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头领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人马,或许他已经意识到对方武器火力强大,非自家这些低端武力能敌。别看人家只有两个人,明刀明枪对阵,己方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弄不好,可就要输惨了。消灭他们,事在必行,但此刻,他们已有防范,要动手,不是最好的时机。
头领从队伍中收回目光,手一挥,下令撤退。身边的人随即簇拥着他离开。临走时,头领丢给两人一个鹰鹫般锐利的眼神。
从兵临城下,到退如潮水,子繻和薇思的内心都是紧绷着的,他们知道,只要他们留在这里一刻,对抗都不会结束,在这个地方居住的民众都容不下他们。想跟众人理论,根本行不通,他们这些外来人,连一个细小的习惯,一个细小的念头都无法与族人相容,只能被界定为邪恶。
若想以利益收获人心,除了准确摸清何为利益,更需要时间,以日子作为一个单位计算,若其中有什么差迟,他们的命随时长不过这最小的单位。如果族民的信念高于他们能提供的利益,此路也必定行不通。现在唯一能自保的方法就是武力,谁强谁有理。不过,与一族之人为敌,始终是十分难过的事情,即使他们惯于执行任务,却不能以平常之心去面对战争。他们一向的目标是救人,而不是灭人,此时,他们要面对的似乎是后者。
小棚屋的四周十分安静,薇思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仰着头与子繻默默相视。
『不如我们回去吧,回去之后把那套幻战装备带走,等调试好再拿出来,这样,我们也就不需要在这件事上周旋了。』薇思的脸上少有的带着些沉重。
子繻思考着她的话,微微点头,『我也有这个想法。我们在这里再呆下去,定要面对一场战争。族民视我们为入侵者、邪恶之人,必要将我们除去而后快。要在这里生存,就不能坐以待毙、心慈手软,免不了杀戮,这确实有违我们的信念。』
『我们的想法一致,这事就决定了。』薇思重绽笑容,『我想起件事儿,记得刚去师父那儿学艺的时候,师父请了个地球来的老师,教了我们一篇《鱼我所欲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老师问我们有什么看法,你知道我的师兄师姐怎么回答的?』
瞧着薇思促狭的表情,子繻认真地想了想,又搔了搔头说道:『要命!』
此言一出,薇思立即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你说对了!就是——要命!』
『真是要命?』子繻也跟着笑起来,『你的师兄师姐怎么都跟你一个样?』
薇思忍住笑,故作气恼地瞅着他,眼睛吧嗒吧嗒地眨着。
……
这次,他们决定要回去了。遇到困难,考虑了得失之后要退缩,也不是什么没有面子的事。面子比起两人的性命以及信念,显然是太轻了。此刻他们还可以退出,已属幸运。以后,若两个部族要在幻战中争胜,应该是没有退路可走的,更不要说在实战之中了。
薇思让子繻坐到她身边,两人紧挨着。薇思从领口摸出归真钥匙,手指捏着轻轻转动,使钥匙两层的排孔对准,排孔透出了莹光。
两人静静地等待,心里琢磨着这返回的过程是怎样的,会不会地动山摇呢?或许就跟来时一样,眨眼间跳换了场景,马上就可以回到藏宝圣殿了。
等了好一会儿,再看看周围,他们还是在那个林子里,还是在小棚屋前面,还是坐在石块上,一切都没有变。
『啊——你看!这该死的混账大师!』薇思突然指着地上叫起来。
子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只见地上出现了一行古玄狼文字,写着:来到这一步,入幻者必须与所遇部族进行一场战争,分出胜负方可使用归真钥匙全身而退。
子繻看着这一行字,感觉就跟薇思一样,很想把腾文大师咒骂一顿。可他明白,骂只能泄愤,改变不了回不去的事实,现在反倒要冷静想想该怎样才能顺利退出。
腾文大师要的就是入幻者与这里的人类部族打一场,他只说『分出胜负』,没有要求入幻者把遇到的部族灭族,这已是格外开恩。在战争中,入幻者可胜,也可负。虽然他们只有两个人,但大师给他们提供的武器,如不克制,也足以把这个村落夷为平地,所以要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绝对不是难事。最难的,是要他们握着武器去攻击别人,发动一场战争,他们做不到,就算是为了回到实境。
『我们重新修整一下这里吧。』虽然无奈,却只能如此。
咒骂了一通之后,薇思好像解了气,站起身来准备收拾,她去整理园子和篱笆,子繻则修补他们的小棚屋。
一边干活,薇思一边说道:『你看,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生和义两者得兼。不侵略别人,既保存了我们心中的义,也是要命的行为。』
『哪有像你这样解释的,要命!把好好的一篇文章给学歪了。』子繻觉得好笑。
『我真的听说过,有一位师兄曾经把舍生取义做到最彻底。他说肉食是要杀生才能取得,所以他不吃肉,只吃植物。后来他又说,植物也是有生命的,吃它们的叶子和果子就是在伤害植物的生命,是不义的行为,所以他决定什么都不吃了,就把自己饿死了。』
『他的家人、师兄弟姐妹怎不劝劝他?他这样做就是没有珍惜自己的生命。』子繻道。
『舍生取义的观念已经深入他的骨髓,不是随便就能劝得动的,观念这东西一旦形成,它的力量真是非常强大。那位师兄说,他不能一边叫别人舍生取义,一边做着夺取别的性命而保存自己性命之事。』
『啊,我有点无语了。或许,我们作为人类,义字仅限于人类。其他的物种,也不懂得行仁义,人类只要不刻意伤害它们也就好了。』子繻给总结了一下。
『可是,那些史丹人呢?他们对我们也不见得有义,老想消灭我们。我说啊,观念想法差异太大的,跟其他物种没什么分别。』一想到史丹人拆了他们的棚屋和篱笆,还叫嚷着要他们消失,薇思又是一肚子气。
子繻叹气,『我们也是过不了心中那个义字。』
一□□夫,棚屋和园子修整好了。随后的日子里,他们还是受到族民的侵扰,毁坏房舍用品之事时有发生,因是少数人所为,他们也没有动用什么强大的武器令他们伤亡,只是扔出几个小爆弹阻吓他们,以示警告。平静的生活底下危机暗涌。
暂时无法回去,他们反而安心过平常人的生活。这与实境中的人生没有什么分别,不能预知自己的将来,也不能预知自己将会流落何方,活着便是了。
于是,薇思打算给子繻编一张吊床,她说要织个不同花纹的,还要有特别的玩法,它可以把躺着的人裹起来,然后大幅度地摇晃,如荡秋千;也可以以不同速度旋转和反旋转,就像搓面粉。听着已觉得很好玩。
子繻则一额汗地笑着求饶:『姑奶奶,千万千万,别弄得我像个炮弹一样地发射出去。』
说归说,一切还是任由她发挥,子繻提了个竹箩出去湖边捉鱼,薇思就坐在篱笆前继续编她的吊床。