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既然来到门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回去。子繻打定主意，要继续破解机关，直至找到止战石。

为了准确探测隧道另一端的情形，子繻运功从隧道向洞内透视了一番。目测环境并不复杂，如商君描述，上下左右，目及四周皆石壁，顶至地约高两丈，予人豁然清静之感。记得商君提及，他进得洞内，因解不开系着的钩扣，至悬吊半空，未几鼻息间便嗅到酸刺之味，同时隐见壁缝间似有薄烟游出，当时身体裹于草毡内，箭钉又从四面射来，劈里啪啦地打在草毡上。

想来，里面应该有控制毒烟和箭雨的机关，只是当时商君行动受制，未能及时找到机关所在。子繻再极目探视，见入口处左右两边均有一柱石，突起尺余，观之比其他壁石光滑。粗看不觉，穷尽目力细看方觉细微差异。再环视洞内石壁，隐见一幅手绘壁画，线条简单粗糙，画着一人用双掌推向石柱，人取的是侧卧的姿势。难道这就是破解之法？子繻闭目凝思，脑子里已模拟出如何落地以及推动石柱的连贯动作。参透了玄机，心中暗喜。

不及多想，他先用绢巾掩住口鼻以防万一，又找了张草毡，把自己裹在里面，一切就绪便腾空离地，摆好方向角度，以浮水式姿势飞入了隧道。

隧道内，箭钉射来，只似隔靴挠痒，全然不需惊怕。子繻却佩服起那些耳弗人的先祖来，经历千年，他们设下的机关仍然能够运作，还在忠心不二地阻挡着外来者，包括他。

通过了隧道，子繻很自然地降到地面，然后向左边滚动，撞向左边的柱石。柱石被撞之后，移动了数寸。他再向右边滚动，此时，身上的草毡已完全展开，滚动至尽头则是右边的石柱。他用力推动，右边的石柱也移动了数寸。

整个人已暴露在空气中，草毡平铺于身下，子繻发现草毡的阔窄刚好就是两柱石的距离。

不知后续情况，子繻维持着俯伏的姿势静观其变。烟雾及箭雨果然没有出现。

刚松一口气，突然洞顶传来隆隆巨响，子繻抬眼望去，见整个洞顶一动，旋即下沉数寸，似要塌下来。

子繻大骇，如此大石塌下来，此洞无处可躲，如何是好？莫非要退回隧道？

就在犹豫的瞬间，忽见到一柱状之物从隧道飞来，落在身旁不远处，子繻立即运功进入自我保护状态。柱状物以极快的速度向左右滚动，外层草毡展开，露出一个人来。

子繻瞧清楚来人的模样，霎时震惊得目瞪口呆，傻傻的不能言语。

来人就地滚了两下，直滚到他身边，只见她头微微一侧，嫣然浅笑，说了声：『孙子，别动！』

他听了，果真像着了魔一般的一动不动。身体不动，他的心却跳得凌乱，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身旁的那个人竟然是薇思！怎么可能呢，在这样一个生死难料的情形下还能见到她？他不晓得如何思想，目前的情况也不容他多想，他只看到她笑，已顾不得头上的巨石快要砸下来，不管这是梦境还是真实，停留在此刻便好。他听得自己的心『怦怦怦』地跳着，心跳声透露了说不清的悲喜愁苦。

洞顶的巨石最后没有砸下来，而是在离地约两尺余之处停住了。这块如平台一样的巨石板，面积与地面相若，刚才的情形就相当于整个屋顶降了下来。

巨石板与地面形成夹层，夹层内光线昏暗，低矮压迫，高度只可让人躺着。被困在里面，剎那间竟有一丝错觉，恍惚棺木的顶盖即将合上，接着就要面对无尽的漆黑。

夹层内的二人都俯伏在地上，身体互相贴近，等待未知的境况发生，等待外间的异响沉寂。此时的他们静听着彼此深沉的呼吸声，以及感觉着对方肌肤传来的温热，然后默默地抬头对望，相视而笑。

