两步，双脚已离开地面，轻飘飘地向前飞去。没飞出几步，却不受控制地撞到一棵树干上，刚抽身又撞到另一棵树上，他的骂声再起。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在他身上感觉不是令人担心，而是引人发笑。

子繻和博伊赶紧跑上前去扶住他。子繻说道：『前辈，我们送你回去吧。』

老者并不推辞，还不客气地向他们提要求：『我先不回家。你们跟我去前面的菜地摘些菜回去，我要那些被夜间露水打湿的菜。太早去没露水，太晚去又太湿，现在去刚刚好。还有，在旁边的池塘里摸几条鱼，摘了菜摸了鱼就可以送我回家了。我要用最新鲜的食材做些食物，留着这几天吃。』

听得他命令式的要求，子繻只有摇头苦笑。

帮人帮到底，子繻和博伊就按着老者的要求，为他摘了菜摸了鱼，并把他送回家。

在路上跟老者聊天，子繻了解到丛林的一些情况。在这片广阔的丛林里，住着好些人，分散在各个地方。他们不属于任何的部族，不受任何管束，他们从不到外面的世界活动，相互之间也没有太多的联系。老者刚才说到的蛛婆也是这片丛林中的住客，只因他们住得较近，所以常有磕碰，不过，两人之间最多也只是吵个架，吵完就算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动过手。

丛林的居民来往不密切，有私怨就自己解决，不期望别人来帮忙，自己有多少斤两就看着办，是否惹得起自己衡量，居民之间有不成文的丛林法则，反正，表面上强大的不一定比弱小的更有安全感，这个世代，人人都有迫害妄想症，自己没有几个症就很吃亏，要反击报复都不知道该找谁。作者扯的有些远了，总之，大家量力而为求生存，暂时都还相安无事。

老者的居所有些奇特，屋子的四边和顶上都被杂草和树叶遮盖住，连大门也十分隐秘，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大草堆。走进屋子，仔细看了里面的陈设布置，子繻发现，这不是一所普通的房子，而是一架非普通人能够拥有的陈年舍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