外面的声响静止了，夹层的前方出现了一道垂直的光柱，那是光线从上而下穿过巨石板中的圆孔照射到地面而成，目测光柱边至边阔有两尺余。

薇思轻扯了一下子繻的衣袖，说道：『我们爬过去吧，从中间那个洞钻到上面。』

于是二人向着光柱爬去，至圆孔之下，薇思团着身体坐起来，正想把头伸出圆孔，子繻见了一把拉住她，道：『等我先出去看看。』

薇思修目斜睨，笑着点了点头。子繻向石板上透视，再探头出孔，接着整个人钻出孔外，翻身坐于石板上。

『你可以上来了。』子繻向夹层中的薇思说道。

薇思也学着他那样从孔中钻出。不知板上世界如何，她好奇心起，跪坐在石板上向四周张望。

石板光滑冰凉，色如凝脂，由三根柳枝般粗幼的缆绳从洞顶悬吊下来，石板的两端各置一幅比人高的影壁，如幻似虚，最巧妙之处是一边刚好挡住隧道入口。再抬头看向洞顶，两边中空，彷若阁楼，已见到洞壁色泽也如石板一样荼白晶莹。

所见颇有趣，薇思急不可待地离了石板，轻盈地飞上阁楼去看个究竟。

『这里很美啊！像一座水晶宫！』薇思开心地轻呼。

听到她的欢呼，子繻也跟着飞了过去。晶莹的洞壁前，薇思如孩童般趴在石壁上，嘻笑着，玉腕葱指顺着冰莹的石壁滑行。细看之下，壁上的纹理有如千变的流云、披雪的树影，而薇思就像林中的仙子，轻盈飘逸于云雾间，这样的情景真是美好！

不多时，洞顶又传来『隆隆隆』的声音，机关启动，悬垂的石板被拉了上来，回复到原位，恰好与阁楼浑然一体，阁楼便成了一个冰雪洞府。

或许是因为这个银色世界太美了，异响和异动才显得没有那么可怖；又或许是二人能够相伴，危险才没有那么令人惊惧。

『你是跟着我过来的吗？』子繻看着她忘情地描画，想起要问她这个问题。

她巧笑倩兮，答道：『你说呢？猜一猜。』

『我说，是。你向商兄打听了我的行踪，然后就一直跟着我。』子繻故意这样说。

『谁跟谁了？我只是好奇想来观石而已。』她嘴硬不肯承认。

『这么危险，怎么还想着来观石？让身边的人担心。』虽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可又忍不住怜惜地薄责她。

知晓他的心意，她垂眸甜笑，指尖在云上轻轻地一点一点。

『刚才你怎么知道石板不会砸下来，还叫我不要动？』子繻笑着，转换了话题。

『我猜的。』她眉眼弯弯，洋洋得意。

子繻摇头，故作皱眉，『万一猜错了呢？』真让人不能置信，两个人就伏在巨石板之下，不逃不躲，若石板真的砸下来，岂不成了肉酱？

『那我们就一起命丧于泪滴峰之下，不用哀，也不用念。』她一双似水的眸子往他脸上一瞥，含着笑意的唇轻抿。

子繻听了，立刻明白她所指，脸上不觉一热，『你……你打从那废弃的村落过来？都……看见了？』

她玉指掩桃瓣，但笑不语。

为掩饰窘态，子繻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于是又追问：『我不相信你瞎猜，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薇思莞尔，她想了一想，说道：『进来时要描摹的字符，其实是耳弗人古老的文字，里面有一诗句，大意是说：天降云台上兰庭，所以我就大胆地猜测，那块巨石板不是用来砸我们的，而是上兰庭的通道。』

『你真是博学，连耳弗人的文字也识得。』子繻赞叹道。

『嘻嘻，不是我识得，而是我师父有位好友略知一二。我见书中描画了一些符号，便记了下来，拿去问那位前辈，他刚巧认得。现在回想起来，就明白这道机关的巧妙，如果进来的人不晓得，以为石板要砸下来，第一反应便是避进隧道，那就中计了，没有草毡的保护，准会被箭钉射死。即便没被射死，当云台降下来时，它的一面影壁把隧道口封住，外面的人也是进不来的。』薇思一边思考，一边讲述她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